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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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艷陽高照,正是日中時分。

一行人本是進店用午飯,卻不想真正入了雅間,場面卻僵持起來。

原因則是姬容不准許殷姝與她同桌用飯。

姬容一現身,眾人都不如早些自在快活了,梅延峰自也包括在內。

蕭寒更不用說,當著長公主殿下的面,借他一個腦袋他都不敢再與將軍同桌用餐,眼下這二人正一個坐在桌邊,一個立在魏光禹身後。

殷姝主僕正抱著包袱立在不遠處的門邊,當中殷姝的臉色尤為複雜,既怨憤又委屈,微微垂著眼眸。

玉奴只覺房中氛圍格外壓抑,以至於她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她也不知自個該站到哪兒去,眼下只恨不得有條地縫能讓她鑽下去。

房外風和日麗,房內卻是陰氣沉沉。

魏光禹瞥了殷姝一眼,隨後便不快的開口:「出門在外,她又不是下.賤人,同桌用飯又有何妨?」

殷姝一聽,也不再低眉順眼了,頃刻昂首挺胸。

袖雲見自家小姐如此,為了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便也跟著昂首挺胸。

姬容連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不理會身旁一心為著其他女人考慮的駙馬,遙遙對著梅延峰打了個手勢:「梅先生,請。」

梅延峰受寵若驚,忙站起身拱了拱手,溫和笑道:「謝殿下款待。」

款待?姬容嘴角微抽,艷麗的眼目朝他瞄去一眼:「梅先生倒會說笑,不過……」她話鋒一轉,「倘若日後真有機會,必在府上設宴一回,好好款待梅先生一番,方不負今日之言。」

梅延峰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帶著點欣賞的味道,提起酒壺斟了兩杯出來,隨後雙手送至她眼前。

姬容剛垂眸看了眼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立在她身側的竇阿槐便是一聲呵斥:「放肆!」說著就要打下他手中的酒,見他生得俊朗風流,她便把他比作外頭的浪蕩公子,只當這是打著調戲自家主子的主意。

梅延峰正無言,姬容便開口責備:「阿槐,怎麼與梅先生說話的?還不向梅先生賠禮道歉。」

說著,手上接過了那杯酒。

竇阿槐自是板著臉不動,姬容正蹙眉,梅延峰便趕緊笑言:「竇女史快言快語,必是無心之言,梅某並不怪她。再者,梅某此舉確有唐突。往日無甚機會,今日算是頭一回與殿下接觸,在此之前梅某曾對殿下有過誤解,今時今日才覺羞愧無顏,這一杯算是梅某的賠罪。」說著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姬容則放下了酒杯,她一口未沾,只是用指腹沿著杯沿緩緩摩挲。

梅延峰也不覺得難堪,他笑笑,再次落座。

一落座,方後知後覺的發現一道凌厲的目光,便是不去看他也知道是誰,頓了一頓,他自我調侃道:「瞧我一時興起,竟沾了酒,忘了一會兒還要趕馬車。」看向蕭寒,「蕭兄,一會兒可得多擔待些。」

蕭寒回以他一個冷眼。

梅延峰面色不變,這才將目光轉到魏光禹身上:「魏兄,弟方才興起沾了些酒水,兄可會怪弟?」

魏光禹冷哼一聲,不曾理會於他,動筷之前,他招來守在門外不遠處的小二,冷聲吩咐道:「照著原樣再置一桌,速速去辦。」

小二的樂顛顛的正要跑下樓去,姬容卻又喊住他,想著竇阿槐姐弟,她便也道:「照著原樣置兩桌送上來。」

「咳咳——」梅延峰險讓一口湯水嗆到,魏光禹立刻警告的瞪去一眼,梅延峰心中叫屈,然到底不好再笑話他。

不一時,門外響起叩門聲,得了准許,店小二的便陸續送了美食佳肴進來,妥當后,退了出去。

殷姝攥著手帕,只覺萬分屈辱,在看到魏光禹示意她坐到邊上一桌用飯時,她委屈的連眼圈兒都紅了:「懷璧哥哥……」

姬容眉一皺,竇阿槐立刻斥道:「你是什麼身份?竟敢當著主子的面這等放肆!主子的人容得你這樣稱呼?」

殷姝看向魏光禹,就差委屈的奪門而出時,魏光禹便已開口:「刁奴!再開口便滾出去!」

她這才頓住手腳,心中略略好受一些。

竇阿槐根本不懼他,她低頭請示一聲:「主子。」

姬容按了按額角,聲音微冷:「行了,你也去一旁用飯,不必在身邊伺候。」

「阿槐服侍完主子再吃。」竇阿槐不肯離開她身邊半步。

姬容抬眼斜她:「你擔心什麼?同在一個屋檐下他還敢對我不利不成?去罷。」竇阿槐還待堅持,姬容便已是不悅,輕斥,「還不快去!」

竇阿槐只得不情不願的到旁用飯。

這間包房不小,置了一張大桌與兩張小桌后仍有站腳的地方。當中那張大桌邊上,自是坐著魏光禹三人。餘下的兩張小桌則分別是蕭寒、竇修兩個男子與玉奴等四個女子在用。

落座后,方才的壓抑之感倒消退一些,玉奴早也餓了,坐定后便動筷吃起來,無甚閑心去理會殷姝主僕與竇阿槐三人。

殷姝見自個與三個下人同桌用飯,深以為受到了侮辱,因此無半點的胃口,矜貴的就是連筷子都不願碰一下,便這般干坐在桌前,盯著三人吃。

袖雲怕自家小姐到時餓著,便一直在旁勸她:「小姐,多少吃一些,稍後還需趕路,路上餓了可怎麼辦?」

殷姝瞪她一眼:「吃你的就是。」眼睛卻有一下無一下的朝著玉奴掃去,瞧她埋著頭只顧吃,便是一聲輕嗤,「八輩子沒吃過似的,怎地不投胎去做頭豬去?」

一路上早已習慣她明裡暗裡的冷嘲熱諷與挑釁侮辱,玉奴見怪不怪。她也不駁她,因她知道,即便是駁回去嘴上一時痛快了,過後還是要遭殃的……

故此她抿了抿唇,只作未聞。

她不接自個的茬兒,殷姝便一肚子邪火無處可發,心中氣的咬牙切齒,偏偏面上還得裝出一副溫柔得體的模樣。隱在桌下的手絹已經被她扭扯的不成樣子,姬容那個賤人她不敢對付,眼前這個小賤人她還不敢對付了不成?許是一時腦熱,她悄悄朝著袖雲使了個眼色。

不愧是自小就在她身邊伺候的老人,殷姝只將眼睛朝那熱氣騰騰的湯盅上拂去一眼,袖雲便會意過來。

她將屬於自己的那一盅端到面前來,舀起吃過一勺,便故作不滿的皺眉:「味道怎地這樣淡,我讓小二的拿去再調調味兒。」

說著就起身,端著湯盅的兩隻耳朵,朝著玉奴的方向走去,眼看就要自她身後路過時,竟不知怎麼地一下便差點絆倒,手上的滾湯直直朝著玉奴潑去。

玉奴剛聽見一道驚呼聲,尚未轉頭去看,手腕上便就一緊,原是竇阿槐大力將她扯了過去,她先還不明,等到右側小臂上傳來強烈的灼痛感時,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來不及開口質問她,便已經被小臂上強烈的痛感奪去了心神,一時疼得站都站不穩,跌坐在地上難受得眼眶通紅。

動靜這樣大,魏光禹等人很快察覺,瞧見小女人蒼白的小臉,魏光禹只覺得心口某處莫名的一縮,走上前想也未想朝著袖雲便是一腳踹過去。

這一幕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袖雲在受了個窩心腳飛出數丈,猛地一墜地后都還未完全反應過來。

殷姝見自己的心腹丫頭口吐鮮血,面無人色,登時被嚇得七魂去了三魄,撲過去直拍打她的臉:「袖雲,袖雲你醒醒!袖雲?袖雲!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紅著眼睛險些哭出來。

到底是自幼在自己身邊伺候的人,二人年紀又相仿,便是一條狗養了十餘年也會有感情,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對她忠心耿耿的人。

她見袖雲閉著眼,怎麼搖也搖不醒,如同死去了一般,心都涼了大半截。

一時鬆開她,木木的朝著魏光禹望去,卻見他正臉色發沉的抱起了那個小賤人,眉宇間竟還有著兩絲心疼之意時,她便像是一瞬間瘋了一般,跑上前便緊緊揪住他的袖口,哭嚷道:「懷璧哥哥,袖雲並非故意的,快救救她吧,救救她吧!她是姝兒的丫頭啊!」

魏光禹此刻正惱她的丫頭心思歹毒,厭屋及烏,一時不免就將惱火遷怒至她的身上:「鬆手!」

殷姝驚了一下,連忙鬆了手。

魏光禹眼下無暇顧及她,只冷聲警告道:「好好管教管教你的丫頭。」見她眼睛發紅,心中又覺不忍,還待開口,梅延峰便已經端了盆架上那盆涼水過來。

出了這等事,他一貫溫和的面上也失了好臉色,示意魏光禹抱著人在旁坐下,隨後將盆擱在桌上,來不及挽起自個的袖子,便伸長手去掀她黏著皮膚的衣料。瞧見那白藕似的一截小臂上有著通紅通紅的一大塊時,心中便是一緊,忙將那截小臂整個沒入涼水中,不時還在旁澆水。

玉奴痛的哀叫一聲,埋在魏光禹懷中的小臉上糊滿淚漬,不斷的想要抽回手臂。

梅延峰忙固定住她的手,不准她縮回去:「忍一忍。」又轉頭吩咐蕭寒,「再去要些涼水來。」

蕭寒飛一般的奪門而出。

「不……不要再澆了……」玉奴仍將小臉埋在他的胸膛上,疼得聲音都在發顫,她癟著嘴小口裡不停的嗚嗚咽咽,「疼,又刺又疼,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閉嘴。」魏光禹聲音震耳,然落在她背上的手掌卻是極輕,「再敢胡言亂語試試看!」

玉奴閉著眼直掉眼淚,此時此刻哪裡還顧得了他的威脅,滿心都鑽在了小臂上的痛楚中,她邊哭邊還在繼續胡言亂語:「不活了,真的不想再活了,生不如死的……」

魏光禹見她沒完,竟越說越離譜,一時臉色鐵青:「還在胡言亂語!」不等話落,抬手便捂住了她的口。

「唔,唔唔唔……」

不久,蕭寒提了兩大桶涼水進來。

梅延峰迅速替她換了盆更加涼的水,仍然一面澆水,一面查看傷勢。

靜靜瞧了這許久,姬容總算是收起萬般複雜的心緒,她移開目光,對著竇阿槐道:「阿槐,奴過主承,去掌她的嘴。」

殷姝一時還未聽明白,等到一巴掌糊在臉上,傳來火辣辣的感覺時,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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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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