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千金被綁2

20.千金被綁2

在小離想象中,那一定是個穿粗布衣、挑長扁擔,走街串巷,吆喝售賣的和藹老人。

那副暖融融的場景,來日她幼年的記憶。

外面里吆喝聲依舊,此刻若有哪個小孩子叫住老人,老人就會停下擔子,然後打開一隻圓桶的木蓋,在熱氣騰騰中接過小孩捧在手中的大瓷碗,用木勺將小孩子手中的大瓷碗裝滿。

臨走前老人還會囑咐小孩子一句:「小心燙,別摔碗。」

小孩子墊著衣服捧住碗,回家跟媽復命,一路上的心思早被餛飩的香氣勾走,也許沒到家門口,已經忍不住偷喝好幾口湯。

窗外的風颳得又凶又猛,想象力作祟的緣故,使小離感覺那餛飩的香氣就在鼻尖纏繞。

她咬緊口中的麻草,逼迫自己不許再想。

沒出息,何至於就餓得不成個人。

被餓得不成人是件很簡單的事情,黑暗、恐懼、無助,太容易將一個正常人折磨得筋疲力盡。

小離也記不清楚自己到底被鎖了多久。

自從被推上車,她的世界就陷入一片黑暗。

等鐵門再度被人推響的喀啦喀啦響時,她躺在冰涼的地面,已經將口中的麻草咬碎吃下。

飢餓帶給她深刻的無力感,此刻縱然綁匪將她鬆開,她也無力逃脫此地。

很快,有一個人走近她,她靈敏地聞到烤土豆的香氣。

食物的力量令她緩緩坐起來,她想此刻自己被蒙住的目光,一定是餓狼似得發綠。

可惜被束縛住的餓狼,目光再兇狠也毫無攻擊力。

「餓了嗎?」那人問。

小離辨別出那是叫做勝哥的人的聲音。

勝哥蹲下來,他手中的兩顆烤土豆距離小離更近。

「蘇小姐,如果不想餓死,就老老實實合作吧。」

小離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勝哥道:「我們綁你,圖財不圖命,所以請蘇小姐親自寫一封給蘇老爺的信。」

挨餓的時間裡,小離認真分析過,她到蘇家不過半年,因為怕十一哥的對手發現,出出入入都極為低調,所以可以試著撒一個慌。

她明白她的謊言極易被戳穿,但她的目不是為使自己的謊言被他相信,而是藉助謊言試探出他們的底線。

她聞著那土豆的香氣,心裡已經慌得要死,但她還是忍住。

她問勝哥:「你們為什麼要我給蘇老爺寫信?」

勝哥道:「我們綁了蘇家的千金,不向蘇老爺拿錢,難道向張老爺找老爺伸手嗎?」

小離做出驚詫的表情:「我不是蘇恬,我是林雁。」

「什麼林雁?」

「你們抓錯人了,我是蘇恬的同學,不是蘇恬。」

勝哥收回土豆,笑道:「你莫不是瘋了么,說什麼鬼話?」

小離流暢地回答:「我不是蘇家的千金小姐,我僅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兒。我父親是輪船公司的外事翻譯員,我母親沒有工作,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我僅僅是與蘇恬在同一個學校念書的同學而已。」

小離耳邊的笑聲消失,無法根據聲音與表情判斷一個人的心理狀態,實在令她心裡沒有著落。

他不笑,她笑,將謊言堅持到底。

「你們或許不相信我,但你們應該相信蘇老爺。我想我被捉的日子裡蘇家並沒有任何動靜。」

她相信像蘇老爺那般歷經風浪的人,必定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勝哥道:「你猜對了,蘇家的確沒有任何動靜。」

小離判斷正確,她繼續道:「如果我真的是蘇家的女兒,蘇家會沒有任何反應嗎?」

勝哥反問:「你既然不是蘇家的小姐,為什麼會在蘇家的汽車上?」

小離就學校里的事件取材,盡量將謊言編造的詳細。

「我僅僅是坐蘇家的汽車回家罷了,蘇恬因為被國畫老師留住,要七點多鐘才可走,而我父親今日又不曾來接我,所以借坐蘇家的汽車。」

小離編造這許多,勝哥也沒有相信她一句。

「想不到蘇家的小姐原來頂擅長說謊,你上輩子極有可能是個說書先生。」

小離被戳穿謊言,並不著急,緩緩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我只想告訴你你們抓錯人,即便去跟蘇家要錢,也沒有用處。」

勝哥道:「如果我們去跟蘇家要錢沒有用處,也就意味著你沒有用處,你認為一個沒有用處的人逃生容易,還是一個有用處的人逃生比較容易?」

如果小離知道答案,她也就不必試探。

小離心裡一直懷著一絲僥倖,希望他們發現自己沒有用處后,能將她當垃圾丟掉。

勝哥給出的答案偏不稱她的意。

「在我們這裡,沒有用處的東西,就想辦法讓她變得有用處,比如男人賣去礦場做苦力,女人賣去南洋的ji寨。」

小離萬分驚恐。

答案一清二楚,那便是縱然她說出自己是個女騙子的真相,告訴他們自己不是蘇家真正的女兒,於自己的生死存亡上,也無半分用處。

因為無論她是或不是,他們都已認定她就是蘇家的小姐。

是蘇家的小姐,她還有八成希望;是個女騙子,她連一成的希望都抓不住。

如此,除卻蘇家這一條路,她再無旁路可走。

但是如果他們獅子大開口,向蘇家索要一筆極大的數目呢?

她對身為母親的蘇太太有信心,對身為父親的蘇老爺,沒有半分把握。

即使邁過蔡醫生檢驗血型這一關,她感覺自己也沒獲得蘇老爺更多的信任。

如果蘇老爺放棄她呢?那她不是只能等死,或者被賣去南洋?

眼下的情形是蘇家可以根據價格,決定是否放棄她,而她不得不將所有的希望傾注於蘇家。

這實在也是最無可奈何的結果。

無論她多無可奈何,但事已至此,她也就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她一旦冷靜下來,就異常冷靜,既不再怨天尤人,也不再一味地驚慌恐懼。

「你想讓我寫什麼內容?」

鐵門之外,大金哥與眾人一道喝酒,分吃豬肉豬耳豬蹄。

勝哥成功拿到小離的血書,交給大金哥。

大金哥啃一口豬蹄,喝半碗熱酒,看幾眼求救信。

信看完,哈哈大笑。

「真是值錢的活寶貝。」

勝哥繼而請示大金哥。

「立刻派人去送信嗎?」

大金哥擺擺手,將剩下的半碗酒喝盡,道:「不必,我親自去一趟蘇家。」

旁邊的小葛小舟一聽都急了,至少他們做這一行肉案生意來,從未有過親自登門的事體。

小舟道:「大金哥你自己去蘇家,不是太冒險么,何必如此呢!」

大金哥的提議,勝哥卻同意。

「蘇家不是好惹的人家,速戰速決方為上策。」

勝哥說的雖有幾分道理,小舟和小葛還是不同意。

小葛急道:「大金哥去蘇家,如果蘇家的人將大金哥扣留起來怎麼辦?我看還是不要去,耐下性子再等幾日也無妨。」

大金哥道:「你們不必擔心,我即使去這一趟,他們也不敢將我怎樣。」

小葛道:「大金哥怎知蘇家不敢,也許他們就是急瘋了,要拿你性命來換女兒的性命呢?」

大金哥道:「你這輩子是窮的腦筋都不轉了,你以為富人的思想和你我的思想一樣嗎?」

小葛不明白有什麼不一樣。

大金哥拍他腦袋一下,道:「人富有到一定地步,金錢對他們僅是幾個數字。窮人遇到危險,第一步想到的是金銀財產,水裡火里都要冒命搶出,但是對那些富豪而言,再多的數字也抵不上他們一條性命。我既然給出他們拿錢買命這條安穩路,他們就沒有必要再冒風險。更何況想抓我換人,也不是件容易事情。」

勝哥也在一旁符合大金哥。

「而且蘇家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報警,就也是向我們表明誠意,認真要等我們的消息。」

小葛對勝哥的符合表現相當的不高興。

「既然是這般的萬無一失,怎麼不見你去。」

勝哥笑道:「你猜對了我的心思,我正是要代大金哥去一趟。」

勝哥心裡再清楚不過,大金哥說出要親自去蘇家的提議,就是等著手下人主動請纓,代他而去。至於小葛,看似一心護主,不肯大金哥前去冒險,實則是想自己避開鋒芒,並趁機激旁人前去。

以小葛的偷奸耍滑,這一趟必定是要落在自己或小舟身上,而從大金哥的角度出發,自己做事穩重,他大概也是屬意自己的。

大金哥方才派他去請蘇小姐寫信,令他在蘇家小姐面前露出真面目,就是預備讓他去打一切前鋒

與其最後落個不得不去的下場,倒不如主動提出,賺個人情。

因此,晚上七點多鐘的時候,蘇家迎來一個特別的客人。

客廳之中,蘇老爺命人上茶,對待他的方式與對待平常的客人並無不同,而勝哥除了衣服裡面多綁幾個炸彈,也的確與平常的客人沒有任何不同。

傭人擺上茶、雪茄煙,蘇老爺問客人:「抽煙嗎?」

勝哥道:「鄙人不抽煙。」

蘇老爺笑道,做個請的手勢:「那就請用茶吧。」

勝哥向蘇老爺道過謝,端茶飲用。

待勝哥潤過喉,蘇老爺平和道:「我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能夠綁架我的女兒,又能夠從容不迫地登門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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