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是個好同志

大家你言我談，唯有楊洪勝坐在一旁，看著雙方的交談，不斷地追尋談話者的思路，幾次想要插入其中，發表自己的看法，卻又感到拘謹和羞澀。眼前在座的幾人，革命的功績和地位均令他仰視，自己與他們坐在一起便是自己的榮幸，於是說話便不敢隨便了。

楊洪勝今年剛滿21歲，襄樊谷城人，家庭富裕，父親為一糧食商人。楊洪勝讀完中學學堂后，他父親要他幫忙做生意，他卻跑出家鄉，到武漢應募新軍，成為新軍的一個士兵，與蔣翊武在同一個棚里，被蔣翊武發展進文學社。蔣翊武看他聰明誠實，便讓他找借口從新軍中退役出來，在黨人之間做跑腿傳信的聯絡工作。昨晚他跑前跑后，躲閃著清軍的宵禁巡邏，偷偷的來往於各軍營之間，傳達指揮部起事的命令。至工程營時,被守衛士兵發現，他返身奪門，衛兵追擊，他被衛兵擊傷，崗警鳴笛，清軍蜂擁而至，楊洪勝被捕送往總督衙門。.此時，各地起義機關均先後被破獲，彭楚藩、劉復基也被捕。當清廷官員鐵忠一再追問楊洪勝誰是黨羽，他罵著說：「老子是革命黨！殺便殺！除你滿奴一人外，都是革命黨！」

此時，高陽注意到他的躍躍欲試，說道：「楊兄第一直沒有說話，有什麼高見不妨講出來聽聽。」

「我看見有很多起義弟兄背著綠色的背包，拿著的槍也有些細微的不同，看他們走路的動作氣質也有些不一樣，更精悍一些，而且都面生的很，似乎與別的新軍兵士不一樣。」楊洪勝說著，又感到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有欠禮貌似的。他的臉發紅了。

「我們這次起事，除了暗中在新軍中發展的人員外，我們還在鄂西秘密隱藏訓練了一部分人馬，暗地裡調集到城外，與新軍中的中華革命黨人裡應外合。要不然，在已經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只靠新軍中的革命力量，恐怕前景難料啊。你看見的那些便是我黨秘密訓練的人馬。」

正說著話，外面又傳來槍炮聲，高陽站起來高興的說道：

「諸位，我軍開始渡江戰鬥了。我對下面的要求是：打過長江去，消滅清軍的殘餘武裝，再在對岸吃早飯

。要不了多久，武漢三鎮就會獲得完整的解放。」

細聽下去，槍炮聲有愈來愈激烈的趨勢。幾名年輕的參謀來來往往，一邊在地圖上做出標記，一邊不斷地報告戰況的進展：

「攻擊漢陽的我軍沒有遇到抵抗，已經順利登陸。」

「我軍在漢口遭遇敵軍抵抗，守敵為張彪率領的親信部隊的兩個營的兵力。」

「漢口江岸的清軍開始後退，抵抗減弱。」

「漢口的我軍正在開始登陸下船。」

「登陸漢陽的我軍正在包圍新軍42標1營、2營的部隊。」

「新軍42標出營門向我軍投誠。進攻漢陽的戰鬥結束。」

「我登陸漢口的部隊正在向劉家廟車站發起攻擊，清軍尚在抵抗。」

「劉家廟的清軍潰逃，我軍佔領車站，目前正朝三道橋追擊。」

「三道橋橋北的清軍用機關槍猛烈掃射阻擋我軍的前進，我軍以炮火轟擊，清軍死傷慘重，僅剩不到一百人，正向城外郊區逃竄。我軍繼續追擊。」

「殘敵全部被追上消滅，據俘虜供稱，張彪在三道橋被我軍炮火炸死。」

屋子裡的人一片歡呼。高陽響亮地說：「同志們，打仗告一段落，我們也該休息休息。林參謀，讓他們早飯端上來。這折騰了一晚上，肚子該餓得咕咕叫了吧。」

警衛端上稀飯、饅頭、泡菜，鋪滿中間的會議桌。加上四名值班的參謀，一群人圍到桌子前。都是軍人，也沒什麼客氣，抓起筷子便呼呼大吃起來。也難怪，早飯的時間早已耽擱，剛才沒人想起，現在個個成了餓鬼

。

楊洪勝剛才的心情隨著戰局的進展而起伏，一會兒提起，一會兒放下，直到最後徹底的落下來。他的心裡卻覺得空落落的，好像遺憾這一切結束得太快。

這些人剛剛指揮了一場戰爭，現在又怎麼能夠若無其事的吃飯，好像剛剛進行的只是一場遊戲，戰場上發生的流血死亡絲毫沒有影響他們吃飯的胃口，他們怎麼能這樣子呢。

「這就是打仗，就是戰爭嗎？」眼前發生的與他腦海里想象的戰爭不大一樣，儘管他想象的戰爭是什麼樣子，他也不是清晰的知道，但他總覺得真實的戰爭不應該是這樣。戰爭是流血，殘酷的流血，是犧牲，壯懷激烈的犧牲，正如昨天晚上，當他被判斬刑時所喊：「同胞們，都起來革命呀！為了救國，我們死也值得！」。不過這些卻實實在在的發生在他面前，令他有一種夢幻般的感覺。

他們怎麼會這樣？楊洪勝下意識的啃著饅頭，心裡對自己說道。

從昨天到現在的經歷，想起來真的如夢如幻。他對人類的生死產生了別樣的感悟，他此刻便沉浸在這感悟中。他打算緊緊地抓住那種感悟，不能讓它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

「我要參加中華革命軍。」他說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旁邊的高文明說的。

「嗯，楊兄弟，你說什麼？」高文明問道。

「我要參加中華革命軍。」楊洪勝大聲地說道。

這次不但高文明，飯桌上的所有人都聽清楚了楊洪勝的話。一時間都停止了進食的動作。

劉復基朝彭楚藩極快的對視了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異和無奈。他又朝高陽看過去，只見高陽沒有什麼反應，又開始咀嚼口裡的鹹菜。

高文明呵呵一笑，說道：「楊兄弟你是個好同志，你想要加入中華革命軍，那好辦，我們求之不得，我們歡迎所有的革命同志加入我們的隊伍。吃完飯後，司令部給你開一張條子，你就可以到二旅去報到了。只是你是文學社的人，還得看你的兩位領導舍不捨得放人了才行。」

彭楚藩亦呵呵笑道：「到哪還不是一樣的革命？楊洪勝，你是文學社出來的人。以後到了革命軍，可得要好好作戰，要給我們文學社長臉。」

楊洪勝使勁地點了點頭。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有些不安，但他並不因此而後悔。

大家又都開始恢復進食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