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唯一的價值
鄒慧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這是白天啊,這是滬市啊!大活人怎麼會不見了呢?」
楚政臉色發白,手握得緊緊地,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手裡的水果蔬菜砸在地上,摔得稀爛。
楚唯一拍了拍鄒慧:「沒事,我知道是誰。我還是太大意了,昨天晚上他找過我的。」
「憑、憑什麼……」楚政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框架眼鏡后,他的眼神越來越黯,黯淡到最後,突然爆發出光來:「馬上就要過年了,這是他送我的禮物?這還真是驚大余喜啊。」
楚唯一剛要開口,手機響了,他抖著手點開,備註為塗闌。
「楚哥,我看到蘇哥了。在長源酒店,現在看起來挺安全的。上了大龍蝦,還有海蟹。」
塗闌的聲音不急不躁,有點懶洋洋的,楚唯一憋在胸口的氣慢慢吐了出來:「我馬上過來,辛苦你了。」
「不客氣。」塗闌乾脆地掛斷電話,楚唯一扶著自己父親,牽著母親往車場里走。
「唯一?」楚政有些莫名,被保安叫住,他趕緊撿起地上的瓜菜,疑惑地問自己兒子。
「塗闌跟著小靄,我們去長源酒店。爸,我覺得大伯是不是老衣服穿多了,腦子也生鏽了?」楚唯一沒好氣道,言語里滿是對楚恆的不滿。
因為有塗闌在,楚唯一對蘇靄的安全很放心。如果塗闌都保護不了蘇靄,楚唯一覺得自己貿然行動也討不了好。
開車之前,思考了一下,楚唯一還是打了個電話給自己導師,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鄔教授那邊咳了兩聲,似乎是被驚到了。老教授應下楚唯一,搖了搖頭,戴起眼鏡,慢慢撥通蘇國安的電話:「國安?我是老鄔。啊,沒事,就是你們家那個孩子,可能有點小麻煩。唯一不好開口,我就厚著臉皮打給你了。現在還不確定,唯一那孩子的意思,是多找些人比較放心。嗯,他確實把那孩子放在心上的。你讓小馳聯繫他?好好好,再好不過。行,希望那孩子沒事。」
鄔教授掛斷電話,一轉頭,發現前些天撿回來的混血哈巴狗乖巧地靠在沙發邊上,睜著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自己。
「唉,人老要知趣,不要搞那麼多事嘛……」鄔教授沖小狗兒招手,小狗甩著尾巴湊上前來,被鄔教授抱在懷裡,安心地眯起眼睛。
楚唯一開得有點快,車一停下,楚政趕緊推門下車,沖向垃圾桶。
楚唯一拍著自己父親後背,對方還在嘔吐。鄒慧從包里拿出紙巾,接手楚政:「唯一,小靄在這裡?」
鄒慧按住楚政的手揉壓,楚政不知道是肚子吐空,還是鄒慧的按壓有用,吐得沒那麼厲害了。
楚唯一看了看四周,車來人往,很是熱鬧。距離他和蘇靄分開,發現蘇靄被楚恆帶走後,已經一個多小時。
一個多小時,只是聊天閑磕牙,可以說很多事情。楚唯一看了眼手錶,心跳得有點快。
塗闌沒有再給他電腦,蘇靄應該沒問題——起碼在安全上是沒有問題的。
起碼,在楚唯一目前的認知里,除了特種戰隊出身的兵,一般人不是塗闌的對手——就算蘇馳出馬,也難免落在下風。
一輛軍用吉普嗖的出現在路口,極其拉風的走了個S形,穩穩停在楚唯一面前。
穿著軍綠色衣服的蘇馳面無表情跳下車來,一身正裝,看得楚唯一腦門有點疼。
他僅僅是做了個最不好的設想和揣測,但他沒想到蘇馳會來得這麼快——還有張揚。
「你家人沒告訴你低調兩個字怎麼寫嗎?」楚唯一忍無可忍道,蘇馳臉色都不變一下。
「我剛從比武大會出來,沒時間換衣服。進去?」蘇馳走到楚唯一身邊,開車的小兵沖著楚唯一招手,嘿嘿一笑,白牙閃亮。
楚唯一扭頭:「不知道,進去問問再說。」
蘇馳不吭聲,只把肩上的肩章和胸前胸章都取下來。楚政吐完了,拍了拍鄒慧的手,一扭頭去追趕兩長腿青年。
楚政坐在包廂里發怔,楚唯一和蘇馳破門而入的時候,他看著一臉嚴肅和一臉冰冷的兩個青年,慢慢彎下了挺得筆直的腰。
到了他這個年紀,病了幾次之後,楚恆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單純的想要找一個合格的繼承人,還是很早之前埋在心底深處的不甘在作祟,讓他忍不住找理由和借口,攪出一些事情來了。
他心有不甘。
多年前,他一如如今看到的青年們這樣,天真、熱情,內心充滿了期待。總覺得父母總是應該愛著孩子的,愛情就如美酒一樣應該是香醇的。
但並非所有人都是合格的父母,再好的酒飲過頭也會嘗到苦澀。
楚恆和蘇靄到長源酒店后,一前一後上了四樓,進了臨街的包廂。穿著中山裝、手持拐杖的老年人,走路有些不穩,一聲不吭的青年,從車上到坐下,彼此之間,一句話都沒有。
跟在楚恆身後的兩個青年和楚唯一差不多大,猛一看和楚唯一有幾分相似,但氣質神態完全不同。
坐了一會,蘇靄感覺之前被抵住腰的地方隱隱有些不適,忍不住微微動了一下。
他看著自稱是楚唯一大伯的楚恆,上下打量著對方。
花白的頭髮,額心深深的皺紋,法令紋很深,嘴角下拉。
如果是大伯,那就應該是楚政的兄弟,雖然外表相似,但氣質神態精神,差得就太多。
蘇靄在內心暗自道,目光淺淺地在楚恆頭上和手上劃過。楚恆也在默不作聲打量著蘇靄。
楚恆看到的蘇靄,是文字和圖片資料上的蘇靄,單薄脆弱的人生,就跟對方脆弱的身體一樣,毫無價值。
楚恆有些想不明白,自己那個聰明又古怪的侄子,到底是看上了眼前這個人的哪一點?長得好?勉強算清秀俊俏而已。
技術好?楚恆無意深想,只上下打量著蘇靄,用一種審視的目光,而後搖頭。
被楚恆詭異地目光盯著,蘇靄忍不住往後坐了一下,一動之下,他只覺得后腰更痛了。側頭看一眼站在一邊的兩個青年之一,蘇靄感覺到,之前押著讓他上車,對方是下了狠手。往自己腰上一頂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力道倒是不輕,以致自己會覺得腰痛。
老人家是大伯,那這兩個年輕的,又會是什麼人?蘇靄想到,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一眼楚恆。
楚恆被蘇靄一看,那有些疑惑又帶著點小心的眼神,令他如醍醐灌頂,瞬間明白了過來。
楚恆毫不避諱自己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蘇靄,目光最終落在對方的左手上——蘇靄左手無名指上,帶著一個指環。
象徵著誓言,象徵著約定的一個指環,看得楚恆有些眼熱,心裡一陣一陣泛酸。
楚恆在蘇靄的目光中開了口:「說吧,你要多少錢才離開唯一?」
蘇靄目光頓了一頓,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他都想用手指掏掏耳朵,或者喝杯熱水冷靜一下。
楚恆坐著不動如山,臉色一沉:「你開價,我馬上寫支票給你,離開唯一,對你好,對他更好。」
蘇靄咽了一下,習慣性用右手摸了摸自己左手指環,開口:「楚大伯——你是認真的?」
楚恆不吭聲,一個眼神,站在蘇靄身邊的高個灰大衣青年馬上打開手裡的提包,拿出支票和印章。
楚恆面色不變,毒蛇一樣盯著蘇靄:「我調查過你的一切——你不缺錢,但是你也不會拒絕更多的錢對吧?」
蘇靄剛要開口,被楚恆打斷:「不要跟我說你的愛,愛不值錢,如果你沒錢,你讀不了書,你怎麼可能有寬裕的生活,遇得到唯一?」
楚恆自顧自說著,眼神銳利地看著蘇靄:「我想了很久,我都不知道唯一那孩子喜歡上你什麼。可能是喜歡上你的柔弱和楚楚可憐吧。如果你能想開一點,不阻止唯一有一位正式的太太,生下他自己的孩子,你要跟著唯一,我也不會阻止——起碼,你要先脫下那個戒指。唯一是要繼承我全部家產的,他需要更配得上他身份的一位太太,而不是變成人人聞之色變的同性戀。」
蘇靄幾次張嘴,都插不進楚恆的話,等楚恆說完全部,看著挾持自己的青年之一遞來一張東南亞XX銀行沒寫金額、蓋好章的支票,他有點想笑。
他的唯一,什麼時候成了別人要挾的東西?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伯,又是用什麼立場,來要求自己的晚輩?伸手管自己晚輩的人生?
「唯一從沒跟我提起過你。」蘇靄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而且平靜,「在我心裡,唯一是無可取代的。他喜歡我什麼,又跟您有什麼關係?你說要讓唯一繼承你的全部家產,讓我拿支票滾蛋——我……想問您,您知道XX銀行在滬市沒有支行嗎?」
如果不是氣氛太緊張,蘇靄想自己語氣應該會更嘲諷一點。但即使他說得很平靜,也極大地刺激到了楚恆。
老年人站起身來,遠遠地看著蘇靄,像一條真正的毒蛇,吐出毒液:「就算你是個第三性,你覺得你有能力,有資格剩下我們楚家的孩子?生一個像你一樣的變態,一個瘸子?何況——」
楚恆滿意地看著蘇靄變了臉色,漸漸露出驚恐的表情來,他內心的陰暗隨著惡毒的話語,瘋狂濺出,將蘇家所有人,楚唯一、乃至鄔教授等人極力隱瞞著蘇靄的真相吐露出來。
「你的親生母親,是個精神病人,是個會想掐死自己親兒子的瘋子。你覺得我會讓帶著這種變態瘋狂基因的你有機會生一個和你一樣沒用的孩子?」
蘇靄靜靜地坐著,直愣愣看著楚恆,一直到對方走到他面前,伸手取掉他牢牢戴在手上的戒指。
看著蘇靄被打擊得一蹶不振,楚恆摸著手裡的戒指,將空白支票拍在蘇靄掌心。
他高高站著,用一種憐憫地表情看著還沒回神的蘇靄,極具同情道:「你看,你脆弱又沒用,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你還有什麼資格跟唯一在一起?」
楚恆搓揉著原本應該戴在蘇靄手指上的戒指,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示意屋子裡的青年們:「元正,元安,你們可以先把他帶走了。讓他去離婚協議簽個字,就把他放在賓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