第二十六節 黃河泛濫
雲峰只見眼前一個清瘦是白衣女子,面容嬌小可愛,嘴角笑意濃濃,不是杜小花又是誰?
「你怎麼會在此處?」雲峰頓時大喜,忙上前將杜小花拉住,問道。
「我又不跑,你拉著我作甚?」杜小花嗔怒道。
雲峰撓撓頭,立覺尷尬起來。
「咯……」杜小花見他模樣痴傻,忍不住撲哧一笑。「你這獃子,差點被人取了性命,我若不救你,還有誰救你?」
「救我?」雲峰感到莫名其妙,杜小花何時救的自己?
「獃子,不然你當這火是誰放的?」
雲峰恍然,難怪這火起的突兀,事先毫無徵兆。
「可這……如今我們要如何逃出去?」兩人身陷火場,還不是九死一生!
「我早已準備好,這周圍有一山洞,裡面空氣暢通,定有出路。我們從那裡走,不僅可躲過大火,更可躲過血煞門的追蹤。」杜小花得意道。
「可你怎知這附近有山洞?」雲峰疑道,杜小花生在潁州,何時來過終南山附近?
「哼,本姑娘從你與那些黑衣人相遇時便開始查探周圍,自然知道那處山洞。」
雲峰大愕,驚道:「從我與黑衣人相遇便……那你豈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後?」
杜小花臉頰一紅,低聲啐道:「誰一直跟在你身後了?本姑娘出來遊山玩水,恰好碰到你,怕你給人害了,害的那小霜兒豈不是要守寡?我便大發慈悲救你一救咯。」
雲峰知她嘴硬,也不再說話,心中暖意濃濃。其實杜小花也不是一直跟著雲峰,那日她從安豐出來,也不知去何處。想起雲峰是在終南山長大,便往此處來了。後來聽聞雲峰孤身前往終南山,噬師叛教,受江湖人追殺,才在終南山附近搜尋雲峰蹤跡。最後在城中聽到有人打鬥,才漸漸發現雲峰蹤跡,一路尾隨至此。雲峰雖武藝高強,可發現血煞門近百人的跟蹤容易,覺察杜小花一人卻難了。
兩人身處險境,也沒心思傾訴深情,急急地逃進那山洞之中。
「想不到還有如此山洞,果真玄妙!」雲峰感嘆道。
「要不是這山洞,你的小霜兒舉要守寡了呢!」杜小花對雲峰與慕容霜定親仍是芥蒂未消,語氣中盡含醋酸味。
雲峰默然無語,小花與霜兒都對自己情深意重,自己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了,先出去再說。」杜小花見雲峰面容愁苦,心下生出一絲不忍。忙上前拉著他加快腳步。
兩人走了盞茶時間,前方亮光一閃,兩人欣喜不已。漸漸的,一個山洞出口出現在兩人眼前。兩人跨出山洞,眼中頓時一亮。
只見眼前是一個大大的峽谷,峽谷中一片平坦草地,草地邊緣靠近兩邊的山坡處被一片花海所覆蓋,那花海之上全是五顏六色的蝴蝶。不遠處的草地中央還有一個月牙狀的小湖,小湖亮如明鏡,一條彎彎溪水從山上流下,注入其中。真是:山谷幽蘭神仙居,雙峰捧出瑤池閣。嫦娥至此不曉月,翩翩化作一池綠。
兩人直被眼前景色看得呆了,怔怔的看了半響才回過神來。
「這莫不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雲峰喃喃道。雲峰常住在終南山,別緻的景色所見不在少數,卻未曾如此處這般寧靜祥和,毫無喧囂。
「雲大哥,反正你大仇得報,左右無事,不如在此處住上幾天吧?」杜小花見了這雅緻所在,心生萬分歡喜,直想不再去管世間那許多煩惱。
雲峰沉吟片刻,自己不舍這裡如此美景,卻心有牽挂,但又怕杜小花心生不悅,便說道:「不可,若在此處停留太久,恐怕那血煞門會搜尋上來。不如待了卻許多大事之後再到此處常住,你看可好?」
杜小花默然,自然知道雲峰心意,便也不多說。
兩人穿過峽谷,尋了一條出谷之路,往谷外走去。
半月後,兩人已到達安西路同州城中。
「小花,你這易容術果真高明,一路上倒真沒人認出我來。」大街上一個身材威猛滿臉鬍鬚,頭髮爆成一團的大漢笑說道。大漢手持寬刀,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走著。路人見他模樣躲都躲不及,哪裡還敢惹他!
旁邊一個面色暗黃的清瘦少年嗤笑道:「你也不看看本姑……大爺是誰?這可是我的老本行。」這少年神色得意,穿著普通,赫然便是身穿男裝的杜小花。
原來雲峰叛出全真教后,江湖上已人人皆知他大名,雲峰恐多生事端,便與杜小花簡單換了一下裝扮。杜小花曾女扮男裝,自然深通此道。雖不能將雲峰變成另一張臉,但簡單沾些鬍鬚,換身破爛布衫,再將頭髮暴起,立時便將雲峰變成一個標準的莽漢。
「難民進城啦,快收拾好東西啊!」兩人忽聽到身後喊聲,立時街道兩邊亂作一團,眾商販匆匆收拾商鋪攤位,連少部分貨物丟在地上也不顧了。
「什麼事如此驚慌?」雲峰心中疑惑不解。
兩人轉身看向身後,大街上的百姓也紛紛奔走,彷彿在逃避什麼東西一般。片刻間整條街便空蕩蕩的再也不見人影。兩人怔怔的站在那裡,不明就裡。
「隆隆……」片刻之後,兩人竟漸漸感到腳下的大地在緩緩震顫,那震顫的幅度漸漸增大,最後竟能聽得到一陣陣聲音。
「難道是地動么?」兩人訝異萬分。
杜小花看見城外一丁點影子,那影子逐漸變大,漸漸形成一排。杜小花立時明白過來,臉色一變,大驚道:「不對,是大批的難民。快走。」
「難民?」雲峰不知要躲避什麼,卻被杜小花緊緊拉著朝一邊跑去。
「別廢話了,先找個地方躲躲去。」杜小花滿臉冷汗,兩人一路狂奔,終於找到一家肯為他們開門的客棧。
兩人定了一間上房,安頓下來。
「難民?怎麼會有這麼多難民?」雲峰自小在終南山長大,眼中一片太平盛世,哪裡經歷過這種事?杜小花卻是自小吃苦,自然知道的多。
「不清楚,一般只有天災**的時候才會有難民。不知怎地突然冒出如此多的難民?」杜小花皺眉道。
「小兄弟,這你就不清楚了吧!今年黃河泛濫,發大災啦!這日子越發難過啦!」旁邊一個客官聽兩人談話,便插嘴想杜小花說道。
杜小花心下一黯,心道這次又不知該有多少人受苦了。
「這難民也是普通人啊!有這麼可怕么?」雲峰不解道。
杜小花哀嘆一聲,道:「你沒挨過餓,自然不知道。這些難民餓昏了頭可什麼都做得出來。數萬難民足可以將這小小的同州城搶個精光。」
「難道朝廷不開倉賑災么?」
「哼,這蒙古朝廷只顧自己享樂,那會管我們漢人的死活。朝廷苛捐雜稅年年上漲,卻無力賑災。」杜小花冷哼道。
雲峰默然無語,自己一人之力,又能有何辦法?
「難道就只能讓這些難民進城搶糧么?」雲峰幽幽問道。
「唉,朝廷擔心難民鬧事,所以嚴禁將難民阻擋在城外,這最終受苦的還是普通百姓啊!」
兩人頓感心情沉重,默然不語。
「咚……咚,」突然一陣暴雨般的敲門聲響起,客棧眾人心中一抖,暗暗害怕。那客棧小二和掌柜忙上前將門抵住。那敲門聲卻漸漸增大,最後竟改為衝撞起來。
客棧眾人眼見那掌柜抵不住,也急忙上前幫手,絲絲抵住兩扇門。
「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么?」雲峰心中覺得那些難民甚是可憐,卻感到一陣無力。「糟糕!」雲峰突然大叫道。朝正在頂著門的眾人走去。
「怎麼了?」杜小花見雲峰神情急切,忙問道。卻見雲峰一離開座位,不知想要做什麼。
「這位大哥,你可知此次泛濫破在那些區域?」雲峰拍拍靠外的一個人問道。
「還不是老地方,整個黃淮流域都是重災區。」那人黯然嘆道。
杜小花立時反應過來雲峰在擔心什麼。安豐地處淮河之上,那還不是首當其衝?
「雲大哥你莫擔心,安豐是大城,慕容山莊家大業大,自然不會受到什麼影響。」杜小花忙安慰道。
「嗯。」雲峰點點頭,眼中擔心神色卻是絲毫不減。
過了一會,可能是那些難民久久撞不開大門,便跑到別家去了,那撞擊聲立時小了下來,漸漸消失不見。眾人暗鬆一口氣,往窗外看去,那來來往往的人影足有上千之數。同州離黃淮下游如此遠便有上千難民,那下游?雲峰立時明白此次澇災有厲害了。
「朝廷就不管嗎?」雲峰皺眉道,若是如此,那這個朝廷還有何用?
「朝廷過幾日定會召集難民開挖河道排洪的,你就莫要擔心了。」杜小花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是明白,朝廷召集難民挖河,卻往往連這些難民的吃食都保證不了,後事如何,還得憑天意。
「唉。」兩人心中愁苦,當下沉默不語。
五天後,兩人從同州趕到鄭州,一路上看到的流民多不勝數,直排成一條條的長龍。難民個個枯瘦如柴,哭聲喊聲震徹天地。沿著黃河的一路上,餓殍遍地,有的餓死在荒郊野外的,連屍骨都不全了。加之天氣炎熱,屍體的腐臭味瀰漫不散,災后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因瘟疫死去。兩人心情沉重,少有言語。
兩人到達鄭州后,終於看到了朝廷安民的榜文。朝廷下令各府衙同知召集流民開挖黃河故道,防止流民集中發生暴亂。兩人在鄭州待了一晚,第二日便急忙南下,向安豐府趕去。
一路上許多地方洪水未退,兩人耽擱了許多時間。在離開鄭州八天後才到達潁州,潁州城早已大亂,哪裡還有當初和杭州並稱的美景。城中四處流竄著一些因飢餓而搶糧的難民,那些弱小的老人父女和兒童便只能在城中四處乞討,只求能在這亂世生存下去。
「白蓮教在城隍廟中**啦!大家快去看啊!」街上忽地一人邊奔走邊大聲呼道,那些乞丐難民聽到之後,原本毫無神採的雙眼竟發出一絲光芒來,霎時那些難民便形成一股人流向城西的城隍廟而去。
「白蓮教?莫非就是那個和血煞門齊名的白蓮教?」雲峰訝道。自從那次救杜小花之後,雲峰便打聽了許多江湖軼事,這白蓮教正是在黃淮一帶十分出名的一個教派。白蓮教教眾多是普通貧苦百姓,雖武功高強的俠士不多,但勝在教中人數眾多,便連朝廷也不敢小覷。近些年來,百姓受朝廷迫害,日子更加艱苦,這白蓮教也開始與元廷對抗起來,深得漢人擁護。故在江湖上有言:血煞出世驚天變,江湖盡染半抹紅。飄飄白蓮清靜世,人間盡來聞它香。
「不知白蓮教有何厲害之處,竟吸引這麼多教眾?那些貧民好似將它奉為神靈一般。」雲峰心中十分好奇。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杜小花撇嘴道。
雲峰點點頭,兩人便跟在那些百姓身後,悄悄向城隍廟走去。
兩人來到城隍廟,這廟宇十分偏僻,少有人來,此時周圍卻已站滿密密麻麻的教眾,人人臉上神情虔誠,上百人集中,竟無一點喧鬧之聲。兩人站在人群邊緣,默不作聲地觀察四周動靜。
「恭迎韓使者!」忽地只聽一人大喊道。場下教眾立時臉上神色恭敬,彎腰齊道:「恭迎韓使者!」雲峰二人恐引人換衣,也隨眾人一起喊道。
「各位教友毋須多禮。」雲峰沿著那聲音看去,原以為這使者定是個仙風道骨如神仙一般的人物,那隻竟是一個粗獷健壯的大漢。大漢衣著普通,面帶微笑,讓人平生出一絲親近之感。「各位教友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何必如此見外。」那韓使者笑說道。
場下教眾也是微笑,卻無人答話。
「各位教友,我們先來做凈世儀式!」那韓使者說完,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場下教眾也立時閉上雙眼,雙手合十,臉上儘是虔誠神色。
雲峰心知眾人正在進行白蓮教的儀式,忙也和杜小花學眾人樣子,只是眼角微眯,餘光不住的打量著周圍的人。過了一會,雲峰聽見周圍的人緩緩念道:
「世間多厄,白蓮凈世,彌勒降生,佛光普照。世人平等,何分你我?心向白蓮,必得永生。心向白蓮,必得永生!」
場上教眾每念一句,都將雙手展開,然後緩緩向內合起,直至再次在胸口合十。眾教眾動作口號均整齊劃一。唯有雲峰二人學得不倫不類,索性眾人閉著眼睛,也無人看到。
那韓使者待做完儀式后,說道:「教主聞聽潁州受災嚴重,特命本使前來安撫,帶領眾教友渡過難關。」,
場下教眾立時欣喜不已,齊聲喊道:「白蓮洪福,拜受大恩。」
「眾位教友,若有何病痛可到劉副使處記上,我教神使大人會為大家醫傷治痛。」
「難怪能得到如此多的人擁護,原來是用到贈醫施藥的手段!」雲峰心中暗想,心中對這白蓮教稍有些不屑,那些神鬼之言只能騙些貧苦百姓,哪能唬得住他?此時周圍眾人都盯著著韓使者下首,眼神熾熱如仰視神明一般,口中不停歡呼著:「神使神使……」顯然對那神使極為尊敬。
「不知何人醫術如此高明,竟能得到教眾如此推崇?」雲峰心中好奇不已,隨眾人目光看去。只見那人身穿青衣長衫,頭戴草帽,頭微微下垂,將臉埋在草帽帽檐下,叫人看不清楚。
「咦?」雲峰驚疑一聲,此人為何看起來如此熟悉?雲峰死盯著那人想了半響,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忽然,那人頭微微一揚,路出下半張臉。雲峰立時大驚,忍不住脫口呼出:「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