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忍冬
事情比我想象中要複雜得多,但既然想要賺這個路費,我就必須得弄明白鷹泊的真正意圖:「我之前觀察過,你被蓮蛇的噩夢纏身,為何要提出將噩夢永遠留住的要求?」
鷹泊抬頭:「大兄弟,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以為這是忍冬的亡魂在懲罰我,直到你給了我那張符,我才意識到這根本就是在做夢。不過無所謂,只要是贖罪,不管是做夢還是現實都可以……」
「贖罪?」我眉頭微蹙。
鷹泊點頭:「忍冬……他在我的夢境中。」
我瞬間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原來通過蓮蛇給鷹泊營造噩夢的,不是別人,正是死在鷹泊刀下的忍冬的亡魂。
若放在平時,我只需進入鷹泊的夢境,讓阿巴將不甘入輪迴的忍冬的亡魂吞下,事情就能順利結束。可眼下鷹泊的要求,卻剛好與之相反。
「你為什麼要贖罪?你又沒有做錯什麼,忍冬他通過噩夢折磨你,我幫你把它剔除不就完了?」我不解地問道。
鷹泊搖頭:「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忍冬死在我的手下,他若不這般折磨我,我反倒覺得愧疚……所以我怕萬一有一天噩夢不在,我不知道失去了這樣的贖罪方式,我到底該怎麼活下去……」
文溪和尚和我交流了眼神,決定還是親自化夢去看看,當年鷹泊和忍冬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通過夢境到回憶里探查一番,才能得出準確的結論。
於是,在答應了鷹泊不擅自更改原本噩夢的要求后,我帶著嬴萱和文溪和尚,一起進入了鷹泊的夢境。
改變青玉笛的曲調,便可調整對方入眠的深度。我師父曾經說過,夢境和睡眠一樣有深淺之分,假如將夢境比喻成一杯水,那麼我們平時普通的夢境應屬於最淺的水面位置,而邪祟營造出的噩夢,往往是在更深的地方,大概是在杯子中央的位置。因此才需要青玉短笛來催眠,讓對方進入深度睡眠,我才能抵達噩夢的位置。
至於儲存記憶的潛意識,它是客觀記錄了現實的記憶,存在於夢境最深處,也就是杯底的位置。若是像當初幫雁南歸找回記憶時那樣進入對方潛意識,我便需要將曲調放緩,柔和的笛聲能讓人陷入更加深層的睡眠,這樣,我們便能走進對方的記憶,看到他身上曾經發生過的真實的一切。
我之前經驗不足,在給月呈婆婆進行催夢的時候,將曲調調節的過於柔和,化夢誤入了杯子中間和底部之間的過渡位置,因此夢境和記憶混淆,才出現了月呈婆婆記憶的混亂,得出了寶璐獲得打魚節大獎這樣並不符合現實的記憶。
至於之前夢演道人教給我的夢中夢,若仍舊用水杯來形容,那便是將第一杯水連同杯子一起放入了一個更大的杯子中,通過大杯子中乾淨的水再進入中間的小杯子,小杯子中被邪祟污染的水便得到了稀釋和過濾,因此實力大減,夢境也因此而不穩定。
師父的比如很透徹,掌握了夢境的門道,在面對不同需求的時候,我便能更加熟練的操控青玉笛來調節夢境的深淺。於是我放緩了曲調,將鷹泊帶入最為深層的睡眠。
因為我們需要看到的,是最為真實的記憶。
阿巴帶著我和嬴萱,小漠則帶著文溪和尚,我們三人同時進入到夢境深層的潛意識,來到了一所破敗的庭院里。
此時正是黑夜,這是個建造在沙漠之中的小村落,乾燥的風刮過,鼻孔便乾澀得生疼。院落前面有棟石砌的房子,房子側面有個露在外面的爐子,連接在屋頂的煙囪還在冒煙,看樣子應該是忍冬打鐵的兵器鋪子。
我們此行是要看看忍冬和鷹泊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才好做出正確的判斷,因此我們三人隱匿了自己的行蹤,悄然繞到另一側,趴在窗戶上往屋子裡看。
果然,那正是鷹泊撞見忍冬在鑄造血刃時候的場景。
夢境中那時候的鷹泊和現實中完全不同,沒有邋裡邋遢的外表和蓬亂的長發,也沒有那種慵懶隨意放蕩不羈的態度,根本不像現在這乞丐的模樣,而是相貌堂堂,打扮得體,健壯的身軀如同行俠仗義的劍客,英武的五官透露著浩然正氣,臉上沒有了鬍鬚和碎發的遮掩,儼然是一名長相端正的武士。
看來是在忍冬死後,鷹泊才變成了現在那副落魄的樣子。
「忍冬!那些屍體是怎麼回事!?」鷹泊一把將歪在床上的忍冬拉起來,驚訝地問道。
而忍冬,並不像鷹泊之前所描述的那般斯文淡泊,而是一副病秧子的模樣,乾瘦的四肢像是皮包骨頭般脆弱,蒼白沒有血色的肌膚加上深深凹陷的眼圈,有種久病不愈的病態。
忍冬面目可憎,歪斜著嘴角任面前的鷹泊扯著自己的衣領,事不關己地說道:「啊,那些啊,是我殺的。」
「你瘋了?」鷹泊一把鬆開忍冬的衣領,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好友。
忍冬用他那無力的手臂整了整自己凌亂的衣衫,說話的慵懶神情和無所謂的態度,簡直和現在現實中的鷹泊沒什麼兩樣:「別那麼大驚小怪,我告訴你鷹泊,我即將完成一件曠世神作,一柄封鎖了四十九條人命的血刃……」
「為什麼……」鷹泊頹然靠在牆上,陷入了自我懷疑。
「鷹泊,我的作品馬上就能完成,到那個時候,全天下的人都將知道我的名字,而這把刀,會成為一個傳奇!」忍冬有些瘋癲地走向一旁,將一張蓋在刀架上的麻布掀開,那柄足有一人高的大砍刀,便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忍冬像是愛撫自己的寵物般用手觸摸著那還未開刃的砍刀,瘋狂地自我欣賞,甚至忍不住趴在上面狠狠嗅著一陣陣的血腥味。
「鷹泊,你再等等,等我明天將隔壁家的小兒子殺死,這把刀,這把天下第一的兇刀就完成了!鷹泊,這樣的刀只有你才配使用它,你再等我一天,最後一天……」忍冬瘋狂地拉住鷹泊將他推到砍刀前,痴傻般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