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舊病複發2
李景春道:「抓走後被暴打一頓。」
「最終結果呢?」
「最後不得不答應與日本人合作,才平安歸來。」
小離的臉色發白。
「也就是說如果不答應合作,他們極有可能殺人?」
集中營的日本人,是她見過的最殘暴的屠夫,她沒想到永州的日本人,也瘋狂到這個地步。
李景春拿自己給小離舉例子。
「應該會殺人,我的住處已經被投過兩次炸彈。」
小離抬頭望著現身說法的李景春,姜南澤並沒有告訴過她這樁案件的危險性,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阻攔。
在小離心目中,伸張正義與性命相比,永遠是性命更為重要。
柴火大王的案件,已經搭進龐家一條性命,為了替他們討還公道,再死去一個人,賠上一條性命,就圓滿了嗎?
流川商社的人,對姜南澤無所求,對他們而言,姜南澤非但沒有利用價值,還阻礙了他們前進的道路,那麼被抓走後的結果就只剩下一個。
他們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從集中營逃得性命,她絕對不能讓姜南澤死,絕不!
她必須立刻想辦法救姜南澤。
古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希望古人不要在這個關頭欺騙她。
她飛速地在腦中思索,國外遇到類似事件的時候,有時會動用輿論的力量。
她不清楚輿論的力量是利是害,她先去請教唐延平。
唐延平聽過她的想法后,立刻否決。
唐延平冷靜地對小離分析:「動用輿論,縱然激起民憤,也是數日之後的事情。那個流川社長如果咬死了不肯承認,迫於輿論的壓力,說不定還會狗急跳牆,讓姜南澤儘快消失。如此一來,不是救姜南澤,而是加速姜南澤的死亡。」
唐延平是內行人,諸事看得透徹,她情急之下失去判斷,險些害到姜南澤。
唐延平問小離和李景春:「你們去巡捕房報過案嗎?」
小離指了指身邊的李景春,對唐延平道:「這位李先生去過巡捕房,並沒有什麼用處。我一會兒再去拜會幾位前輩,希望他們能夠有辦法。」
唐延平也認為和日本人相關的事情,去巡捕房沒有多大用處。
他細想一番,建議小離:「時間寶貴,你去找別人,不如去找蒙五爺。那位流川老闆最初來永州辦廠的時候,還是個謙虛有禮的正常商人,不似今日這般被天皇思想浸透,待人頤指氣使。那時蒙五爺與他交好,對他有頗多的幫助,我想如果你能請動蒙五爺在他面前說話,姜南澤或許能夠平安歸來。」
小離聽說過蒙五爺的大名,但她從未與蒙五爺打過交道。
小離能夠在蒙公館見到蒙五爺,多虧身邊有李景春陪同。
律法界大名鼎鼎的李景春,一身鐵骨錚錚,凡是生意場上的人正經商人,無一不欽佩他的為人,想要與他結交。
李景春與蒙五爺彼此見過之後,開門見山,將事情的經過對蒙五爺講了一遍。
蒙五爺聽過之後,說:「龐家的案件,姜先生不懼邪魔,挺身而出,我本人十分欽佩,如果能夠盡綿薄之力,蒙某必定鼎力相助。」
李景春與小離正要高興,誰料蒙五爺話鋒一轉,又道:「然則李先生你有所不知,年前我與流川社長因一批原料交惡,從此便不再往來。此事在業界內鬧得沸沸揚揚,並非我故作託辭。國家不強,我們這些力量薄弱的民族商人,連立錐之地也要尋不到。今日李先生親自來找我,我滿心想助你一臂之力,無奈不能成行。如果兩位在經濟上有任何需要,盡可直言。」
蒙五爺雙眉不展,說得為難,想來真有難處。
小離心灰意冷,李景春見狀,也起身作辭,說聲改日再來拜會的客套話。
蒙五爺卻攔住李景春:「我這裡雖然拿不出辦法,但並不代表事情走到絕境,我介紹李先生去見一個人,想來他是有辦法的。」
小離和李景春異口同聲地問:「誰?」
小離雖不確定下一個人是否能夠幫到她,但是病急亂投醫,在沒有生路之前,任何辦法都要試一試。
蒙五爺回答:「那個人的名字叫石久。」
小離沒有反應,李景春問:「是九海商會的那位石久嗎?」
「正是他。」蒙五爺道,「石久是程易程先生的人,程先生最恨日本人,幾年前有兩個日本浪人欺侮一個良家婦女,程先生的人看到,當街就將那兩個浪人處置掉。打從這裡開始,日本人就最怕程先生。而有程先生在的地方,也再沒有出過類似事件。」
小離像是被裝進瓶子里的飛蛾,明明瓶外是一片光亮的世界,而她卻沖不破那一道阻礙。
「如果石久不肯幫忙呢?」
她想石久極有可能是不幫她的忙的,程易那邊的人,若是知曉了自己和南澤的婚事,還可能救姜南澤嗎?
參照那日阿木對她的態度,就不難猜到最終結果。
蒙五爺回道:「石久與日本人打交道,絕無一次妥協。今日之事,如果石久幫忙,會有很大希望,所以即使他不肯幫忙,你們也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幫忙,畢竟日本人還沒有攻佔永州,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還有幾分畏懼。」
小離道:「聽聞石久個性古怪,他若認定一件事情,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不是旁人求他一求就有用處。」
李景春不清楚姜南澤與石久之間的關聯,因此蒙五爺一提議,他就抱有很大的希望,對小離說:「韓小姐,事已至此,不如我們就試一試。雖然我沒有和九海商會的人打過交道,但是聽朋友們說程先生手下的人,素來不與人為難,即使石久不肯幫我們,我們也沒有任何損失,如果他肯幫我們,姜律師豈不就有救了么。」
李景春所言,句句在理,他句句在理的前提是姜南澤對石久而言,是個純粹的陌生人。
小離還沒有回答李景春,蒙五爺就先說道:「如果石久不肯幫忙,你們你就直接去見程先生。」
李景春想見石久都有大問題,更何況是程先生。
「如果連石久都求不來,像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即使見到程先生的面,怕是也不可能成功吧?」
蒙五爺搖頭:「不不不,程先生急公好義,莫說你們有大難處,就是街上的阿婆遇到小麻煩,能幫忙程先生也一定幫忙,所以你們不必擔心。除了程先生,你們若要我再尋一條明路,我卻如何也想不出。國難當頭,又有幾人不是明哲保身?」
離開蒙公館,小離不再做徒勞的掙扎。
她從一開始,就應該去找程易。
她前些時日做過一個夢,她夢到姜南澤鮮血淋漓地死在病床上。
她經常夢到姜南澤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人世,她總是勸自己說夢是相反的,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夢會有應驗的一日。
如果她再不去見程易,她的夢馬上就要應驗了。
順坡的路,她越走越快,李景春跟在她身邊,也一路急追。
小離走到地勢最低處,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對李景春說:「李先生請回吧。」
李景春愣了一下,說:「我還要陪韓小姐去找程先生。」
小離微笑著:「我自己去。」
李景春道:「我怎麼能讓你自己去。」
小離固執地堅持著:「謝謝您幫我和姜南澤許多,可是程先生那裡,我想自己去。」
畢竟姜南澤是韓小離的未婚夫,小離格外堅持著,李景春也不好說什麼。
因為不放心,他再確信一遍,問她:「你真的可以嗎?」
「可以。」小離鄭重地回答。
「那我先回律所等你的消息。」
「好的,謝謝。」
她目送著李景春離去,才繼續前行。
她在碼頭找到程易。
程易的辦公室外,有一架水車,帶動水流,嘩嘩旋轉。
她從前極少到碼頭,但是這架水車,住在她的記憶里,她見到之後,竟一下子記起。
水珠濺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她抬手拭凈臉上的水珠,走進程易的辦公室。
引著她前來的,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名叫何沖。
程易伏在桌案上,旁邊的文件堆成小山,他正在飛速地書寫什麼,何沖走到他面前,規規矩矩地回說:「程先生,有位小姐想見你,久哥讓我帶她進來。」
程易僅聽腳步聲,就知道來人是小離。
辦公室內瀰漫著沒有散盡的香煙氣息,小離因為這幾日受了寒氣,嗓子發癢,一連咳嗽幾聲。
他讓何沖將窗戶全部打開,又用眼睛指著一旁的沙發,對小離說:「坐吧。」
小離默默坐下。
程易問她:「喝茶嗎?」
小離憔悴地搖頭。
程易又道:「嗓子不好,喝一點水吧。」
何沖開完窗后,倒了一杯水過來,已經遞送到她眼前,她就接過來,喝了一點。
程易兀自忙手頭的事情,小離用指甲划著青瓷杯上的圖案,說:「姜南澤被日本人劫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