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折磨
雷聲已漸停息,院中雨仍在瀟瀟下著,不間斷地順著房檐流下來,一次次打在了門前的台階上。
兩人關在房裡頭許久,不知說了些什麼,高詢好一會站起身折了回去,卻被擋在門外。見宋語嫣仍在裡面,她生生壓了心頭的怒氣,也不好硬闖進去。
直至天色漸濃,入了夜后,府中各人也皆回了各自的房。
「吱呀——」
門一開,高詢捏著杯子的手遽然一緊,抬起眼盯著面前之人。
她散著濕漉漉的發,想必剛洗漱完,似是早已料到高詢此刻會這般端坐於房中等著自己,目光冷淡地掠過面前之人,默不作聲地在鏡前坐下。
她執著木梳緩緩梳著散垂如墨的青絲,漠然的神色似與平日里沒什麼不同,卻又似有哪裡不一樣。
「今日午時你去了哪裡?」高詢望著那單薄的背影,幾番沉了沉氣,才緩緩出聲:「後來你在語嫣房中又同她說了什麼,為何不讓我進去?」
她已有意軟了語調,鏡前之人卻並未應聲,依舊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
高詢眯了眯眼,靜靜看著那雙細白纖長的玉指攜著一根素色髮帶,左右幾番轉繞,便輕巧地將三千青絲繫於一處。一舉一動之間,在房中散出若有似無的幽涼香味,她難得按耐住了心頭的不悅,未有急躁地起身質問。
屋內一時靜地出奇,僅剩外頭的雨仍時急時緩地下著,嘀嘀嗒嗒敲打在窗檐上,漸成了一個音調,久不停歇。
良久,白桑回過頭。她顫了顫指尖,對上高詢的視線,波瀾不起的眸中全然掩去了她眼底的在意:「你今日也去過宋姐姐的房,你與她做了什麼?」
這猜疑的目光莫名讓她心頭生厭,高詢沉下臉,眸色瞬地冷了下來:「陸白桑,我問你之事你什麼都不肯說,我又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想知道的?」
「你可以不必說,我也不想知道。」陸白桑「啪」地置下手中木梳,站起身,緩緩走至門邊。垂下眼,似不在意地輕笑了笑:「能做什麼呢,不過是雲朝雨暮,床第之歡罷了,不是么?」
左右未說幾句話,身上便被她安了莫須有的事。高詢倏地站起身,心內的怒氣終難以抑制出喉:
「陸白桑,你別忘了,你我之間是誰先負了這段情,如今我與旁人的事,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她看著面前之人自始至終面不改色的模樣,心中氣惱更甚,揚聲逼問:「就算今日我和她在房中做了什麼,巫雲楚雨,夜月花朝,都不過兩人之間你情我願,與你又有半分關係?」
話落,她一時之間不由怔了神。何時起,自己竟已習慣性地肆意對著她言語相激。
「是,與我無關。」
身前之人出口的聲音瞬間冷地似從冰中透出來一般。巫雲楚雨,夜月花朝,幾字落入白桑耳中,卻已令她難以自持地變了語調。
高詢抬起眼,第一次在她清冷的眸色中清清楚楚看到了對自己的恨意。她心內猛地一動,一把上前扯住了轉身便欲出門的那人。
她手下觸及那冰涼的肌膚,看著面前依舊弧度溫柔的後頸,烏黑柔軟的長發,纖纖不盈一握的細腰。
高詢難以自欺欺人,見到面前之人今日並未逃走,仍安然立於此處,她心內是欣喜的。此刻對著這熟悉的背影,她有一瞬之間幾乎厭倦了自己每日同她這般冷言相對,厭倦了自己對著她陰晴不定,難以自控的神態。甚至不自禁想將這纖弱的身影重新擁入懷中。
她扶住白桑的雙肩,發現身前之人竟這般背對著自己,在經不住地輕輕顫抖。高詢緩緩轉過她的身子,將她全然通紅的眼眶清晰落入了眼中。
既是不在意,為何又要這般難過呢?高詢心內隨之狠狠一抽,一瞬間,她恍惚竟覺得面前之人許是對自己有感情的。
她垂下臉,身前之人依舊死死抿著唇,緊閉著雙眸不肯睜開。饒是如此,卻難以掩蓋那已從眼底接連溢出的液體。燭火下映著她蒼白的臉,顯得更加柔弱。高詢心底不自禁的一軟,順勢便吻上了她逐漸潤濕的眼。
覆上那柔軟的肌膚,唇間一片冰涼。高詢心內輕輕一嘆,一點一點吻幹了那不停湧出的淚水,最後將唇緩緩蓋在了她的唇上。
她張開唇,舌頭輕輕掃過那人的齒間,探入深處,與那微涼的舌尖緊緊勾在了一起,不停地纏繞摩挲。身前之人微顫著眼帘,依舊順從地接納了她,高詢不由自主地閉上眼,將她圈進了懷裡。
「嘶——」
兩舌輾轉廝磨,幾近交纏之間,高詢卻猛地抬起了頭,舌尖猝然傳來一陣刺心的痛,疏忽之時,自己的舌頭竟被她毫不留情的咬破,血腥味一瞬之間從整個口腔之中漫延開來。
「陸白桑,你居然咬我?」話落,懷中人退開了身,猛地推開了自己,高詢半捂著嘴被推地接連倒退幾步,一抬眼,卻看見面前之人正冷著眸恨恨地看著自己。
方才明明已被自己吻乾的淚,頃刻間已再次掛滿了她的臉頰。
「高詢,痛快嗎?」
陸白桑未再斂著眼避開視線,直勾勾對上身前的目光,喑啞著嗓子朝她質問。一出聲,卻是接連兩串淚水無聲地從她眼中滑落下來:
「每日這般折磨我,你痛快了嗎?」
她狠狠咬著牙關,舌尖卻仍殘留著那人的溫熱。一想到面前之人的懷中曾抱過其他人,想到她方才親口承認的話,便似一把利器直直刺入她的心間,絞盡了裡頭的血肉。她攥緊了自己的胸口,卻難以減輕半分痛苦,這種心如刀割的感覺,簡直讓她生不如死。
她抬起臉,微微昂起了頭,臉色已是蒼白至極,卻嘲諷地勾了勾唇角:「你若覺得難以解恨,不如今夜便乾脆折磨死我。」
高詢從未見過她這般萬念俱灰的模樣,不禁變了異樣的語調:「陸白桑,你什麼意思?」
「啪!」
桌上的茶盞一把被她摔碎,四分五裂地掉落在兩人腳邊。
白桑垂下眼,視線瞥過地上那堆破碎的瓷片,眸中閃過一絲狠絕:「高詢,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