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護:他的眼裡容不下沙子
顧鴻華從來不知道,原來燒香祈福竟然是一件這樣繁瑣的事情。
人群中,張小曼手中捧了一把香,回頭對他說:「你就在一旁等等我吧。」
顧鴻華頷首,等就等吧。開元寺正殿一旁有座小小的假山,他走過去,坐在假山旁的石凳上,耐性地等著張小曼。
風有些大,那麼多的香客擠在一起爭著點紅燭,張小曼不時被那些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擠在一邊。
顧鴻華遠遠看著,輕挑了挑眉。
照她這樣的謙讓下去,他們今天估計不到天黑是離不開開元寺了。
顧鴻華起身上前,來到張小曼的身後,然後從她手中接過香燭:「我來吧。」
張小曼回首看向他,卻不領情地道:「不行,你都不信佛。」
「……」顧鴻華說:「這麼多人,你又總是這樣有禮貌,佛祖什麼時候才能收到你的誠意?」
張小曼被他數落,不免反駁道:「這些老人也不容易。」
一旁,又有老太太想要上前搶張小曼的位置。顧鴻華索性將妻子擁在懷裡,然後握住她的手,兩個手掌相貼,一起點燃香燭。
紅燭在兩人的手中一點點燃了起來,張小曼被顧鴻華擁著,四周各種喧囂嘈雜,但彷彿都被男人的胸膛給擋去了。
張小曼慢慢地放下了手,在他的懷裡轉身,將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胸膛。顧鴻華有些詫異,低頭看向她,有剎那的失神。
身為罪魁禍首,張小曼卻笑著道:「燒香要專心一些。」
顧鴻華無語了,伸出另外一隻手,環住她的肩膀,微微用了用力。
許久之後,顧鴻華與妻子一起走出開元寺時候,他的手掌上已經被滴上了許多紅色的蠟炬。張小曼一邊用手帕替他擦乾淨,一邊道:「怎麼樣?佛祖不容易取悅吧?」
顧鴻華看著她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不免失笑,道:「還好。」真的是還好,不會比他這麼多年一心想要取悅自己的妻子更難。
事實上,張小曼並不是一個非常難以取悅的女子。
兩人從開元寺離開的時候,早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了,張小曼餓得肚子咕咕直叫。顧鴻華笑著道:「原來,對佛祖最沒有耐性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肚子。」
張小曼餓得都不想與他說話了。
顧鴻華握住了她的手,「咱們趕緊找個地方吃飯去,可不能讓你餓壞了。」
張小曼失笑,無聲地揚起了雙唇。
那一整天,兩個人走走停停,張小曼時常笑出聲來,因為顧鴻華一路上一直都不曾停過口,對她說著一些調侃或是玩笑的話。
光線悠然灑在她上揚的唇角上,凝成了一抹宜人風景。
他們在泉州待了一周,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他們只有彼此相依相伴。往事和多年隔閡都被放置在了身後,張小曼開始漸漸深入了解這個與她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丈夫。
她不得不承認,顧鴻華其實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他能夠輕易摸清楚她的心情;他知道她性格上的弱點和軟處;他還很了解她的喜好和習慣。
短短一周的時間,等他們從泉州回到榮城的時候,張小曼已經習慣身邊有他。
很快就是顧眉生與欒亦然的婚期。張小曼與寧茴在眉居張羅著婚宴的事宜,兩個女人帶著一群傭人,在偌大的別墅里忙來忙去。
瑣事那麼多,張小曼常常找不見東西。說來也是一件奇事,很多次,在張小曼滿屋子找東西的時候,顧鴻華卻總能告知她那件東西準確的位置。
張小曼有時會與他開玩笑:「是不是你故意拿走的?」
顧鴻華淡淡掃了她一眼:「我故意拿走了什麼?故意拿走了你迷糊的腦子?」
「……」要論嘴上的功夫,張小曼是遠遠不及這男人的。
*
1月3日,欒亦然與顧眉生從舊金山回到榮城。
第二天一早,顧眉生望著母親與寧茴在眉居里忙碌一片,又見家裡的傭人一個個都像無頭蒼蠅似得四處亂轉,無奈地笑著嘆了口氣,將抱在懷裡的兒子交給了寧茴,自己全盤接過了婚禮的布置事宜。
她將家裡的工人分成了三部分:一樓公共區域,二樓新房,還有別墅外空間極大的院子。
傭人們各司其職,只需要在不清楚的時候過來詢問顧眉生的意見,其餘時間,一切都顯得一條不紊。
這幾天,欒亦然也將手裡的工作交給了蘇棠和殷實,自己只專註於婚禮的籌備和細節。
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禮,他不能令顧眉生在心上留下一絲一毫的遺憾。
1月3日,唐胥從英國歸國。
唐胥很久沒有回國,家中親人見到他,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
夜裡,唐朦穿著淺米色的伴娘裝去書房找他,笑著問道:「哥,我穿這裙子好不好看?這可是出自名師設計呢,欒亦然寵老婆真是寵到了極致,連對我這個伴娘都極大方。」
唐胥望著她,唇角泛著溫潤的笑。唐朦的話外之音,他又怎麼會聽不出來呢。
唐胥問妹妹:「我是不是真的比欒亦然差了許多?」
唐朦搖了搖頭。
唐胥輕輕笑了笑,親昵地揉了揉唐朦的頭髮,沒有再開口說什麼。
這一年,唐胥度過了他人生之中最孤獨寂寥的一段時光。
遠離榮城,遠離家人,遠離眉生,他將自己放逐在千萬里之外的英國。
唐胥需要時間來沉澱他這麼多年對於眉生的這份情感。
可惜,世界那麼大,金融圈子卻永遠都只有那幾張喚得出名字的面容。
那段時間,唐胥哪怕身在英國,有關顧眉生的消息卻始終不曾斷過。
唐胥在心中掙扎糾結過無數次。
終究,理智剋制不住他心上的那份傷痛,他曾一度自詡寬容瀟洒,卻還是在顧眉生的身上敗得一塌糊塗。
這一晚,唐胥徹夜無眠,駕著車在這座熟悉的城市裡漫無目的地遊走著。他初識顧眉生,是在一間名為淺綠的咖啡館。那一年,顧眉生連16歲都沒有滿,他以為認識她已經很早。
卻沒想到,到底還是遲了一步。
這些年,唐胥在顧眉生的身上體嘗到了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驚艷,第一次動心,第一次魂不守舍;第一次在且聽風吟的時光中患得患失。
還有,他曾無數次在藍天白雲間細細地描繪過她精緻的五官。
無數次在夜間抬眸觀星,總覺得星辰又閃又亮,像極了顧眉生的眸子。
他總是在一個個寂寞長夜中幻想著顧眉生就在身旁。
就像夢,天一亮,夢境自然幻滅成泡沫。
*
一月4日一大早,欒傾待收到有人發來的匿名郵件。他在看完郵件后,面色忽然變得極差,起身駕車去了眉居。
眉居到處充滿了喜慶的氣氛。欒傾待在別墅里來迴轉了很久,最後終於在花園裡找到了顧眉生。
他邁著箭步走近,徑直將手中的紙甩在了顧眉生的臉上,「你居然出手殺了晴晴?!」
顧眉生有些莫名,撿起了地上的那張紙,看完上面的內容之後,這才明白,原來當時那個與張小曼樣貌極其相似的女人,竟然就是欒晴晴。
顧眉生抬起頭,看著一臉怒意的欒傾待,他的這份怒意之中藏了幾分深意呢?
她輕輕站起身,不發一言地往屋內走去。
反正,總不會只是簡單地因為欒晴晴的死而從她這裡討得一份公道。
欒傾待今天既然來了,肯定是不打算輕易將這件事翻篇的。這一天,欒家人都聚在眉居里,客廳里,還有許多從美國遠道而來參加婚禮的賓客。
欒傾待這樣一鬧,欒晴晴的事終究是小事化了大。
一旁,欒劍誠望著顧眉生的目光中也帶上了幾分不敢置信和怪責。
顧眉生總不能跟欒傾待一樣,失了理智,在眾人面前與他理論置氣吧?她隱忍著心中的怒意,隨手取了車鑰匙,離開了眉居。
身後,小樂生見媽媽離開,忽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欒亦然聽到兒子的哭聲,匆匆從臘梅園裡往回走,看到的卻只是顧眉生的車子呼嘯而去的背影。
他輕輕皺了皺眉頭,走進客廳,看了眼裡面竊竊私語的眾人,還有一臉怒意的欒傾待。
一旁,寧茴走過來,將小樂生交到他手裡。小人兒在爸爸懷裡哭得傷心又委屈,欒亦然的一顆心被緊緊地揪起,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喚來管家,冷聲道:「太太呢?」
管家心驚肉跳,「先生,太太好像剛剛離開了。」
欒亦然輕輕眯了眯眼:「去哪裡了?」
「這……」管家為難地看了眼一旁的欒傾待。
欒傾待臉上依舊泛著難消的怒意,坐在欒劍誠旁邊,絲毫不認為自己有錯。欒亦然望著一屋子的欒家人,沉默了很久,然後才望向欒劍誠,開口道:「你們都是我的家人,怎麼就無法做到像眉生那樣,寬容體諒呢?」
欒傾待冷笑一聲:「寬容體諒?你說顧眉生?」
欒亦然眯眸看向欒傾待:「欒晴晴與白沫先暗中交易,企圖想要弄得顧家上下不得安寧,眉生為了保護自己,保護家人,解決了欒晴晴,她有什麼錯?」
欒亦然又道:「二叔,你這一輩子鬱郁不得志,事業失敗,情場失意,人生之路倉惶狼狽,女人留不住,有個兒子卻不知道,一片好心在孤兒院領養了欒晴晴,卻將她教養成了一個陰險奇怪的怪物。你說說看,你是不是失敗到了家?」
欒傾待氣得臉都綠了,指著欒亦然:「你,你簡直被顧眉生弄得鬼迷了心竅!」
欒亦然卻說:「二叔,欒晴晴失蹤這麼久,你親自去找過嗎?知道蘇棠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把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你有多久沒有想起過欒晴晴這個養女了?」
「你今天突然借題發揮,究竟是想要問欒晴晴討個公道,還是想要為自己找個泄憤的渠道?」
「我……」
欒劍誠這時開口道:「好了。這件事就此打住,以後都不要再提了。」
他看向欒亦然:「還不去把眉生找回來?」
欒亦然一向是極尊重欒劍誠的。以往欒劍誠無論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極少反駁,但是這一次,他卻冷聲對欒劍誠說:「找眉生做什麼?讓你們接著欺負她?還是給她臉色看?」
欒劍誠皺眉,「我們都是一家人,眉生是個大度的孩子,不會這樣計較。」
「一家人?」欒亦然面色陰沉,他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替顧眉生在欒家立威。
「眉生是長在我欒亦然心上的人。這麼多年,她在秋波弄的生活那麼艱澀,日子深寂疼痛,她只有在我身邊才會有片刻的鬆弛和溫軟。我一路看著她走來,生活對眉生向來不公平,但她從不喊痛。」
「我越是多愛她一分,心中就越心疼她一點,只恨不得將所有的愛意和溫情都捧到她面前。我對她從沒有太多的要求,只希望她不要被生命的重擔給壓彎了一顆心。只希望她能夠每天快樂地陪在我身邊。」
欒亦然說完,眯眸看著在場所有的人,道:「我是個極自私的人。今天你們令我妻子受了委屈,我不可能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給各位一個小時收拾東西離開。從今而後,我欒亦然與各位再無半分瓜葛。你們今後是生是死,或是窮困潦倒,流落街頭,也都與我無關。」
欒劍誠氣惱起身,「欒亦然,你是不是昏了頭?!」
欒亦然卻望著他,冷聲道:「爺爺,我說的各位裡面,也包括你與二叔。」
眾人實在沒想到欒亦然會將事情做得這麼絕,不禁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
顧眉生不過是受了一些委屈,欒亦然卻要將整個欒家都逼至絕境。
他也未免太絕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