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取捨

第二十四章 取捨

這才是,骨琤玙所不知道一些事。

聽孟九姬粗略地講過師父並未告訴自己的些情形,琤玙怔忡了許久,一時沉默。

「總之,就是這樣。」九姬道,「一來你師父相托,而來你我也算一段交情,我便想著與你一同前來鄴城,好見識一番北齊的風光。」

琤玙默了一默,半晌才開口道:「多謝,孟姑娘。」

他現在有些迷惘。

是該遵從師命繼續留在鄴城,於茫茫人海中尋找琉璃師妹,還是現在立即掉頭回吳興郡,好伴著師父度過最後一段時光。琤玙夾在兩條路之間,進退兩難,難以抉擇,只恨自己無能無力,無可奈何。

見他只言了一句便再沒下文,烏黑的眉毛緊蹙,揪心又為難的樣子,孟九姬想了想,便從袖中將方才把玩著的那物事拿了出來,遞到琤玙眼前:「這個,是不是你師妹的東西?」

琤玙疑惑,低頭一瞧時卻愣住了:這不是琉璃臨行前,他親手為她雕刻的木簪子!

樸拙的刀工,流暢的線條,頂端一朵含苞欲放的木蘭,被染成了灼灼英雄色,透出的殷紅光華與真花無二。

明艷如斯,正是琉璃前日所遺失的簪子。

高孝瑜卻一早便過府來找高孝瓘。

彼時清晨一場鬧劇方過,換了不起眼的跟班衣服的琉璃臉色很是不好看,出來接待的高孝瓘笑容便也掛上了三分勉強:「大哥起得好早啊。」

高孝瑜見他面色有些鬱郁,還當是高孝瓘不願起早去演武場,便皺了眉頭道:「不是我起得早,是你太晚了。練武總要勤奮,若你明日還這般懶散,可就白費了之前你我的一番苦心了。」

高孝瓘忙拱手賠罪:「是我憊懶了,大哥莫生氣,我們這就出發罷。」

高孝瑜這才面色稍霽,轉眼卻注意到跟在後面身形纖弱面無表情的琉璃,又奇道:「孝瓘,難不成你去演武場還要帶隨從?這可不成!」

琉璃聞言面色便黑了。

「呃,叫他在演武場外等著我就是了,不妨事的罷……」高孝瓘看一眼琉璃黑黑的臉色,尷尬道。

「不成,你這樣不說叫陛下知曉了,其他閑人見了都得說你去軍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這話要是傳到陛下耳朵里,免不得又該怎麼想我們兄弟了,不可不可。」

見高孝瑜態度很是堅決,高孝瓘只能轉頭對琉璃道:「那你便留下罷,該幹嘛幹嘛去。」

他早上剛得罪了琉璃,現下又不叫她跟著同去了,只怕琉璃這回可氣大發了。高孝瓘心中不由得一陣哀嚎。

琉璃倒也乖巧,便抱拳恭敬一行禮:「是,小的遵命。」

高孝瑜看一看這兩人,心中疑惑頓生。

直到兄弟二人騎馬出府,再看一看高孝瓘臉上隱隱的暗晦,高孝瑜才忍不住開口問:「四弟,如今你治理下人愈發和善了,等閑一個小廝都敢跟你擺臉色,這樣下去可不行啊,再過些時日豈不是要爬到你頭上去了。」

高孝瓘心中道,她可不就是日日在我頭頂上呆著啊!

然而話卻不能這樣說,他只好笑道:「不過是個貼身的小廝,性格倒與我投緣,平日里有些縱著她罷了。等我回去定當再好好管束她,好好教教她規矩二字就是了。」

這話雖得體,但是細思其語,袒護那小廝的意味倒是很重了。高孝瑜心中疑惑更盛,斜睨一眼自家四弟美得人神共憤的皮相,再回想方才那小廝英氣又清秀的眉眼,他心中突然震驚!

自家四弟不會是……斷袖了罷!

高孝瑜此刻渾然不知自個竟然與三弟高孝琬想到了一同去,他性子素來忠厚,想到這一點后也只感嘆都怪自家四弟這張過美尤甚的臉,音柔貌美令女子都自嘆不如,哪裡還能找尋到比他形容更美的女子去?

無怪乎他會對男子感興趣了,悲呼嘆乎!

完全沒料到自家大哥心中無限的聯想,高孝瓘一直在凝神思索著該如何哄一哄琉璃,叫她不要再板著一張冰塊臉了才好。

這丫頭素來禮數上是不差的,即便心中惱火生氣,面上卻還是恭恭敬敬。可就是這樣,才叫他無從下手,惹翻了也沒法子哄,真是傷腦筋。

殊不知他這個懊惱的表情落在高孝瑜眼中卻成了難捨難分離愁別緒,落在路人眼中,便成就了一段雙目發光的艷羨。

斯有少年郎,臨風似玉樹。高孝瓘年僅十四,美名便已經傳遍了整個鄴城,令多少深閨女子芳心暗許,傾慕不已。

注意到路人看向高孝瓘的眼光,高孝瑜便打趣他道:「看來你這美男子的稱號果真名不虛傳,嘖嘖,與四弟并行真不是件美事,都沒有人看我,唉。」

聽出他話語中的打趣意味,高孝瓘露齒一笑:「大哥總愛取笑我,河南王的美名遠揚,京城又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過是大哥謙謹罷了。」

此時京畿地區最大的演武場已經近在咫尺,裡面的廝殺拼打之聲不絕於耳,聽來便教人熱血沸騰,高孝瓘只覺得眼睛都亮了。

他轉頭對一臉笑意的高孝瑜道:「大哥,從此以後,我定會努力不輟,相貌之美不過浮雲耳耳,保家衛國的美名遠揚,才是男兒真本色!」

高孝瑜聞言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你有此等志向,大哥也很開心。」

二人相視一笑,一同策馬馳騁進了演武場。

客棧里,琤玙忍不住失聲道:「這不是我送給琉璃師妹的簪子!」又疑惑地轉向九姬,「怎麼會在孟姑娘手裡?」

孟九姬摩挲了下頂端那朵灼灼明艷的木棉花,才將這簪子放到琤玙手心:「是我撿來的。」

「撿來的?」琤玙好奇,「在哪裡撿來的?」

九姬重又坐下,執起茶盞抿了口茶,才道:「方才你我進城,你只顧著尋客棧,我卻在個街角看到了它。當時只是覺得這木棉花色澤甚是好看,形容姿態倒與你家後山的木棉相仿,便拾了起來。後來我一細瞧,卻發現這簪子隱晦處還刻了一行字。」

說著,她便看了一眼琤玙:「真是巧了。」

琤玙聞言臉色微紅,那簪子上他是刻了字,雖不過是「琤玙雅贈」四字而已,他卻還是怕九姬多想,忙道:「嗯……那刻字也沒什麼別的意思,不過是師妹粗枝大葉,我怕她日後連我這個師兄的名字也想不起來了才隨手刻上去的,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的。」

說完看一眼孟姑娘似笑非笑的打量神色,他卻又後悔,自個這不是越描越黑了嘛!

而且,他似乎也沒有給孟姑娘解釋的理由罷!

想到這兒,琤玙忍不住懊惱地低了頭。

孟九姬卻忍不住抿唇一笑。

從沒見過公子琤玙這般,為著幾個字糾結懊悔,翻來覆去。

偶爾能窺得琤玙這樣迷糊的一面,倒也是頗有趣的事情。

九姬不由得心情大好,便又笑道:「我曉得了,你的意思是,你對你師妹只是兄妹之誼,並無戀慕之情,對不對?」

她這話雖直白,但也切中要點,琤玙紅著一張俊臉,還是點了點頭。

孟九姬便也貌似嚴謹地頷首,又開口道:「好吧,不過這事情你跟我說做甚?我可毫無打問你二人關係的閑心。」

……也是,孟姑娘怎麼會在乎這個,自己真是想太多了。琤玙聞言臉色忍不住又晦暗了些。

九姬見狀便還是收了打趣他的心,正色道:「琤玙,我撿到這支木簪子的地方,倒是距離北齊先文襄帝子弟們的府邸頗近,也許我們可以從此下手來尋找你師妹行蹤。」

琤玙聞言,沉吟了一番才道:「你的意思是,我先留在鄴城尋師妹?可是那師父怎麼辦?!」

「你師父既然讓你離開骨家來鄴城,必然是有他自己的安排,」九姬道,「先生苦心,切莫辜負。」

琤玙卻沉默了。

師父難道真的會……而且據師父所言,琉璃的體內也早已潛伏了此毒,所以琉璃以後也會死於此嗎?

琤玙突然有些恨,恨自己不是真正的骨家人,不能與師父師妹共同承擔厄運,真是枉費了師父十幾年的養育之恩!

「琤玙,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師父讓你來鄴城,正是希望你能探尋一番解救你師妹的法子呢。縱然他已回天乏術,可是你師妹畢竟還小,也許尚有一線生機也未可知。」見他猶豫,九姬又開口道。

真的是這樣嗎,師父他,真的是此用意?琤玙眼底有些迷茫,失了神的雙眼漸漸聚焦於手中握著的那一朵幾可亂真的明艷花朵上。

灼灼的色澤,刺痛了他的眼睛。

「好。」良久,琤玙抬頭,眼神又恢復了清明,「我們先尋琉璃師妹,然後我要盡量帶著師妹一同回骨家一趟!」

進退兩難之際,必定要有取捨,琤玙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沉重了許多。

九姬青綾下的雙眸看著重歸平靜的少年,淡淡抿唇:「好。」

一直到夕陽西斜,餘暉塗滿了整片西天之時,琉璃都躺在高孝瓘的屋脊上一動不動,狹長銳利的雙眸只盯了一片深淺色澤的天,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往的小廝丫頭們進進出出,卻無一人察覺到房頂上還有個人在。

琉璃獃獃躺了許久,卻突然抬手,將自己束起的髮絲拽在了手心。

一縷墨色,靜靜流淌在布滿了薄繭的白皙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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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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