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同舟共濟2

7.同舟共濟2

她心硬的想,他死了她也不怕,回到七里湖,那裡還是她的天地,她可以繼續從前生活。

放在任何一個地方,她都不會找不到一條活路。

她的心防築的越堅固,坍塌的時候就越疼。

她越想越難過,他當初就不該帶她離開七里湖。

如果不是離開七里湖,他今日是生是死,都是個陌生人的生死,她一點也不會關心。

可是在一起生活多年後,還怎麼可能再當他是個陌生人。

不管她當初是否被逼迫,不管她今日是否承認,他都成為她唯一的親人。

奶奶去世的時候她還小,不能夠明白死亡的意思。至於父親,在他醉死在路邊之前,整日打她,他的死亡令她感到的是解脫。

今夜她奮不顧身陪十一哥跳下海,陪他游過一片茫茫無邊的海域,她才第一次感受到親人的死亡所帶來的是傷心欲絕。

胸腔內的微弱心跳音傳入她耳中,喜極的淚水盈滿她的眼眶,灑落在他血肉模糊的傷口處。

天又放亮。

島上海浪滔天,如同鬼哭狼嚎,海岸邊上,一叢叢灌木在風中簌簌擺動。

比之初上島時,程易的臉色緩和許多,至少不再是全然蒼白。

石室之中,小離守在他身邊許久,見他轉醒,走上前,柔聲問他;「十一哥,你好些了嗎?」

「睡過一覺,好許多。」除了傷口,他的頭也有些疼,「我睡多久?」

「你都睡一天兩夜了。」

她生怕不吉利,沒敢說怕他就此睡死過去,好在島上的大夫說睡久一些是好事。

程易也感覺自己睡了很久。

她見他想起身,伸手欲扶他,他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來。

不知是為安慰她,還是睡眠果真修復他一大部分體力,他雙手撐著床,居然當真坐起來。

坐起來的過程,不免扯動傷口,他暗中緊咬牙關,表面上連眉也不肯皺一下。

小離見他無恙,好歹放下懸著的一顆心,又趕緊將枕頭豎起,替他墊在背後。

程易坐穩之後,才四下觀察。

他住的是一間簡陋石屋,石屋內簡單地擺設著一方桌、一木箱、一長板凳和一木床。除此之外,牆上貼著娃娃戲蓮的舊年畫,角落裡掛著一堆破爛的漁網,再往上望去,屋頂上還有蜘蛛結成的網。

他結合窗外洶湧澎湃的海浪聲,推測道:「這是個海邊的漁村嗎?」

他說話的的語速有些慢,好在他平常的語速也並非很快。

小離道:「是個漁村,但不是在海邊,是在一個海島上。」

「海島?」

小離點頭:「租給我房子住的李老伯告訴我這裡叫石獅島,位於永州的東南方。」

程易聽過石獅島,知道它是靈山群島中的一個小島,若在大幅的國家地圖上尋找,充其量是個直徑為零點一毫米的點。

這一代小島上的漁民,時常將捕獲的魚蝦蟹運往永州出售,若遇上好天氣,從島上坐船出發,大約有兩個小時就能抵達。

他回想受傷落水時的情形,按照常理,他不會游水,落水之後九成溺斃,何以還能平安抵達石獅島?

他猛然想起,他落水的下一刻,有一個黑影從水面上方急墜而下。

他當時以為是敵人,如今想來,那黑影極有可能是小離。

「你從船上跳下來嗎?」

他驟然抓住她。

她受他一驚,有些無措。

「什麼從船上跳下來?」

他解釋:「那天,在海上,我中槍之後。」

小離這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

「我看你落水,當然跳下去,怎麼了?」

「你會鳧水嗎?」

「我小時候跟人學過一點,後來學校里也開過幾節游泳課,不過因為部分家長激烈反對,就停課了。」驚險歷經之後,小離才察覺好笑,不客氣地取笑他,「你簡直太笨了,我都沒想到你不會水,若是早知道,才不跳下去。像個烏龜似的馱你那麼遠,樣子好難看就罷了,非但難看,我兩條腿還差點抽筋。」

他聽她取笑,手卻一直握著她的手。

「小離,你又救我一次。」

小離道:「救就救唄。」

「對我而言,不是救就救那麼簡單,你救我一命,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

小離不高興地掰開他的手。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

程易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不開心。

「你不想要我的命,那你想要什麼?」

小離試著問他:「想要什麼都可以?」

「除了不讀書這一樁,其餘的想要什麼都可以。」

「我才不傻,這島上就一個小學堂,我提什麼讀書不讀書。」

「你少生懶惰心,我既不死,將來必然要回去,到時候你落下的課程,仍得回學校補過。」

「你好煩,病成這樣還想著怎麼折磨我,是不是像你這樣年紀大的男人,都喜歡嘮叨。」

她說著說著,突然鼻子一酸,他可差點就再不能嘮叨她。

他沒有發現她的異常,繼續問她:「那你到底想要什麼,德國的汽車還是美國的相機?有朝一日成功脫身,我說到做到。」

小離生性有些男孩子氣,不愛追逐女孩子們喜歡的衣服珠寶,倒對汽車相機等物件情有獨鍾。

瑞福來櫥窗里的一架相機,她在他面前提過不下十次,各種撒潑耍賴的招數都在他面前使出來,但是他堅定要她拿英文成績交換,至於那輛最新的德國汽車,相機的目標尚未達成,她也就僅在做夢的時候說過兩次夢話。

他還以為得此良機,她必定會將兩樣心愛之物全部預定,卻沒想到原本在永州夢寐以求的東西,到了石獅島,突然不愛不要。

程易不免怪異。

「你不要這些,那想要什麼?」

「我要你好好活著。」她衝口而出,頓了一頓,又補充一句,「別再半死不活。」

「就這個嗎?」他凝視著她,心中陣陣熱流涌過。

「嗯,就這個。」她素來不願意表露內心的情緒,見他的目光灼灼地迫視著自己,不好氣道,「你看著我做什麼,做不到嗎?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懂不懂?」

「懂。」程易默默地回答一句,似說給她聽,也似說給自己聽。

小離這才難得輕鬆起來。

「懂就可以。」

石室的隔壁是間廚房,廚房內傳來一陣陣食物香氣,她到門口掀開布簾,打開門,進了廚房。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多出一個木盤,木盤裡是一隻搪瓷碗,盛著白綠相間的菠菜麵湯。

小離喂他吃素麵湯的時候,忍不住嘆息:「可惜你要喝湯藥,魚腥的東西碰不得,島上的物資太過貧乏,居然連豬骨都無處售賣,不然我早就拿豬骨來熬湯,才不會做這和尚飯。傷筋動骨的人,喝豬骨湯是最補的,我小時候被打掉牙齒就喝豬骨湯。」

程易怕掙裂傷口,麵湯也喝得很慢。

他聽她嘆氣,蒼白的臉上綻放著溫暖的笑。

「沒有關係,反正我傷的厲害,真有豬骨也不過起微末之功。」

偏偏小離連微末之功也不肯放棄。

「如果明天風停浪小,天氣放晴,我就和大家一起搭船出去買一些必需品回來。」

程易不同意:「不可以,永州太危險,此時絕對不可以回去。」

他這一緊張,好容易屏住的一口氣散開,不由得就是一陣咳嗽。

小離忙解釋:「我不是回永州,是去飛來島。」

程易知道飛來島是更南邊的一個半島,距離靈山群島不遠,距離永州卻很有一段海岸線上的距離。飛來島雖然不及永州十里洋場的富庶,卻也是個逐步發展起來的新生地帶。

程易咳嗽停息,仍然對她外出持反對態度。

「我們不需要什麼必需品,即使有不得不用的東西,也可以托漁民們捎帶,你不必非得自己前去。」

小離生怕他再咳嗽起來,自然是順著他。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去就是。快喝麵湯吧,這裡風大浪大,擱一會兒就涼透了。」

第二日一早起來,海上的浪仍舊很大,一陣猛風過,海面上能捲起兩米高的雪牆。

小離在潮濕的廚房煎藥時,望著那聒噪的海面,雙眉始終緊鎖。

直至傍晚十分,浪潮才像個鬧騰夠的熊孩子,漸漸在母親的懷抱中打起盹。

小離希望熊孩子能夠一睡睡上十天八天。

熊孩子不負她望,第三天天還沒亮,她就摸黑爬起來,去岸邊跟人擠船。

風平浪靜中,船行駛的飛快,但她心裡焦急,滿心期盼著船夫的漿能劃得更快一些,好讓她早去早回。

程易清晨醒來的時候,小離才剛登上飛來島的岸。

他睜開眼睛沒有見到小離,也並不覺奇怪,因為昨夜她提前跟他說她一定要去一趟飛來島。

缺乏物資也並非長久之計,他受得了,她未必忍得下,想來他的對手或以為他已落海死去,不至於尋去飛來島,因此囑咐她多加小心,也就放她去一次。

小離回來的時候並不晚,大概也就九點鐘的模樣。

「我買回來一袋面,半塊豬骨,一塊豬肝,劉家阿婆還送我幾個土豆。」她將東西安置在廚房裡的時候,聲音也興奮地傳進卧室。

程易越來越覺得她像一隻鳥,哪怕飛出去轉一會兒也會很高興,就像從前她偶爾帶她出去玩一次,她都可以高興半個月。

他很後悔從前忽視她,有機會的時候沒有擠出更多的時間陪她去玩去鬧,她不愛讀書或許並不是討厭書本上的具體內容,而是討厭被束縛的感覺。

她掀開帘子,從廚房裡進來的時候,程易正扶著牆,慢慢走動。

小離大吃一驚,急忙去扶他:「你怎麼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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