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那學士模樣的人一掌擊向楚風,唐承遠忽然喊道:「謝兄弟,且莫動手!」
學士模樣的人手臂一滯,迴轉頭來道:「堂主,這小子太過歹毒,公然想借比武之機殺人,若不除了,恐怕難以服眾吧?」
唐承遠微笑道:「人孰無過?我看這位楚兄弟也並非是有意要向張齊兄弟下殺手嘛,況且能打敗張齊,他也確實有點本事,只要不是咱們的敵人,那就可以做朋友,青蛇幫也需要這樣的年輕人呀。」
那學士模樣的人道:「堂主,誰知這小子是不是外幫派來的姦細,在這節骨眼上,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哪。」
唐承遠側目凝視,見楚風神情委頓,臉上雖有些風霜之色,卻是稚氣未脫,想了想道:「這樣吧,先把他看管起來,待查明身份后再作決定不遲。」
那學士模樣的人道:「可是……」
唐承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啦,你就是這麼疑心,還怎麼干大事呢?」
那學士模樣的人咬著嘴唇,望了望楚風,真恨不得立刻把他給五馬分屍了,但又不得不聽唐承遠的話,只得忍著氣恨恨地道:「好吧,就讓這小子先多活幾日,待弄清底細后再作處決!」一甩手把他重重摔在地上,喝道:「先抬了回去,你們可得把他給我看住了。」
兩人跳上高台,向唐承遠躬身抱拳,唐承遠微一點頭,他們就架著楚風躍了下去。楚風只覺渾身刺痛,意識漸感模糊,也不知自己是被拽著還是拖著,一路走去,直至進了一間窄小黑暗的房屋方才被放下,那兩人又踢了他幾腳,其中一人說道:「臭小子,老老實實呆著吧,竟然敢在堂會上殺人,可真是膽子不小,等著挨刀子吧你。」說完二人出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楚風躺在地上,只覺身上似有千萬條蟲子在爬行,又像是墮入了冰窖,閉上眼,全身輕飄飄的如入雲端,身體在雲層里隨意地上下起伏,甚是愜意。不一會兒,似乎又已處身於一個泥潭之中,他拚命掙扎,卻是越陷越深,整個人不住被泥流吞沒,先是雙腿,接著腰腹、胸膛、肩頸都埋了下去,只剩一個腦袋和雙手還露在外面。他大急,使勁呼喊,但周圍黑壓壓的一片全是泥潭,空曠的天地間竟無一人相助。他的嘴巴鼻子也埋了進去,胸中愈加的憋悶,雙手亂舞,竟是毫無著力點,不一會兒整個人都陷了下去。他全身又酸又麻,只感說不出的痛苦,忽地腳上一緊,足懷似已被什麼東西給抓住,一個勁兒地直往下拽。楚風大驚,不顧一切地狂擺著四肢想要掙脫,全身一陣禁臠,猛地醒轉了過來。
楚風只覺渾身都已被汗水濕透,一陣既沉重又急促的呼吸聲傳入耳中,令他頗感意外,沒想身邊竟還有別人?緩緩睜眼,四下打量,這才發現那聲音卻是從自己口中發出。想著剛才的情形兀自心跳不已,好在那只是個夢,便即安下心來。他撐著地慢慢坐起身,看著四周,除了土灰色的牆,竟是空無一物,高高的窗格上透出些許光亮,一切都是那麼的陰沉無味。
他只感全身無力,第二次被人關了起來,這樣的滋味著實不太好受。忽聽「咯吱」一聲門被打開,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楚風側頭看去,見走在前邊那人正是朱不發,心想:「他是來救我的嗎?」卻聽朱不發道:「楚少俠,在這兒還住得舒服吧?嘿嘿,我們張哥很想再見見你,特意叫我們來邀你出去呢。」
楚風問道:「什麼張哥?」
朱不發嘿嘿笑道:「你跟我們出來一下不就知道了?」
楚風免強支起身,隨他們出了房門,屋外已站了十幾人,當中一人神情剽悍,正是與他比過武的張齊。楚風心中一凜,暗想:「他們叫我出來,不知是為了什麼事?」轉向朱不發道:「你說的張哥就是他嗎?」
朱不發不答話,張齊卻惡狠狠地道:「小子,昨天爺爺我一時大意,這才輸了給你,今天咱們再來比過。」
楚風說道:「嘿嘿,手下敗將,我怕你什麼?還以為你是要借著人多勢眾,跟我來個一擁而上呢,卻原來還想再輸一次,就不怕當著這十幾人的面又丟一次臉嗎?」
張齊怒道:「昨天我輸給你,那是一時大意被你鑽了空子,要再來比過,我又怎會失手?今天爺爺就要叫你趴下,看看到底是誰比誰厲害。」
楚風到底有些發虛,心知此人刀法的厲害,自己能勝得他實屬不易,何況現在身體疲累不堪,就更沒有獲勝的希望了。未出戰,已先生了怯意,退後一步,又見那十幾人呈半圓將自己圍了起來,忙道:「那、那個,我可從來不與輸過的人動手,你們要一擁而上,那就來吧,老子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難道還會受你們協迫?」他想:「老子死賴著不比,你們都是名門大幫中人,自然不會失了身份,一起擁來要了我的命,若是答應和他比,刀劍無眼,說不定他就會藉機把老子給斃了,那可真是太不划算呀。」
張齊冷笑數聲,一甩手將一柄長劍向楚風扔來,說道:「接劍吧。」楚風閃身避開,心想我只要不接劍,你也就拿我沒辦法。誰知張齊大喝一聲衝上,抬手就劈下一刀。楚風趕緊側身一避,但張齊第二刀第三刀又接連而至,直取楚風左右兩側,楚風無法,向下一蹲,張齊一腳踢出將他料倒在地。
楚風翻了幾個滾欲站起身來,張齊卻不給他機會,大刀一下一下砍來,砍一刀喝一句:「你比不比!」「你比不比!」楚風只得連連翻滾避讓,忽地張齊大喝一聲劈下,這一刀竟封住了他的退路,楚風大驚,忽見那柄劍就在自己身旁,忙伸手抓起,」當「地一響,架住了這來勢洶洶的一刀。
張齊」嘿嘿「冷笑,收刀退了兩步待楚風站起。楚風心知自己已無可選擇,嘆口氣,握緊短劍躍了起來。張齊再次攻上,楚風舉劍還擊,二人便即斗在了一處。只見刀光連閃,張齊已全沒有了昨日的恐懼之色,一路斷崖百丈刀法揮灑自如,其氣勢竟似比昨日盛了數倍。
原來,昨日的堂會完結后,那學士模樣的人大斥了他一通,說道那小子根本就不如你,只要把刀法好好的使將出來,就半點都不可能會輸,還向他訴說了楚風劍法中的多處大破綻,並說:「那小子根本就不會使劍,無論你攻向哪兒,只要招勢變得快,他就會抵擋不了。」
張齊聽到這些話,也覺楚風確實不堪一擊,想自己竟然輸給了這樣的低手,禁不住惱怒異常,才會帶著人來,準備找回前一天所丟的面子。而楚風卻是傷上加傷,免力支撐,又怎是他的對手?一時間被逼得連連後退,轉眼已到了一堵牆邊。
張齊大刀橫掃,「當」地一聲將楚風的劍彈飛出去,接著直出一拳重重擊在他的小腹。楚風肚上絞痛,忍不住將身子蜷縮下去,張齊抓住他的頭髮,緊接著「啪啪」就是兩記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臉頰登時高高腫了起來。
張齊心裡十分痛快,喝道:「臭小子,你認輸不認?要是不想死,就快求你家爺爺饒了你的狗命吧!」
楚風拚命掙扎,卻被張齊用胳膊將他抵在了牆上,此刻他渾身酸軟,又怎掙脫得了?無奈之下,忽地一口唾沫吐出去,由於離得太近,張齊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啪」地一聲正中鼻樑。他又驚又怒,抬起膝蓋猛地一下磕在楚風腹部,叫道:「你小子找死!」
楚風只覺體內一陣翻湧,似乎五臟都要爆裂了一般,痛得幾欲暈去,但他生性要強,竟是忍著未吭一聲。張齊「乒乒砰砰」又是幾拳,把他打倒在地,然後退了兩步,伸手擦去鼻上的唾液,對那十幾人道:「你們都給我上去教訓教訓他。」
那伙人一擁而上,加頭加腦地就是一頓暴拳猛腳,楚風用雙手護住頭臉,只覺全身劇痛難當,腦中一熱,當即昏暈過去。
那些人嚷道:「張哥,這小子暈過去啦。」
張齊道:「哼,這麼不經打,拿水把他淋醒!」
「嘩」地一聲,一大盆水潑向楚風,他全身一陣冰涼,悠悠醒轉,張齊說道:「你還不服輸嗎?只要叫我三聲爺爺,再磕上幾個響頭,今天我或許就會饒了你,要是硬挺到底,可沒你好果子吃。」
楚風強忍痛楚,坐起身來,哈哈一笑道:「老子從來都只當大的,不做小的,你一直叫我爺爺,那倒也說得過去。」
張齊怒道:「臭小子,我幾時叫過你爺爺了?」
楚風道:「哎,乖孫子,再叫兩聲來聽聽。」
張齊大怒,衝上又是幾腳,楚風本已是用盡全力方才坐起的,挨了這幾腳,再也無力支撐,登時跌倒。張齊伸腳踩在楚風臉上,將他的頭壓在地上,喝道:「臭小子,你還敢不服嗎?我這一腳下去,可就要叫你腦袋開花了!」
楚風咬緊嘴唇並不說話,只覺頭上壓力越來越大,雙眼一陣發脹,耳朵內也開始嗡嗡作響,他心知自己若不求饒,難免會被踩死,但一股意念支撐著他,他從小就在山裡與大自然相抗,卻又怎肯因怕死而向人低頭?他索性閉上眼睛,忽地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兩道淚水順著眼眶滑落出來。
張齊見他死到臨頭居然一聲不吭,心中很是詫異,他怨氣未消,不想就這樣把楚風給殺了,也因幫規所限,不敢在堂內肆意殺人,自己這次來找到楚風出氣,也是背著舵主和執法的幾位頭領,否則若大一個幫派,又怎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便將腳抬了起來,恨恨地道:「把這小子給我鎖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把他放開!」
幾人找來鐵鐐,縛住楚風的雙腳,又是一頓暴打之後,便將他拖回到那屋中,又把鐵鐐在牆角鎖了起來。門「砰」地一聲關上,一蓬灰塵揚起,簌簌墜落。楚風趴在地上,全身痛楚並不稍減,兩次劇烈運動卻未有進食,飢餓之感也慢慢傳了上來。他使勁撐起身子想要坐起,但剛到一半便感脫力,一個翻身又即躺倒。
他腦中一片混亂,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出去,但想凌雲他們或許已到了青蛇鎮上,找到那少幫主並已將胡景良給殺掉,不禁「呵呵」地笑了幾聲,又想:「不知凌姑娘是否掛記著我,我要是死了,今後就再見不到她了。」不由得又湧起一陣傷感。
過得一會兒,忽聽「嘎嘎」聲響,又有人開門走了進來,他斜眼望去,見正是掃地的那青面老者,他神色木然,手中提了個飯盒,也不瞧楚風,只慢慢地走近,把飯盒在楚風身旁一放,便又轉身向外走去,楚風忙道:「老伯別走,快救救我!」那老者晃若未聞,一步一拖地走了出去。
楚風又叫道:「老伯你救救我啊!」但那老者的身影已經消失,再聽不到半點迴響。
他心中極度失望,獃獃地望著門口,卻見朱不發忽地轉了進來,笑道:「楚少俠,你還是別費心叫喊了,那老頭痴痴獃呆,不會聽你話的,這幾天我就叫他來給你送飯啦,哈哈哈,你可要好好跟他套套近乎呀。這麼多年以來,我看他除工務以外別的活兒,可是幾乎沒一樣會幹,少俠若能把他說服了,我可真是要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呀,哇哈哈哈哈。」他一陣大笑,轉身出去,又關上了門。
楚風心下惱怒,想不到這人態度說變就變,那日對自己彎腰曲膝,甚是恭敬,現在卻又肆意嘲弄,簡直就判若兩人。他嘆了口氣,覺得人心難測,當下也不多想,將身子慢慢挪到飯盒前,端著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到得晚上,青面老者又送飯來,朱不發沒再跟隨其後。楚風身體已稍稍好轉,坐起身接過他手中飯盒,見他面上毫無表情,當下也不再與其搭話,埋下頭就吃了起來,忽然聽到一個低沉沙啞的嗓音嘆道:「唉……本來我已把那寒力壓住,現在看來,該是又複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