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浮生流年

43.浮生流年

「五年了,你還是沒告訴他嗎?」

陸雲疏微蹙眉,望著那一臉冷清沉默的楚凌。

「留了楚涯五年壽命,取的是那天狗一族之人封月的半身,而並非你的。楚涯深信不疑的,用你五十年壽命來換他五年性命,本就是無稽之談。」

這件事是陸雲疏與楚凌的秘密。

蕭闌不知的是,陸雲疏也曾與楚凌賭過。

他們賭的便是蕭闌的離開。

這場賭局自然陸雲疏輸了,蕭闌留下,而陸雲疏為楚凌圓謊后守口如瓶。

「師兄只有當我短命之人,才能心無芥蒂與我在一起。」楚凌一身玄袍,眉目清冽,五年過去那張臉愈發高雅俊挺,然而漠然席捲著凜冽的壓迫感比起五年前有過之無不及。

陸雲疏苦笑。

這人步步為營,私下布好局便無聲無息地望著楚涯一步一步走進去。

楚凌實在太可怕了。

果真用鎖鏈將楚涯牢牢鎖在自己身邊,然而那人卻仍舊渾然不知。

騙一個人是錯,然而他卻能將這個錯誤一直延續下去,直到這個錯誤成為真實。

陸雲疏伸手將一白瓷瓶放在石桌之上,然後眼神落在了楚凌那雙無神的黑眸上,「聽說,天狗一族裡有一扇隱世之門,以眼為價可以開啟掩門,看見自己尋求的真相。楚涯,你看到了什麼?」

楚凌伸手拿過那瓷瓶,但笑不語。

蕭闌昏昏沉沉醒來,腦內依舊是沉重的睡意,他睜眼望著木窗外在風中翩然零落的紅梅。

三月初,成片的紅梅如霞,蓋滿了半山腰。

梅香深遠,花朵如雲。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梅花紛落,風起時似是揚起一片梅花雪般。

春日陽光從窗戶照過來,將陽光分割得有點碎裂,風一吹,那光線也跟著碎碎得跳躍起來。

時間就這樣飛快地流失著,然後等回過頭來時,發現居然已然五年了。

已經五年了嗎?

他心裡漸漸感到不可思議,回憶著這些年時他的目光深遠了起來,有點迷茫地望著窗外悄然落幕的冬色,傾聽著過往的風吹拂著紅梅,最終落下了一地的落花。

一年愈比一年快。

五年前楚凌雙目失明后青城門分權兩門主執掌,四年前九皇子東垣歸來后皇城內的朝政動蕩,兩年前楚凌攜手蕭闌雲遊江湖走遍大好河山,一年前他們尋了這片世外梅山安居於此。這些情景對於蕭闌而言好似仍然歷歷在目,似是昨日。

彈指一間,時光就在他指縫間匆匆流逝,而有些人始終守在他身邊,從未離開。

而十年之期已到,他卻又將離去。

一剎那,蕭闌卻又突然好像這麼真實地明白到,他已經漸漸開始不再想念自己在原本世界的生活,甚至迫切渴望地想要留下。這樣的轉變,到底是為什麼呢?人總是這樣,因為內心有所依託,才會淡忘過往,不畏懼不定的未來,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下去。

而在他胸腔里滿滿溢溢地眷戀著的人——

「楚凌。」

蕭闌望著輕聲推門的而入的男子,不由得勾唇笑了起來。五年過去楚凌才不過二十四歲,此時正是男子最好的年齡,清俊如墨,風華正茂,器宇軒昂,只是那一雙黑眸卻依舊無神。

「師兄,你醒了。」楚凌雙手捧了碗葯湯走進來,顯然已是對這片地方熟得不得了,即便看不見也輕鬆地走到了蕭闌的床榻前。他坐在床榻之上,小心翼翼將碗遞給蕭闌,「來,當心燙。」

蕭闌蹙眉看著那聞著就知道很苦的葯,只是輕嘆了口氣感嘆一下自己藥罐子的命。雖然明知他只有壽命五年,楚凌仍舊從未放棄過尋找其他續命的法子,即便是無功而返但楚凌仍尋盡世間所有珍貴藥材來給蕭闌服用。蕭闌知曉楚凌的心思,心中無奈卻也從未推卻過。

即便楚凌不說,蕭闌也知他五年壽命將盡。而他的身子也是從這個月起每況愈下,現在卻已經淪落到了每天都躺在床榻上的地步了。但是蕭闌並未感到痛苦,這般的渾身乏力比起五年前臨死前的掙扎苦痛實在是好過太多了。

蕭闌一口氣喝完,只覺得嘴裡一陣苦味。

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臉頰便被人撫住,楚凌的唇驟然覆了上來。雙唇被含住了,舌尖火熱而又偏執地與蕭闌的舌尖交纏著,如火如荼。他的手指不知什麼時候移到了蕭闌的腦後,嵌入他的髮絲里,將他的腦袋更加用力地帶向自己,彷彿這樣的接觸依舊不夠緊密。

蕭闌的身體一僵,然後也反應過來,雙手緩緩攬上了楚凌的脖子,極力迎合著楚凌如此霸道而又狂熱的親吻。像是察覺到蕭闌有些承受不住,楚凌的吻漸漸柔和了下來,婉轉而繾綣,然後淡淡的細吻從嘴唇蔓延開來,落到了蕭闌的耳垂。

「真苦。」楚凌的唇貼靠在蕭闌的耳邊,幾縷髮絲散落在他的臉側,炙熱的氣息親密而又曖昧地輕觸他的臉側,聲音平緩卻又溫柔。

得了便宜還賣乖。

蕭闌覺得好笑又好氣地看著楚凌,但嘴裡的苦味卻是散去了。

已然申時逼近黃昏,蕭闌任由著,也早已習慣了讓楚凌為他洗漱更衣。

銅鏡前,蕭闌安靜地注視著為他梳發的楚凌的身影。

分明這五年來,他與這人日夜相對,為何時至今日這人的一眉一眼,他卻仍舊似是看不夠。

這一刻,梅花紛落,時光悠長,歲月安謐。

蕭闌瞥眼望著自己的青絲與楚凌白皙的手,只想在他梳理的一起一落里,花期靜止,永不開完。

「帶我出去看看吧。」蕭闌已經幾天都躺在床榻之上,無氣力動彈,今日似是精神好了些,但卻彷彿更似最後的迴光返照般。蕭闌這幾日昏睡的時間比醒來的時間要長得多,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呼吸羸弱得似是不知何時就會突然斷了口氣似的。

「好。」楚凌自然是答應的,他為蕭闌披上了一件厚重暖和的裘皮,然後將蕭闌抱出了屋外。

蕭闌此時已然毫無氣力去反駁楚凌,只得坐在他的腿上被他緊緊摟抱在懷裡。

他轉過頭望著那大片的梅林,他仍記得三月初的點點梅紅,漫山遍野徐徐綻放,盛放到極致,芳香四溢,美不勝收。而如今滿眼的梅花雪,花開花落,註定要經歷韶華勝極后翩然零落的美麗。

蕭闌抬眼看著楚凌的側臉,美好得讓人暈眩,沒有了冰冷的疏離感,有一種寧靜淡泊的感覺。白皙的肌膚折射出斜陽澄金的色澤,眉眼如墨,鼻骨的起伏精緻得恰到好處。時光靜靜從他的眉眼遊走而過,卻無法留下絲毫痕迹,就是這樣的溫良繾綣。

這般的畫面太過美好,美好到蕭闌的左胸口泛起了死死苦澀和疼痛。

明明早已料想到今日,蕭闌的內心仍舊翻湧起一陣無法按捺的悲傷與不舍。

蕭闌緩緩仰起頭,雙手環住楚凌的頸脖,他輕輕地吻上了楚凌的眉心。一個個細碎的吻沿著楚凌的眉眼和鼻樑往下,最後印在了楚凌的唇上,舌尖輕鬆地撬開了他的牙關。蕭闌炙熱的氣息親昵地輕觸著他的鼻尖,而楚凌也很溫柔地與蕭闌纏綿悱惻的唇舌交纏。

「雲疏今日來過?」蕭闌輕喘著,靠在楚凌的肩膀上問道。

「見了你之後便走了。」楚凌輕撫著蕭闌柔軟的髮絲。

「青城門如何?」

「都好。只是少門主年歲尚小,門內眾人照料時自然有些心力不足。」

蕭闌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也不知楚凌用的是什麼法子竟讓楚旬天又納了一妾,這般年紀竟還生了個兒子。每每想到楚旬天被拋在青城門裡,拉著一個黃毛小兒的手在堂廳里苦大仇深地處理事務時,蕭闌都忍俊不禁。

「這般算來,我與那幼弟竟差了三十多歲。」蕭闌不禁感嘆自己果真是老了,「想我那時見你時,你也才不過十五,呵,小崽子。」

蕭闌想起了這個稱呼,不由得又笑了起來。

明明已是十年之久前的事,但如今蕭闌卻依舊能清晰地回想起曾經的一格一幕。

初見時楚凌的冷漠深沉,對他總是少言片語,倔強固執地像是一塊冰冷的頑石一般。

再後來,月下習武練劍,生辰水岸花燈,中秋月圓月餅,還有那楚凌被夜色柔和的眉眼。

其實這世間本就陰晴圓缺,阡陌縱橫。

最圓滿也不過十五歲的楚凌身邊有著蕭闌,而十年之後,他依舊在楚凌身旁。

「我也記得。」楚凌勾起淺淺的笑意,「那夜初春寒冷,我身體不適無始終法入眠。而後我便聽到有人解鎖的聲音,不知是誰深夜竟還會到我這偏僻粗陋的柴房裡來。然後,我睜開了眼——」

「卻熟料,一見師兄,誤了終身。」

蕭闌的身體微顫著,相知相守,相伴相依。明明才不過五年時光,蕭闌卻覺得與眼前這人已經相守了一生漫長的歲月。僅僅只是像現在這樣相握著手,就恍若已經度過了天長地久。

但他還是覺得不足夠,他是真的想要與這個人攜手共度,白頭偕老。

守的一片素時年錦,廝守一生。

「別哭。」楚凌感覺到蕭闌的顫抖,指尖撫上了蕭闌的臉卻觸碰到了溫熱的眼淚。他空洞的眼裡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溫柔地拭去了蕭闌臉上的淚水,「我陪你。」

「不管是去哪,我都陪著你。」

蕭闌抬眼望著楚凌漆黑的雙眸,即便這人眼底見不著任何的光彩,他卻恍若要溺斃要載人溫柔的眼瞳之中。蕭闌點了點頭,眼淚愈發不知不覺地奪眶而出,身體輕顫。

「真是,美麗的景色。」蕭闌的聲音哽咽而又低啞。

斜陽似火,半個天空都是橘紅色的,大團大團的彩霞飄在天上,漸變的紅暈氤氳著最美的光芒。梅花似乎也被太陽的金紅色光芒染得更加嬌艷,團團簇簇閃耀著淡淡的金輝,卻又在風氣之中如雪般肆意翩然紛飛,讓人花了眼,又迷了心。

曾經的蕭闌希望所有的一切在時間長流里分離淡去,而今日,卻在漫天梅雪裡塵埃落定。

「那我與師兄明年還在此處賞梅可好?」楚凌的指尖纏繞著蕭闌的髮絲,絲絲縷縷恍至心尖。

「好。」蕭闌低垂著眼,嘴角泛起一個淺淡的笑,「年年今日,歲歲今朝。」

蕭闌左手上的墨色花紋又有一片花瓣悄然零落。

那兩個相擁身影就那樣安靜地停留在那木屋小筑前,望著落日的餘暉浸透著落英繁錦。蕭闌宛若至寶地被深愛著他的人緊緊摟住,他們似是一起停留在了世界的盡頭。

「師兄?」楚凌輕聲地問了出來。

涼風起伏,落花翩然,卻沒有了那人微弱的呼吸聲。

楚凌的身體顫了顫,而後伸手從一個白瓷瓶里拿出了一枚藥丸咽下。他把頭輕輕抵在蕭闌的頭上,唇角微抿,握緊了他垂下冰涼的手,摩挲著他纖細的指骨。

「你去哪兒,我都陪得。」

他閉上眼柔聲地說著,一句話恆古一般綿長,像說了一輩子。

春日的斜陽漸漸落幕,最後的餘暉為這相依相偎的兩人鍍下了不朽的金輝。

融化在黃昏下,那是一路守候的徹骨溫柔。

相憐相念倍相親,拾景拾情倚斜陽。

一生一代一雙人,浮生流年,靜賞花落。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命定你了[快穿]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我命定你了[快穿]
上一章下一章

43.浮生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