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情起

第二十六章 情起

熙熙攘攘的夜市,她的青衫是一如既往的清淺淡然,立在人群中風輕雲淡,落入琤玙眼中卻是格外醒目。

孟九姬鬆開他的衣角,素白的雙手重新攏進寬大的衣袖中,淡淡道:「那個姑娘,我瞧見她去了哪裡了。」

琤玙一怔,隨即雙眸一亮道:「真的?!」

九姬點點頭:「嗯,應當沒有錯,我們還是回客棧細說罷。」

「既然孟姑娘曉得她去了哪裡,我們還是快去尋她吧,免得夜長夢多才是。」琤玙卻有些急切,只想著越快找到琉璃越好。

「不可。」九姬卻蹙眉道,「且不說還不能確定那就是你師妹,單是她進的那府邸就不尋常了。再者說,你想好了該如何對她說你師父的事了?」

琤玙聞言才醒悟,曉得是自己莽撞了,不由得垂了眼瞼,聲音悶悶:「也是,你說的對。我不過是太心急了,倒沒有顧忌這許多事……我們回去罷。」

說完,他便轉了身慢慢繞過來往的行人,往兩人下榻的客棧走去。

夜色撩人,九姬轉頭瞧了一眼某個方向,這才跟上了琤玙。

有數盞燃起的燈籠在廊下微風中小幅搖擺,四散的燈光將一整個長廊映得暖黃。卻有一道黑影迅疾擦過,落下一道拉長的影子,轉瞬即逝。廊下一個捧著東西的小廝一愣,騰出只手來揉揉眼睛,卻又什麼都看不見了。

大約是自個眼花了罷,他心中嘟囔一句,又捧了東西繼續前行,轉彎卻碰到了高孝瓘,忙行禮道:「少爺歸來了。」

高孝瓘隨意點頭,便大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聽得隱隱綽綽傳來的他的聲音,剛剛抵達高孝瓘院子屋檐上的琉璃才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果然還是自己身手更快些。

重新盤腿坐在屋脊上,琉璃才摘下臉上一直帶著的面具,借著屋檐下一排燈籠朦朧的光線細細打量。

木刻的面具,銅鈴吊睛血盆大口,被漆成青銅質感的底色在迷濛光線中泛著冷冷的光澤,額頭上還生了兩隻不知是什麼角,這樣一瞧,倒確實恐怖瘮人得很。

琉璃左看右看,表示很滿意。嗯,這樣一張面具往高孝瓘臉上一扣,保管能斷絕所有人對他的不軌想法,這樣也有利於他修身自持,不要以後仗著自己一幅好皮相沉湎**,最終耽誤了男兒大事。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操心過度,她滿意地將面具揣進懷裡,往屋脊上一躺,便尋思著何時找個由頭把面具送給他,告訴他此面具帶了有益身心健康,切莫辜負了。

正遐想著,高孝瓘便進了院子來。

都快一天了,不曉得琉璃氣消了沒有,他抬眼往屋脊上一瞧,夜色掩映,倒是費了些功夫才看到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纖弱身影,忍不住便抿唇一笑。

出來為高孝瓘打簾的小丫鬟不經意間瞧見了高孝瓘這紅唇微抿淺笑怡然的模樣,不由得紅了臉,忙低了頭讓開身子,好叫他進屋子去。

高孝瓘收回目光,想了想便還是進了屋子裡去,遣散了僕從,才叫道:「琉璃?」

琉璃耳目絕佳,自然是能聽得的,條件反射想要應答,她卻突然想起今日清晨他害自己摔的那一下,心中一惱,便又重新翹起腳,假裝沒聽到。

見好半天無人應答,高孝瓘也不惱,但也不再叫第二聲,徑直便去換衣服洗漱傳晚膳,叮叮咣咣好一陣子折騰。

這卻令屋脊上的琉璃傻眼了,她還等著他叫自己第二聲呢,今早自個因為他摔得那麼慘,又被他出爾反爾留在府上無聊一整天,難道他不該哄哄自個嘛!

誰知這廝竟然只有叫一聲的耐心,不理他他就自顧自該幹嘛幹嘛了,忽視她的存在!

琉璃素來冷漠的雙眸此刻竟也難得地躥起兩團小火苗,索性換了個更舒服的躺姿,閉目養神,決心再也不要主動搭理高孝瓘了。

屋子裡叮叮咣咣的聲音卻更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攪得她更是心煩,不耐煩地在屋脊上翻滾兩下,琉璃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打算悄悄地瞄一眼他到底在做甚,這麼大的動靜,難道是在拆傢具?

澄黃的燭光自窗子里映出,照亮一簇毛茸茸的烏髮,緊接著是光潔的額頭,狹長銳利的雙眼小心地自窗欞上方移下來,往屋子裡瞧去。

琉璃整個人倒掛在窗戶上,小心翼翼地窺視著高孝瓘在做什麼,誰料腦袋剛垂下來,便冷不丁對上雙盛滿得逞笑意的桃花眼,高孝瓘正杵在窗前,倒嚇了琉璃一大跳,勾著房梁的腳一松,險些又從上面摔下來。

「公子你在這裡做甚,嚇死我了!」沒好氣地拍拍胸口,琉璃忙又往房樑上好好攀附攀附,免得再重蹈清晨覆轍。

再往屋子裡瞧一眼,卻見茶几柜子書桌都好好的,卻不知方才那麼大的響動是他從哪裡弄出來的。

高孝瓘卻笑得一臉得意,果然他這招欲擒故縱是對的,小丫頭還是綳不住啊綳不住。瞧著琉璃一臉上當了的懊惱,他忍不住便伸出手去,將她因為倒掛而凌亂了的劉海拂開來,抿唇笑道:「本公子嘛,自然是在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誰是兔,她?

琉璃的注意力卻透過他這句話,停駐在那隻為自己拂開劉海的手上。

白皙修長的手指,帶著和她自己截然不同的溫度,指尖不經意觸碰到額頭,便帶了溫暖的觸感。

她愣了愣,隨即卻忙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正正經經地在結實的屋樑上坐好,掩飾地哼道:「誆我很好玩?」

知曉她心中還有氣,高孝瓘便斂了笑容道:「今早是我還迷糊著才害你摔下來,以後不會了。」

「……」

「演武場畢竟都是男子云集,你去還是有些不方便的,還是不要想著跟我一同去了。」

這話琉璃卻不愛聽了,眯起狹長的雙眸道:「公子瞧不起我?再者說,我渾身上下哪一點又像女子了?」

高孝瓘聞言便嚴肅地點點頭:「嗯,這話倒是真的,你渾身上下,哪一點也不像女子。」說著還故意從上到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聽出他話語中的戲謔,琉璃當真氣惱,卻又礙於身份不敢與高孝瓘直接頂嘴,便自己嘟囔道:「那我與公子倒是互補了。」

這嘟囔聲還挺大,高孝瓘自然是聽了個清楚,心中一陣哭笑不得:這丫頭變著法子說自己貌若女子呢這是!

不過這話聽著竟讓他覺得想笑,還有莫名的暖意。

他最近大約是有些犯傻了。

琉璃見他不但不以為忤反而更是愉悅的樣子,眼角眉梢都漾起了笑意,妖孽惑人得很,心中便忍不住又一陣微動。

察覺到自個心理的變化,她不由得一驚,忙甩甩頭,一個翻身又從屋樑上垂下,把個物事往高孝瓘那張笑意盈盈的臉上一扣,匆匆說了聲:「恭賀公子心愿達成」便又輕巧一躍,幾下便躥上了屋脊。

這才覺得自己臉紅心熱,連心跳都加快了些許。

大約是方才幾下動作太過消耗體力了,一定是的。

高孝瓘卻哪裡能料到突然從天而降個黑漆漆的物事一下子糊在自己臉上,一時間什麼都看不見了。待到拿下來卻只瞧見了小丫頭輕快卻是落荒而逃的殘影,忍不住便抿唇一笑。

低頭看看,手上原來是只青面獠牙的鬼臉面具,實在瘮人得一絕。

琉璃剛剛還說什麼來著,恭賀自己心愿達成?

大約是指自己入軍營演習一事罷。所以這便是她送自己的賀禮?這品味,未免也太……獨特些了罷!

而且,高孝瓘又哭笑不得地抬頭看一眼已經沒了半個人影在的屋檐,這丫頭剛剛把面具扣在自個臉上時,扣反了……

一時間,屋頂屋內,二人心事各異,卻都渾然不覺其間摻雜了一絲難以覺察的甜蜜。

「師父,你當真不要再勸勸這丫頭了?若是她能將知曉的事情都告訴我們,對於我們的目的達成也會大有助益罷。」夜色如水,距離琉璃不遠處的某處屋檐,骨玉忍不住輕聲問道。

骨七依舊是一張沒甚表情的冷臉,半晌只道:「她還是太小了。」

這話什麼意思?是說她什麼也不知道,還是指……她方才與高家四公子已經漸漸超出一般主僕的微妙關係太過幼稚?

骨玉還欲再問,骨七卻率先道:「這些日子陛下對於我的私自外出已經有所覺察,這些日子我可能不再隨意出宮了,你抽空再去一趟吳興郡的骨家,也許還能有些收穫。」

骨玉卻想到了那日將自己打傷的骨十一,不由得有些后怕:「但是十一叔他武功比我高……」

「無妨,」骨七道,「盡量避免與他碰面便是。你忘了你上次說,骨家如今還有個十幾歲的小少年?」

骨玉聞言會意道:「好,那我明日便走一趟去。」

骨七點點頭,又看一眼在屋脊上輾轉反側的琉璃,眼神複雜。

琤玙卻還在想著該如何才能不打草驚蛇地見到琉璃的事,而且也不能直接就告訴她師父危在旦夕,那隻怕她也要急死了。

九姬見他坐在燈下蹙眉深思的樣子,終究還是不忍心,便攏了袖子上前道:「這件事還是交給我罷。」

誰料,琤玙卻突然起身,張開雙臂環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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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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