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事端
「原來是太子殿下與三皇子殿下親自過來了,難怪方才只瞧見公主府上管事在門口接待。」
旁人聽得文靜姝的話,臉上顯而易見的愣了一下,但立刻回了神,滿臉堆笑沖著芙蕖連聲奉承:「早就聽聞太子殿下待郡主極為親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郡主的生辰,太子殿下不僅親自來了,竟還幫著郡主招待賓客,這可真是……真是無上的尊榮啊!」
芙蕖很想出聲否認,可……這話若是否認了,不僅僅打了晉陽長公主府的臉,更是打了方才替她說話的文靜姝的臉,她只能低頭抿嘴輕笑,旁人瞧著這副模樣,羞怯而動人,皆是會心一笑。唯有芙蕖自個兒心中,卻是將文靜姝狠狠罵了一通,挽著對方的那一隻手,更是不覺用力掐了一記。
等到招待好這批女賓后,芙蕖拉著文靜姝走到僻靜之處,忍不住壓低聲音開口怪責:「你怎麼信口胡說,太子殿下與三皇子殿下,何時要替我會客?」
「你呀,怕什麼,只要你去請太子殿下出來替你會客,太子殿下又如何會不應?」文靜姝不以為然,覺得芙蕖這反應有些過度了,可瞧著芙蕖彷彿是真有些生氣她自作主張,只好小聲解釋了一句,「我這不是瞧著季琇瑩那副囂張的模樣,實在是可惡,忍不住想要殺殺她的氣焰。而且,你難道沒有聽說,季家有意將她送入東宮做良娣,也不看看她那副嘴臉,配嗎?她季家,從前不過是你父親手下一個小小的將軍罷了,如今竟敢與你叫板了!」
芙蕖之父夏珏,開國功臣之後,夏家嫡子。他當年不僅僅世襲夏國公之位,隨同夏國公之位一道沿承下來的,還有夏家軍,故曾在朝中得封過大元帥之職。而當年季家,曾與錢、李、關三家,同為夏家屬下四大將軍,只是夏珏能力式微,最終夏家軍分崩離散,被朝廷重新收編,錢、李、關三家被朝中他人所替,而季家則反叛自立門戶。原夏家軍,如今的焰鎮軍中四大將軍里,以季家最為勢漲,季琇瑩之父季東海,深得皇上器重。因此,季家在朝中的地位自是水漲船高,也難怪季琇瑩有底氣敢在她面前如此叫板。
而文靜姝之所以與季琇瑩這般不對付,除了替她出氣這一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卻是如今焰鎮軍大元帥之職,由文靜姝之父文景暉所替,其他三家,皆是隸屬文大元帥管轄之下,唯有季家屬下的那支軍隊,雖同名為焰鎮軍,可底下將領,對外自稱季家軍的叫囂聲,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了。
只是,這季琇瑩要入東宮為良娣之說,芙蕖倒還是第一回聽到。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季琇瑩,又看向了文靜姝,輕聲問道:「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件事情?」
「是姑姑和我娘說的,姑姑說季家老夫人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帶季琇瑩遞牌子進宮去求見她了,彷彿季家的意思,若是讓季琇瑩入東宮為良娣,季東海便願全力追隨父親,支持太子殿下……簡直便是狂妄!」
文靜姝口中的姑姑,自是當今皇後娘娘,太子生母,而她越是說到後邊,聲音便越發低微,輕的幾乎不可聞,顯然也是怕再讓旁人聽去,畢竟此事,也甚是敏感。
芙蕖聽罷文靜姝的話,點了點頭,卻並沒有發出一句評論。她並不太懂朝政,但是也知曉如今舅舅之所以會器重甚至是有意扶持季東海,是有權衡之意,可若是季東海變得順服了,估計也沒了他的作用,所以季家若真有以此代價換季琇瑩入東宮之意,倒真是犧牲頗大。
可如今東宮尚無後嗣,若季琇瑩能進了東宮誕下後嗣,對於季家的意義,的確是非比尋常,也不能夠說完全是虧本買賣,指不定,就是一本盈萬利的買賣。
季家如今看似新貴,勢頭正旺,但誰心裡都知曉,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二流世家罷了,季家真正想躋身到頂級世家之列中,光憑如今皇上的器重是遠遠不夠的,最快的捷徑,或許就是走這後宮路子。
畢竟,太子地位穩如泰山,季琇瑩若真做了太子的良娣,便是沒有趕在太子妃之前誕下子嗣,將來太子登基,一個妃位,也是跑不掉的。當然,季家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考量,也有如今太子妃的娘家陳家,這些年來越發不得力的緣故,便是芙蕖瞧著,都覺得陳家彷彿連季家都要不如了。
只是,芙蕖倒也不想去笑陳家,畢竟她夏家,比之陳家,只怕也是八斤八兩。當年她祖父傳到她父親手中,還是如日中天的夏家,如今被她父親敗得,也只守著一個國公爺的空頭銜了,偏偏她的父親,如今仍虛晃度日,而她的哥哥……
芙蕖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倘若她的母親不是公主,他們家還算得上是皇親國戚,太后與皇上對她與兄長二人又極為疼愛,她和兄長二人,這會兒又哪裡來的底氣在外邊這般招搖。
說實話,芙蕖每回聽到文靜姝提到陳家,心裡都難免有一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當然她也知道,自己這股情緒,其實也是無事傷悲愁,她的母親永遠都是她和哥哥的依靠,而皇上舅舅,正當壯年,太子表兄,又是最溫和不過,對於他們家,向來照拂,至少這輩子,她都是能夠在長輩兄長們的照拂下,安然度日。
文靜姝一番話,引得芙蕖心中諸多心思翻湧,文靜姝自是不知,她瞧見芙蕖在聽完她的話,只是點頭未言語,不禁有些急了,連聲開口道:「芙蕖,你該不會真不打算去請太子殿下過來吧,這讓季琇瑩知曉,不是讓她氣焰更加囂張了……」
文靜姝有些著急,原本還想再說上兩句,但在這個時候,夏國公府二房夫人帶著夏青嵐走了過來,她只好閉上了嘴巴。
老夏國公爺有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嫡子是芙蕖的父親夏國公,而庶子,如今為夏國公府里的二房,長公主與夏國公分府而居,自是不會管夏國公府之事,如今夏國公府里諸多事情的管家權,由二房夫人張氏掌管。
說來也巧,芙蕖這二嬸,其實和文家也有些關係,是如今文家老夫人的侄女,只是文家如今的兩大姻親人家,陳家和張家雖然都式微,但到底文家與陳家關係更為親近,所以張家便不怎麼顯眼了。
張氏帶著女兒走過來的時候,倒是二話不說,便要衝著芙蕖行禮。
芙蕖哪裡肯受,自是側身避讓,連聲阻止:「二嬸和堂妹折煞芙蕖了,咱們是一家人,芙蕖又是晚輩如何能受這個禮。」
「應該的,您雖為晚輩,可更是郡主。」
張氏面上帶著謙卑的笑容,雖然芙蕖避讓了,卻還是帶著女兒端端正正行完了禮,只待行完禮后,張氏看著芙蕖,猶豫了好半晌兒,才開口說了一句:「早上我與青嵐、嘉和出門時,國公爺彷彿遇到了點事情耽擱了,郡主莫急。」
「嗯。」芙蕖笑著點了一下頭,面上神色瞧著並無異樣。
張氏說這話,其實心裡也是掙扎了許久,因著今日要來公主府參加生辰宴,他們二房一家早早便起來打理,誰料到,等到他們都已經坐上馬車要出門了,才聽得下人回稟,這夏國公還呆在小妾屋裡未出來。夏國公不著調,弄得他們二房也是左右為難,若是跟著夏國公出門,顯然便是要姍姍來遲,如此一來便顯得他們二房怠慢。可若是比夏國公早出門,長公主一家,也尷尬。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不得已出了門,也便有了張氏一見芙蕖,便委婉解釋這一舉動。
雖然芙蕖彷彿並不在意的樣子,但張氏心裡不敢真的鬆懈了,想了想,又輕聲說了一句:「國公爺對於郡主的生辰,十分看重,一早便在府里大張旗鼓的給郡主準備禮物了,只想將國公府里最好的東西都送給郡主。」
張氏說這話,自然是假話,若非他們二房這幾日常提醒,夏國公只怕連芙蕖今日生辰的日子都給忘記,而那所謂的禮物,自是張氏讓人備下的。
但這虛假的場面話說出來,夏國公府臉面好看,芙蕖和長公主心情也會好,張氏自然不吝於口,他這會兒心裡只奢望,府上那位大哥能夠靠譜些,這路都給鋪好了,洞也給補好了,別在最後關頭給掉鏈子,便是阿彌陀佛了。
只是事與願違,這邊張氏剛剛說完,大門口處,卻是傳來了一陣喧嘩之聲,這邊女眷歇息之地,其實離大門隔了好長一段距離,偏那喧嘩之聲,熙熙攘攘的還能吵到這邊來,其中一個大嗓門聽著,聲音卻是分外熟悉,正是芙蕖的父親夏國公的。
張氏面色大變,而芙蕖這會兒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她眼瞼睫毛顫了顫,突然嘴唇一抿,邁腳便要朝門口走去時,而在這時,一個矮矮瘦瘦的青衣小廝哭喪著臉朝芙蕖這邊跑了過來,一見芙蕖,仿若見到了大救星,捂著嘴巴壓低了聲音,激動的沖著芙蕖喊了一聲:「郡主!」
芙蕖腳步停下,轉身看著這個自己兄長身邊的貼身小廝青竹,一顆心忍不住沉了沉,她深吸了一口氣,半晌只輕聲說了一句:「你跟我來!」
每一回,她兄長惹了事情,不敢告訴母親,總是這般讓人來找她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