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青城門主

28.青城門主

「門主,您以為如何?」

被稱之為門主的男子沉穩地坐著,他的目光無人,今日格外冷淡的神色讓一列堂主和護法都不禁心裡有些寒意,不知門主到底何意。

看著門主遲遲沒有回應,眾人只怕是觸了霉頭,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了站在門主身側的總管蘇闕的臉上。這總管看上去也不過只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這一年來頗受門主的喜愛幾番便晉陞成為了青城門的總管,正是門主身邊受寵的紅人。

「門主?」蘇闕輕聲地提醒著門主,心裡卻是知道門主為何不高興。門主在練功時因急於求成,導致走火入魔而氣海受創。這得不償失,不僅武功未能更上一層,反而還受了內傷,內力只剩下了十之一二,門主自然是不喜,但此事也無法說得旁人去聽。

一想到他身為門主的貼心之人還知道如此重大之事,蘇闕的心裡不禁有些飄然竊喜。

「恩?」門主輕輕挑起一聲,眾人身體反而不禁一個寒瑟,頭默默沉下一片靜寂無聲。

門主之座上的男子,一身白衣,眉眼俊秀卻帶著幾分默然,他眼神微微掃過眼前門下的眾人。然後男子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眾人又是一個心驚不知到底門主是何意思,男子揮了揮手。

「無事的話就下去吧。」

眾人暗自面面相覷,其實青城門裡這幾天堆積的事情挺多,但既然門主已經這麼說了,想來就是目前不願意煩心這些事。眾人看出門主心情欠佳,也沒再多話紛紛退下。

「門主,您可還是在為那件事煩心嗎?」蘇闕看著眾人離開,他轉過頭來若有若無地靠近門主身邊,似是同樣憂愁般,眼裡揉著盈盈水光,似是感同身受一般。

「你怎的還不下去?」門主微皺了皺眉,看向了身旁的蘇闕。

「蘇闕可是有什麼做得不對惹門主不喜了?」蘇闕不禁臉色一白,不知門主這話是什麼意思。平日里他都是貼身陪伴著門主的,怎麼這會兒卻突然讓他走了。

「下去。」門主也不願多解釋,淡淡地應了聲。

蘇闕咬了咬唇,一臉委屈而又受傷的表情,但看著門主一臉不為所動還是無奈地退下了。

「青城門門主。」從門主之座上站起來的男子輕聲地重複了幾聲,然後毫無形象地盤腿坐在了地上,雙手用力抓了抓自己及腰的長發。原本冷漠的模樣瞬間變得暴躁不堪,就連頭髮都凌亂得失了門主的形象,男子似是頭疼得厲害,右手指尖用力揉著太陽穴,「什麼青城門門主。」

蕭闌茫然地抬頭看著眼前偌大的堂廳,「真是,巨大的爛攤子。」

楚涯是蕭闌現在的名字,青城門現任門主。

青城門原先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氣但其實並非江湖上的大派。但楚涯的父親,也是上一任門主楚旬天是一代武林泰斗,在江湖上舉足輕重,更集結了武林豪傑將青城門發揚光大。時日至今青城門已然傲立南方已久,地、衣、武、商,秩序井然,在江湖上名聲赫赫,無人敢惹。

楚旬天更是一代武痴,在將門主之位傳給了楚涯之後,便自行遊歷江湖聲稱要潛心武學。

這世上也只有一個楚旬天,楚涯的武功造詣自然遠遠不如楚旬天,但是青城門的奠基在這裡,還有江湖的楚旬天作為後盾,楚涯這個門主之位自然不必擔心過多。

但問題就在——楚涯有被害妄想症。

楚涯對於幼年的記憶很模糊,但是他記得他的幼年住在狹小貧窮的災民區里,飽受飢餓和病痛,母親也因此而死。也已經不知道是何日楚旬天找到了他,將他接回了青城派,只說是他心繫武學和青城派,所以才負了楚涯和楚涯的母親,但他必定會好好彌補楚涯。

楚旬天心存愧疚,在之後便將楚涯以少門主之位開始培養。理應來說,楚涯的日子好過起來,心裡也可以安穩下來。但事實並不然,楚涯幼時經歷陰影重,並沒有安全感,心思多變而又陰暗,時常會想太多反而會自尋煩惱。

楚旬天在楚涯之後,還有一子,名為楚凌。

護法和堂主皆稱楚旬天對楚涯的疼愛和重視遠遠在楚凌之上,但偏偏楚涯不覺得。不知是心思細膩,亦或是心思詭異疑心病重,他總是覺得楚旬天在對待他與楚凌身上是不同的。

楚涯便是這樣的人,一個想法在心裡埋著,時間越久便會生根發芽想得越發多。他不相信任何人,也疑心所有人,然而這一回的多想卻不偏不倚中了要害。

楚涯發現自己並非楚旬天親子。

是母親背叛了父親?父親可知道這件事情?因為知道,所以才對楚凌的態度與我不一樣嗎?那麼這青城門的門主之位,等楚凌成年後父親在日後會不會將此位傳給他?若是楚凌知道此事,是否會與他針鋒相對?若是護法和堂主門知曉此事,是否都會棄他而尊楚凌為門主?……

楚涯的被害妄想症越發嚴重,在楚旬天遊歷江湖后,便對楚凌百般責難折磨。

同時楚涯對武術也更加急於求成,心思浮躁,心魔又重,這一次便走火入魔失了大半的武功。

對於這些經歷,蕭闌只想說想太多真的是病,楚涯的過去就是一出自作自受的心酸歷程。

此時蕭闌雖然不算是武功盡失,但是卻也和平常江湖之人的武功差不多,也不知何時便會被其他人察覺。這對楚涯來說肯定是頂天的大事甚至可能會威脅他的門主之位,但是對蕭闌來說卻是不值一提,另一件事卻是讓蕭闌更加煩惱。

楚凌,楚旬天的親子,卻被楚涯嫉恨更私下百般折磨的少年——是他。

蕭闌已經不知道這個他,應該用什麼名字來替代好,是何墨,亦或是亞爾曼。

兜兜轉轉,他在另一個世界卻還是遇到了這個人。

儘管已經預想到,但此時蕭闌的內心卻還是因此而動蕩翻湧。

到底要不要去見他?

蕭闌過了會兒,心裡有了主意便從地上站了起來,從堂廳的暗道里回了房。楚涯好歹也是青城門門主,雖然造詣不及楚旬天,但也不是尋常人。蕭闌有了楚涯的記憶,自然易容也並非難事。

入夜後,蕭闌看著鏡子里平平無奇的一張臉,不禁覺得有些神奇,忍不住做了個鬼臉然後看著鏡子里那張陌生平凡的臉也同樣做著鬼臉。換了一套不太顯眼的暗色衣服加披風,吃了一粒暫時可以使聲音變得低沉的藥丸,蕭闌看著鏡子點了點頭。

他現在就算要去見楚凌,也不便用楚涯的臉去見。楚涯原本就是一心要折磨楚凌的始作俑者,這樣去只怕會讓楚凌更加生厭記恨他。

在自家的門派里用輕功亂竄對於蕭闌也是得心應手,術業有專攻這句話也是不錯,他在楚旬天教導下學得最好的兩樣,一是青城劍法,一是練就了一身好輕功。即使此時內力武功大失,卻也仍能做到出行神不知鬼不覺。

夜很靜。

連風聲都聽不到,卻能看到婆娑的樹影。

蕭闌靜靜地站在那柴房之外,看著那上鎖的門,凝站不動。

直到過了很久,蕭闌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躡手躡腳又心懷忐忑地站到了門口。

他隨手便拆了那已經腐朽的鎖,只看到小小的柴房裡,在角落的草堆里蜷縮著躺著一個瘦弱的身體。夜晚冷得很,楚凌的年齡就連蕭闌自己也記不清了,約莫也才十四五歲。明明是楚旬天的親子,卻被故意關在這冰冷的柴房裡,比奴役還要不如。

楚旬天不在門派里,已經雲遊江湖了多年,這門派完全就在楚涯的掌握里。他不想讓楚凌好過,下面的人心裡知道也不會多言。青城門的下人不會多管閑事,但是有些人卻會幫襯著楚涯折磨楚凌當做變相的獻衷心。

月光透過漏風的瓦礫,照在地面上,朦朦朧朧而又冰冷的白色。

一個人緩緩靠近角落,猶如天狗食月般光線遮住,然後緩緩地移動。又過了會兒,月光被重新吐了出來,而人影已經站到了角落裡。

蕭闌無聲地看著楚涯沉睡的臉龐,那熟悉的面容卻讓他的眼眶不禁紅了起來。

他怔怔地看著,然後忍不住俯著身子,指尖緩緩向楚涯的臉靠近。

「你是誰。」那沉睡之人突然睜開了眼,漆黑的眼裡滿是警惕和戒備地突然出現的蕭闌。

蕭闌被嚇了一跳,手下意識地伸了回去,然後猛地退後一步。

這被夜襲的人沒被嚇到,反而是夜襲的人被嚇退了,蕭闌頓時覺得自己真沒臉。

「我是蕭闌。」蕭闌將自己先前想好的一番說辭說了出來,「楚老門主對我有恩,收我為徒授之武功。你是楚老門主之子,我知你在這裡處境不好。雖無以回報雲遊江湖的楚老門主之恩,但你是恩人之子,我來助你也是一樣。」

那瘦弱的少年眼神死氣沉沉地看著蕭闌,自然是不信蕭闌這一番話。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反而冰冷僵持了下來。

蕭闌看著楚凌身上單薄的衣物,還有這破舊冰冷的住處,不禁皺了皺眉。

他心裡不舒服,就像是自己家裡的孩子被欺負了。

但是這氣偏偏還沒有辦法出,因為欺負他的人就是自己。

當蕭闌定睛看著楚凌時,才發現少年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有幾分紅,呼吸似乎也有些不自然地急促。他覺得有些不對,踏出了一步,伸手摸上了楚凌的額頭,果然滾燙得狠,「你病了怎麼不說?」

楚凌的身體驟然僵硬著,似是不習慣蕭闌的接近和觸碰。

「我帶你出去找人醫治。」蕭闌看見楚凌病了著,也不想再管原本想好的偷偷摸摸來見上一面,然後再從長再議的計劃。他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裹住了少年瘦弱的身體。

「不用。」楚凌低垂著眼看著身上落下的披風,黝黑的瞳仁深沉一片,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的聲音沙啞,不知是因為少年變聲期,還是風寒所致,「過幾天自然就好。」

蕭闌不認同地皺眉,他果然還是覺得先前的亞爾曼性情比較討喜。不管是做什麼都喜歡靠在他身邊撒嬌,從不逞強也從不擺出一張冷臉,儘管他知道亞爾曼都是裝出來的。他不想理會楚凌的話,伸手將少年身上的披風嚴實地系好,似乎就想帶出去了。

「你要去找誰。」少年緩緩抬眼,終於正視上了蕭闌的臉。

陸雲疏。蕭闌下意識地就要脫口而出,只是因為此人是青城門下的坐鎮神醫,但此時想也不可能由他一個陌生人的臉帶著處領取找陸雲疏。但除此之外,蕭闌倒還真是不知道青城門裡還有誰在醫術上精通了,而且他現在這個剛編出來的身份實在有些尷尬。

「你要如何助我。」

蕭闌頓了頓,楚凌的話轉得太快讓蕭闌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不禁向後退了一步,眯起了眼仔細注視著楚凌的臉。

並沒有嘲諷,並沒有高傲,也沒有仇恨,反而像是只是單純地問出來一樣。

這樣的神情讓蕭闌反而覺得有些沒底。

「你想要什麼?」蕭闌下意識地便開始想要刷楚凌的好感值了,「我的武功雖然學藝不精,但也足以授你一二,我有幾本武學秘籍也可以給你。如若你要吃的或者衣物……」

蕭闌覺得自己有些說不下去了,只因為楚凌表現出來的神色太冷淡。

恍若他此時說的都只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一般。

也是,蕭闌自己也這麼覺得。

曾經有人對他說,[我知道這條命是你的。]

曾經有人對他說,[那我為你,創造一個世界可好。]

然後,他奪了那個人的命,也毀了那個人為他創造的世界。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每晚都在做夢。夢裡,滿目盛開著的亞爾曼花,玫紅美麗。燦爛花簇,在風中搖曳,整片空間也染上迷離斑駁,彷彿兩個世界的交叉口。

遺留在那個世界的人緩緩轉身,眉眼如墨,朝他溫柔地伸出了手——

[天空之上有一座城,那是我為你創造的世界。]

[我想帶你去看看。]

每一次,蕭闌都像是發了瘋得邁開步伐沖了過去,明明是他在拚命地跑,卻始終追不上那個明明站在原地佇立等待的人影。他的視野里一片模糊,在淚水中漸漸迷失了那滿眼玫紅里的身影。

每一次他醒來,心臟炙熱,身體卻冰冷。

他想要見楚凌,卻又不想見楚凌。

蕭闌知道,他已經在這場總有一天會戛然而止的旅途里越陷越深了。

「你想要這青城門門主之位嗎?」蕭闌聽見自己沙啞至極的聲音。

楚凌終於有了反應,漆黑的瞳仁里似是有些詫異地望向了蕭闌。

「若你想要,我便助你登上門主之位。」蕭闌靜靜地注視著楚凌,他覺得自己起伏不堪的心跳與情緒在話出口的那個瞬間漸漸冷了下來。

「你想要什麼?」楚凌皺眉,似是不解地看向蕭闌。

「我之前已說過,楚老門主於我有重恩,我自當回報。若能達成你願即為報恩,我便不會再心覺相欠。」蕭闌說著像是無形之中下定了決心,有什麼像是冰冷的城牆一般在胸腔里堆砌起來。冰冷的人會尋求熱源,痛苦的人會尋求希望,而越陷越深的人會尋求脫身。

「到時日你若得了這門主之位,我自有去處,你我不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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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定你了[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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