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崇禎皇帝走進眉樓,眾人或疑惑,或驚訝,一時間沒人開口,氣氛倒也古怪。錢謙益趕緊向崇禎介紹顧眉道:「老爺,這位便是眉樓主人顧眉顧橫波。」

秦淮河畔爭奇鬥妍的名妓,無疑都是絕色透頂的大美人,崇禎對此也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他一看顧眉,卻見顧眉這個美,卻是真叫人叫絕,最叫絕的就在那眉眼兒,那眼睛,真是秋火盈盈,似乎晃動一下都會滿得漾了出來,當下笑道:「顧小姐之名,我是真的久仰了。時常羨慕龔兄能有這等福氣,找到顧小姐這般出眾的人物。」

顧眉連忙笑著道:「老爺您還真會夸人,如若說到美,我們秦淮河邊上的姐妹哪個又不美呢?您老看看柳小姐、卞妹妹,誰不是一方花魁?」

崇禎心中一動,轉頭看去,錢謙益連忙介紹柳如是和當時還叫卞賽賽的卞玉京給崇禎認識,崇禎細一打量,一看那柳如是便平白從心裡生起一份憐愛之情,這姑娘長得嬌小玲戲,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嵌在俊秀的臉蛋上,顯得分外動人;而那卞賽賽淡掃蛾眉,輕點朱唇淡雅中露出一種超塵脫俗的氣韻來,卻是高貴脫俗而又含有幾分憂鬱的氣質,三人一般的美麗,卻又氣質完全不同。柳如是大眼睛里透出活潑好奇的神色,而卞賽賽則顯出幾分傲氣。

崇禎雖然見多識廣,見過的美女和古代人比起來不知道多了多少,此刻仍舊有一種驚艷之感,當下站起身來微微鞠躬道:「古人形容美女,不過是什麼明眸皓齒、粉妝玉琢等等,今日見了三位這般神仙般人物,才知道有人說女子都是水做的骨肉,清爽可人這話是一點不假。也都怪我平時讀書少了,到了這般緊要關頭,居然找不到一句話來稱讚三位之美。真是慚愧慚愧。不過我也懷疑是否有沒有能夠完整形容三位小姐之美的才子,恐怕難尋啊。」

柳如是抿嘴一笑,卞賽賽是個細心人,嘴上道:「先生說女子都是水做的骨肉,這倒是用的巧了,可不知道出於何處典故呢?」

崇禎心道,曹雪芹啊,可惜現在還沒出生呢。嘴上笑道:「卞小姐詩琴書畫無所不能,尤擅小楷,還通文史,我是佩服的緊。這其中也沒什麼典故,不過是我臨時想到的而已了。讓小姐見笑。」

顧眉笑道:「看不出先生還是個有心之人呢,我家賽賽的本事都打聽得清清楚楚。還想請錢老為我們介紹一下先生是何方高人呢。」

錢謙益站起身來,正想著如何介紹崇禎皇帝呢,崇禎笑道:「我乃是北京城內一閑人,姓龍名宇,字曦陽。和錢先生是...算是過命的交情吧。今日剛到這聞名於世的秦淮河,正巧碰上錢先生請客,就腆著臉皮來混頓飯吃。打擾之處還望多多原諒。」錢謙益在一旁點著頭心想,過命的交情,確實夠過命的。

吳偉業是個腦筋靈活謹慎小心的,坐在一旁不說話。那龔鼎孳卻是個心境高傲,不大容得人的,猜來猜去,把這崇禎皇帝想成了京城裡的哪家皇親貴族的子弟,自己雖功名在身,不敢輕易招惹,但是始終看崇禎那高高在上的模樣不順眼,當下有意挑刺道:「龍先生原來從北京來。能得錢先生如此看重的,當是聲名顯赫之人物啊。不知道先生讀的是何書,做的又是哪門學問呢?」

白長卿等見他對皇帝無禮,便要發怒,錢謙益也是變了臉色,而這崇禎是個心胸開闊之人,雖平時高高在上已成習慣,但是卻沒養成容不得人說個不字的地步。見這狂生前來挑釁,笑道:「不瞞你老兄,不才我對什麼聖人道德不是很感興趣,讀過的經文詞賦也少,這些方面,你要在這眉樓之中隨便叫個侍女也可能比我強點。我平日里所看,俱是濟世治國的道理之言,做的學問嘛更不值得一談,惟願天下安寧,百姓安居樂業,共享太平之福而已。」

龔鼎孳還待要講,錢謙益已開口道:「龔老弟不必再言,你我的小人之儒和老爺他比起來不過是熒火之如皓月,我們今日少談學問......」

話未說完,旁邊白長卿早已忍耐不住道:「錢兄之言差矣,龔兄、吳兄和你錢兄既然稱為江左三大家,既是大家,又怎會是小人之儒?我等就不妨聽聽龔兄高論嘛。」換做往日,白長卿也不會和錢謙益這麼對著干,但今天一是實在對龔鼎孳不滿,二來錢謙益今日請客嚴格說是被抓住了把柄的,他白長卿也不怕他錢謙益。

龔鼎孳再蠢,現在也知道面前的這個龍宇自己招惹不起,本想順著錢謙益給他搭的台階下來算了,可是白長卿這麼一說,又讓他生出了倔強之氣,正要和白長卿來一番爭論,轉念一想自己做的詩賦,不由得為難起來。這其中也有因由,他龔鼎孳此刻尚在年少得意之時,未曾遭遇到後來的政治風波,仕途艱難,所以也沒做出什麼為家國感傷,體會民間疾苦的東西來,自己要強出這頭,三言兩語之下,說出自己平日里寫的什麼「閑情願趁雙fei蝶,一報朱樓夢裡人」這一類的詩詞來,可不是正應證了錢謙益所說的小人之儒嗎?一時間憋得臉紅耳漲,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崇禎也知道白長卿做人不夠厚道,有點落井下石之嫌,當下笑道:「各位不必計較,只當笑言可也,反正我輩之讀書人,心中要牢記百姓之疾苦,國家之鼎盛。為國家多做點力所能及的貢獻就好。」他此言一出,白長卿當然不敢反對,錢謙益和吳偉業都是知道自己這三大家的短處的,當下一齊應和著,把這小小的尷尬讓了過去。

顧眉在一旁見著這龍宇心胸開闊,氣度不凡,為自己心上人化解了為難,也是對這龍宇有了好感,當下站起身來笑道:「龍先生此言極是,天下蒼生,有幾個能決定自己做什麼大家小家的,人生當及時行樂,才不辜負了這秦淮夜景,不如我等此刻就乘著夜色絕美,蕩舟去探探媚香樓的李大娘和香君妹妹。各位覺得如何?」

崇禎別的沒聽到,「香君」二字倒是聽得很清楚,轉頭疑道:「李香君?」

顧眉笑道:「那是當然。賤妾和香君妹妹是多年的好友,媚香樓的主人李大娘我也是極為相得的,龍先生可願意一同前去?」

崇禎早想起桃花扇中的李香君了,當下也是高興的說道:「那是極好了。不才還要多謝顧小姐能帶我去見識一下這大名鼎鼎的`香扇墜`呢!」

當下一群人擁出房來,乘上畫舫,來到媚香樓。這媚香樓建得精巧別緻,臨水而立,待崇禎登上樓閣,站在樓上憑欄而望,煙水澄碧、畫舫織彩的秦淮河盡收眼底。崇禎對正好站在身邊的卞賽賽讚歎道:「這媚香樓的主人可真是一個大雅之人。」

卞賽賽笑道:「先生不知,這媚香樓主人李大娘不僅風雅,而且還仗義豪爽,對文人雅士和正直忠耿之臣是十二分的周到,所以這媚香樓樓中的客人,大半多是這兩種人呢。」

崇禎一笑,心中卻想起歷史上秦淮八艷這幾個人,大多都是有節氣知大義的人物,而他們各自所託付的人物,卻又往往還不如她們自己,就如眼前的這個卞賽賽,日後的玉京道人,其人其才,恐怕都比那個吳偉業要勝上一籌。再看卞賽賽那清新脫俗的臉龐在月色下分外動人,心裡不由一動,我乃是當今皇帝,收了她又何妨?那卞賽賽一抬頭,見崇禎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她識人無數,這樣的眼神後面蘊涵的意思,她心裡清楚得很,當下羞紅了臉,走了開去。崇禎及時收回目光,心裡有點慚愧,道,人家愛的是吳偉業,難道我要憑藉著自己身份去把人家搶過來?想到這裡微微搖了搖頭,旁邊錢謙益和白長卿看得清楚,錢謙益是知道卞賽賽的想法的,不禁在心中為自己老友吳偉業暗暗惋惜,轉念一想,這吳偉業對卞賽賽的一番情誼裝聾做啞,時間長了豈不是耽誤人家卞賽賽的青春,還不如幫崇禎皇帝做了這順水人情呢。白長卿想的就沒那麼複雜了,白長卿是在心中一喜,自己這個皇帝至今還只有一房正宮娘娘,朝廷大員們對此早就惡評如潮了,眼下皇帝看中了這卞賽賽,自己當然要幫皇帝暗中出力把她給弄回北京去。二人想法不同,最後目標倒是一致。

這時從裡屋風風火火走出一中年女子,滿面堆著笑容,看見錢謙益便大笑著道:「錢先生您老光臨,怎不叫小廝先進來通知一聲,老身好去門口迎接你們啊?喲!還有這麼多老朋友?快快快,快隨老婆子進來,好讓老婆子我好好賠禮道歉。」這女子也真會搞氣氛,三言兩語間,一行人個個眉開眼笑的隨她進了廂房。

崇禎一走進李大娘為他們安排的廂房,就見到正對著的是一扇窗戶,下面有一幾,文房四寶俱都齊全,室內書畫古玩陳設有致,剛一落坐,立刻便有婢女送來清茶果品,崇禎的眼光又落在了牆上的一副畫上,這是一幅「寒江曉泛圖」,寒雪瀰漫的清江之上,一葉孤舟盪於江心,天蒼蒼,水茫茫,人寥寥,好一種悠遠淡泊的意境,畫上還題有一首詩:

瑟瑟西風凈遠天,江山如畫鏡中懸;

不知何處涸波叟,日出呼兒泛釣船。

畫上沒有落款,料想不是什麼名家手筆,崇禎笑著抿了一口茶水道:「這做畫之人意境深遠,悠遠淡泊,料其品行自然是一等的高風亮節。」

李香君正好從屋外往裡走,聽到有人這麼誇獎於她,心中自然是極為高興,待進到屋裡,對眾人笑道:「各位先生姐姐,小妹這廂有禮了。今日得閑怎麼不先遣人前來通知一下小妹呢?」

卞賽賽和她交情最好,當下站起來拉著李香君的手笑道:「今日也是大夥一時高興,來得唐突,妹妹近來可好?」

乘著她們姐妹說話的當兒,崇禎在一旁細細打量著李香君,要說李香君的長相,別有她的特點,她身材嬌小玲瓏,眉眼兒俏麗生輝,小嘴唇微微上翹,顯出幾分俏皮,整個一個可人兒的模樣,因她嬌小而香艷,名字里又帶個香字,所以客人們都戲稱她是「香扇墜」,還真合她的那種韻味呢。加之李香君自小由李大娘調教而成,脾氣上也沾染了李大娘的豪爽俠氣,著實惹人喜愛。當下里,李大娘也走進來安客,婢女們一連串的端上各種酒水佳肴,為眾人斟起酒來,到了崇禎這裡,崇禎用衣袖擋住自己酒杯笑道:「各位隨意,我不喝酒。」

時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誰不喝酒?錢謙益、白長卿、竇成三人素知自己皇帝的習慣,倒也不驚訝,其他人則紛紛放下手中杯子,看了過來。李香君從聲音上便聽出這便是剛才誇獎自己畫的那一位,便接過婢女手中酒壺,蓮步輕搖的走過來笑道:「先生莫非嫌我家酒水不好嗎?須知我家大娘今日里端上來的酒水乃是專門請人取紹興好水釀造的二十年女兒紅,先生不妨一試。」

崇禎笑著一拱手道:「小姐誤會了。不才絕對不是嫌酒不好,不過不才我曾和一夷人交厚,其人之言聽來有幾分道理,之後我就不曾再喝一點酒了,但是各位儘管隨意,我是沒有意見的。」笑著,從李香君手裡取過酒壺,幫錢謙益和白長卿、竇成各倒了一杯,又道:「你們知道我的習慣,不用理會,你們自己隨意。」

錢謙益等三人慌忙拜謝,其他人則一齊色變,白長卿和竇成還好說,錢謙益位居二品大臣,何時會對誰這樣恭敬啊?李香君好奇心重,又問道:「哦?先生說是聽了夷人之言,不知可否對小女子也說來聽聽?」

崇禎微一沉吟笑道:「那夷人乃是個傳道之人,走過了大明很多地方。他這樣對我說的,華夏國土之大,出乎他的想象;華夏的文明,深厚出乎他的估計;而華夏人民之苦,也遠遠超出了他所經歷過的任何地方。陝西等省遭遇特大災害,百姓苦不堪言,赤地千里,遍地殭屍,百姓都用草根、石塊充饑。而在大明朝的南方,卻仍舊在用無數的糧食釀酒,他是想破了腦筋也想不出這是為什麼。那時候我對他說,正是因為華夏太大了,有著地域之分,一方人根本沒心情理會一方人的疾苦。之後,我就再沒心情喝酒了。」崇禎固然是說得大義凜然,但是心中卻在想,奶奶的,我不喝米酒,只能喝點點啤酒,而且一喝就醉,可惜沒有啊。

他這樣一說,其他人誰還好意思喝杯中的酒啊?一個個都放下了手中杯子,一時間沉默不語,寂靜無聲。崇禎見場面冷了下來,有點為自己的無恥而不好意思,忙端起手中茶杯笑道:「各位切不可因為我這番言語壞了興頭,人皆有所好,我決不強人所難的。剛才之言,只是我對自己一個人的要求而已。各位請請,不才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說著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錢謙益、白長卿和竇成見主人向自己敬酒了,當下也都拿起酒杯笑著喝了,男賓們見有人帶頭,也都紛紛舉杯而盡。惟獨李香君和卞賽賽等女賓們尚在回味剛才崇禎之言。李香君是個性格堅決的剛烈女子,當下正容對崇禎道:「先生今日之言,真乃金玉,小女子又怎能落於人后,從今天起,小女子我也戒酒了。」

崇禎心中佩服,自己不喝酒是沒有合胃口的,而人家這才是真心的呢。當下點頭對李香君低聲道:」小姐高義,不才感佩。」

眾人正說話間,隔壁一連串罵聲傳了過來,「賤人!擺著一副苦臉給誰瞧啊?」還有的則更為粗俗,「媽的死婊子!比你出色的老子見多了,都沒象你這般死人樣的!臭美個什麼?」這邊李大娘一皺眉頭,道:「各位擔帶一下,可能是寶兒惹得那幾位大人生氣了。請稍候,我去去就來。」

她嘴上說著去,但是腳卻沒動地方,卻知那個房間中,幾個客人都是應天府朝廷中的大員,其中更有個難纏的人物,姓馬名士英,字瑤草。現任應天府朝廷大員,她李大娘是真的惹不起,心下里只盼望著錢謙益能為自己出一下面,以朝中大員的身份鎮鎮這馬士英,卻沒料到錢謙益身旁還有個來頭更大的,早已經是怒火中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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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禎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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