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楚風長出了幾口氣，剛才的窒息感一掃而空，只覺胸中說不出的痛快，整個人一陣輕鬆，一邊慢慢活動雙手一邊想：「臭老虎已經翻臉，這山寨老子是不能再呆了，必須得趕緊逃走。哼，想老子跟了他兩個多月，出生入死，血染沙場，奮勇搶劫，壯烈犧牲……呃，這還不至於，可畢竟也為他立下了無數攔馬功勞，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就要砍老子四肢，簡直是忘恩負義嘛。還說大家好兄弟義氣為重，可他又哪講什麼兄弟義氣了？」心中憤憤不平，暗道：「你不仁，老子就不義！你當了這麼久老大，肯定積下了不少財寶，老子就把它們統統拿走，看你以後還耍什麼威風？還有那姑娘，不能讓她留在這兒，老子既然要救人，就一定會救到底，待會兒順便帶了她一起走，讓你這臭老虎落個人財兩空，哼哼哼……」

楚風在心裡計較了一番，覺得雙手已靈活自如，便從地上拾起一根腕口粗的木柴，輕輕走到門后，故意拉長了聲調，喊道：「來人啦，有沒有人啊？為什麼把我綁在這兒啊？」

外邊兩人頓時停止了談話，楚風又喊道：「快來人啦，快放老子出去。」

張旭東大聲道：「叫什麼叫？他媽的，你以為自己還是老二么？」說著便推門走了進來。

楚風站在門后，對準了他後腦，一棍下去將他打倒，登時暈了過去，然後把他拖到一旁，又悄悄站到門后。半晌，吳方球見張旭東遲遲未出，屋裡也似沒了聲響，心中起疑，嘟噥了幾句酒話，也推門走了進來。

楚風一棍打下，吳方球有所防備，一側身便躲開了頭，只是左肩被擊中，聽得「咔」地一聲，肩骨已然碎裂，他的酒意登時被痛醒了大半，立刻大嚷道：「救命啊，楚風要跑了！快來人啦！」

楚風急忙衝上去，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嚨，喝道：「不許叫，不然老子一把掐死你！」

吳方球雙眼圓睜，早已嚇得沒了半分力氣，只得不住地點頭。楚風將手鬆開了些，問道：「說！你們把那姑娘關在哪兒了？」

吳方球顫聲道：「楚……楚二哥，你別殺我，我……說，說。老大把她關在自己房裡了，說是晚上……晚上就和她入洞房……你……你可千萬別……別……」

「咚」地一聲，楚風把他打暈過去，轉身出了房門。他雖不會武功，但自小在山裡打獵為生，身手十分矯健，對付這兩個燒柴的小角色自是不在話下。

周老虎的住處在山寨東首，離此地雖不太遠，但中間要經過大廳，那是眾土匪平時的聚集之地，從那兒過，難免不被人發現，但好在現下周老虎與眾土匪們都在大廳之內開慶功宴，不似平時，四周都有人把守，楚風便很輕易地從大廳外牆處繞了過去。

來到寨東，見一個女子沿石子小徑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這女子約莫三十歲上下，看來頗有些姿色，但比起馬車中那位黑衣女子可要差得遠了。楚風認出她正是周老虎的女人，當下貓身躲入一旁的長草叢中。待她走遠，這才又悄悄向東走，很快來到了一坐房屋之前，正是周老虎的住處。

其時天已全黑，屋前的一切只能勉強看到，朦朧中見門前有兩團黑影，仔細辨認，方才看出是兩個高壯的大漢，只見他們都是手提板斧，緊惕地望著四周。楚風順著草叢逼近，一閃身藏到了一棵大樹之後。

他思忖著對付兩人的計策，見地上有許多小石子，靈機一動，計上心來。揀了幾塊握在手中，接著又學起了羊叫，這是他在打獵時練出來的本領，聲音惟妙惟肖，就跟真羊一樣，楚風心道：「老子這學聲的本事從未在山寨中露過，這當你們是上定啦，嘿嘿嘿……」

跟著他將石子向遠處的草叢中一扔。那草有兩尺來高，石子扔過去，「刷刷」地擺動了起來。那兩個漢子見狀，對視了一眼，當下便走向草叢，待他們一走過大樹，楚風立即使全力衝到了房屋前，一推門進入，又迅速關上了門。

房中挺黑，只在內門處透出一點昏黃的光亮，楚風悄悄走近，伸出半個頭向里張望。一剎間，他眼前一亮，似是因裡間有燭火映照，也因他又見到了馬車裡的那位女子。她的手腳依然被綁著，只是嘴裡已沒有了布條，嘴唇甚薄，很自然地閉合著。她斜靠在一張床上，雙眼緊閉，臉色被燭光襯得光潔滑膩，越發顯得嬌柔動人了。

楚風見屋裡並無他人，輕咳一聲，走了進去。那女子睜眼瞧了瞧，隨即又垂下了眼帘，渾沒將楚風當一回事。楚風本以為她一見到這個白天曾相救於她的大恩人再次來到，定然會驚喜萬分、喜出望外、喜形於色，哪知她卻對自己理也不理，心裡著惱，走到床邊蹲下來，對著她的臉吹了幾口氣，那女子睫毛微蹙，睜開眼來，道：「你幹什麼？」

楚風道：「喂，我冒著身命危險才進到這兒來，你居然都不拿正眼瞧我一下，這未免也太冷漠了吧？」

那女子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想要幹什麼，以為我不知道么？」

楚風皺了皺眉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在山下時我好心救你，被周老虎踢了一腳，差點就要了命，雖然沒有成功，可再怎麼說我也為你豁出過性命，你竟然對我這麼冷淡。唉……」

那女子冷笑道：「好心？一個山賊，你能有什麼好心了？」輕哼了一聲，又道：「只怕你是想把我偷偷帶走，再獨個兒做那種不軌之事吧，是不是？」

楚風失望地搖了搖頭，嘆道：「姑娘，你這樣想可就大錯特錯了。你可知道我是何許人么？」

那女子道：「什麼人啊？還不是小賊一個？」

楚風將臉一正，壓低嗓音道：「錯了！說出來可要嚇你一大跳，本人就是……就是……嗯……嗯……」頓了一頓，道：「就是人稱『橫行天下無敵手』，曾經以一根小指頭連敗江湖七十八位高手的少年劍俠——大號姓楚名風，想必你也該聽說過吧？」

那女子瞪大雙眼搖了搖頭，顯是不敢置信，楚風忙又補充道：「看你小小年紀，對江湖上的事自然不大了解了，若是換了個江湖的成名人物，這會兒只不定已嚇得尿褲子了。你說說，像我這樣的大俠，又怎會趁人之危，來欺負你一個小小姑娘？」說著把嘴一撇，裝出一副不懈的神色。

那女子道：「若是比嘴上功夫，倒真是沒人能及得上你呢，也不知你這張嘴巴已騙過多少小小姑娘了？」接著眼角一挑，淺笑盈盈望向楚風。

楚風臉上微紅，強怒道：「老子好心救你，你不知恩圖報，還矢口污衊我無敵俠客的名聲，那好，老子才懶得管你，待會兒周老虎回來，把你衣服全脫光了，看你還能怎麼辦。」

他站起身，開始在四周的箱子和柜子里翻騰起來，心想：「我先不理她，找找這裡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這可是頭等大事呀，沒有錢在外邊可怎麼混得下去？別看這丫頭現在嘴硬，待會兒定會忍不住向我苦苦哀求，哼哼，我先不應聲，最後她就不得不說……嘿嘿，不得不說願意對我以身相許，求我救她，到時我再裝作勉強答應，然後……然後就……嘿嘿……」

但轉念又想：「她既然認為我對她不懷好意，又怎會以身相許呢？我還不如乘機嚇嚇她，看她有什麼反應？嘿嘿，小姑娘，你可別怪我，誰叫你對我這個救命恩人這麼無禮呢？」

想到這兒，楚風又走回到了床邊，鼓著雙眼，惡狠狠地笑道：「嘿嘿，臭丫頭，剛才你說老子沒有什麼好心，看來你眼力確實不錯嘛，現在老子就讓你嘗嘗這好心吧！」說著把手伸到那女子胸前來回晃動，時不時還在她衣服上擦碰一下，同時口中不斷「嘿嘿嘿」地獰笑，心想：「怎麼樣，這下你總該怕了吧？」

那女子果然十分驚惶，立即高聲嚷了起來：「救命啊，來人啊，快來人救救我啦……」

見她大嚷，楚風立刻慌了手腳，急急地揮擺著雙手道：「別喊，別喊！我只是嚇嚇你的，可千萬別喊哪，讓外面的人聽到就糟了。」

那女子看到他張牙舞爪的樣子，心覺好笑，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楚風見她巧笑盈然，竟似沒將眼前處境放在心上，暗忖道：「這種情況下還能笑，難道她是個瘋子？」

突然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楚風一驚，心道不好，緩緩轉過身，見那兩個漢子已提斧沖了進來，其中一人叫道：「楚風，你小子好大的狗膽!竟敢調戲老大的女人，說，你是怎麼進來的？」

另一個漢子道：「別跟他廢話了，先上去砍他媽幾斧子再說。」

楚風一聲輕笑，道：「你們有斧頭，老子就沒有稱手的傢伙么？」霍地抽出了兵刃，卻只是把尺來長的匕首。那兩人哈哈大笑，楚風也暗自苦笑，這兩人均是山寨中的好手，自己平時與其中一人相搏，也未必能佔到優勢，何況現在兩人齊上，又在兵刃上大佔便宜，自然是萬萬不敵的了。退了兩步，恨恨地道：「臭丫頭，都是你，喊什麼喊，現在大家都要玩完，你就滿意了？」

這話顯然是對那女子所說，那女子滿不在乎地道：「哼，誰叫你要嚇我的？你不是無敵大俠嗎，難道連他們兩個都打不過？」

楚風哪有心情與她辯駁？只想：「還大俠什麼呀，今日若得不死，做狗熊、不、就算做了狗熊兒子又有什麼關係？」

這時，兩大漢已揮斧砍了過來，他忙向後一躍，坐到了床上，可這下空間狹小，就更是無可退避了，要是斧頭再次劈下，勢必將他打得腦漿迸裂而死。

楚風臉色慘白，茫然不知所措，卻聽那女子道：「快幫我解開繩子！」

楚風一愣，那女子又大聲道：「沒聽到嗎？快點兒！」楚風這時頭腦已是一片空白，不經意地就照著她的話去做，匕首斜著一挑，已划斷了她身上繩索。與此同時，一柄大斧也向著他當頭劈下，他渾身猛地一哆嗦，以為生命將就此終結，哪知白光一閃，兩個漢子竟然慘呼著退開。楚風怔怔地看著兩人倒地，鮮血從他們胸口沽沽流出，不知這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側頭看向那女子，卻見她微微一笑，手裡拿著一把匕首晃來晃去，楚風又低頭看看，自己手上匕首竟早已不翼而飛了！

那女子滿臉得色，狡獪地一笑道：「楚大俠，你說說看，現在到底是誰救了誰呀？」

楚風結結巴巴地道：「他們……你……是你殺的？」

那女子從床上躍起，伸了伸手腳，道：「好啦，總算脫困了，本姑娘的手都給綁麻了。」她又回過頭對楚風笑道：「你不是要逃走嗎？怎麼還傻愣著不起來？」

楚風跟著這女子，從山後的陡坡出了山寨，過了許久，心中想著適才之事，兀自驚愕不已。他緊緊跟在她身後，見她一身黑衣，雖是在亂石嶙峋的山坡上，竟也能健步如飛，楚風雖已是爬山的能手，卻也只能勉強跟隨。兩人又行得一陣，離山寨漸遠，楚風問道：「姑娘，你真夠厲害的，可又怎會被白天那伙人抓住呢？」

那女子道：「呵呵，就他們五個，怎會是我的對手？不過那幾個老頭也確實厲害，我以後可還真得小心點兒才是。」

楚風又問道：「他們為什麼要抓你？」

那女子停住腳步，轉過頭來，臉色一沉道：「這關你什麼事？我要走了，你別再跟著我，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楚風乍聽此言，先是一呆，既而脫口道：「走？你走哪兒去？我陪著你去吧。」

那女子笑道：「我去辦我的事，你問來幹嘛？再說了，我與你又沒什麼關係，為什麼要你這笨蛋來陪我？」

楚風尷尬地笑了笑，心中卻湧起失落之感，嘆道：「你要走了，可現在我連姑娘你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那女子道：「我叫凌雲，凌霄堡的凌，雲彩的雲。」

楚風將她的名字在口中默念了幾遍，又道：「這名字真好聽，凌姑娘，你既然姓凌，想必是大鵬國人吧？」他知道凌姓是大鵬皇族的姓氏，也是大鵬國的國姓，在大鵬，平民百姓中姓凌的人也不少，所以才會這麼問。

凌雲點點頭道：「我們素不相識，今日卻蒙你兩番相救，我是萬分感激的，以後你若有什麼需要，僅管到大鵬國來找我，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你的，再會了。」

說完她一提氣，縱身向前飛奔，楚風呆了一會兒，忙緊緊跟上，叫道：「凌姑娘，你別走那麼快，等等我、等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