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九發每天醒來都和師尊恩恩愛/愛
劫雷持續了整整一夜,雲層漸漸散開時,後山已一片狼藉,若非大陣鎮守,就不僅僅是這裡遭殃了。
坤無的力量雖被限制,但要在波及池魚的雷劫中護住駱殊途卻是綽綽有餘。只是長時間的折騰,到底有些勞累,彼此都沉默地等著。
好在不用多久,待天際露白,半空忽地撕裂一道豁口,緩緩踏出了一人……
至於再後來的事,駱殊途已經記不清了,只模模糊糊地見到鴻鈞安然無恙,隨即掙扎的意識便轟然墮入黑暗。
所有感知皆集中於封閉的空間里,任何可能牽動心神的情緒無不被隔絕在外,彷彿永恆的寂靜中,唯有自我的意識茫然若失,漫無目的地四處遊盪。
暗無聲息的世界里,唯一的消遣就是追逐時常出現的光點,好像有思想一般會閃避他的靠近,倒讓枯燥無味的捕捉遊戲平添了許多趣味。
但遊戲並不是無窮的,很快駱殊途就發現,光點不再出現了,他只能將注意力轉向收集到的光點上,之後無師自通地開始凝練密集浮動的光團,直至化為粘稠剔透的液體。
就在完成的一瞬間,他的識海像被狠狠一擊,劈開了灰濛濛的滯礙,先前所忽視的東西如潮水回涌,走馬觀花似的過了一遍,便倏然睜眼。
在第一時間找鴻鈞前,駱殊途先聞到了刺鼻的臭味,低頭一看,分泌的污垢蓋了滿身,完全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顏色。
他沒什麼潔癖,直接掐訣草草地整理了一番,便跳下床推門而出。
院子里的人似乎嚇了一跳,回頭見是駱殊途,馬上擺出了不屑的神色:「築個基都這般混亂,我還以為你多了不起!哼,那點劫雷……」
「閉嘴!」他初入築基,而段禮可是還停留在練氣階段,駱殊途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我師尊呢?你在這做甚!」
段禮一噎,臉上一陣紅白交替,竟然沒有爆發,忍氣回答:「你當我樂意?要不是師兄命我看著你,我早給你補一刀了斷!」
他東拉西扯的,一句都沒答到點子上,而駱殊途又找不見坤無道虛,臉色有些沉下,一把拽過了他的衣襟:「我師尊呢!」
少年玉雕的臉龐近在咫尺,段禮兩頰深紅,目光躲閃地說:「鴻鈞師叔剛被我師父叫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你,呃,沒事吧?」
「……」駱殊途盯了他一會,確認他不是撒謊后,手下一松,半點不留情面地將人擋開,「滾遠點!」
說完,絲毫不拖泥帶水地留給段禮一個背影,很快就砰地關了門,連背影也見不著了。
段禮僵硬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幹巴巴地罵了句,他感覺心裡有些難受,堵得慌,卻不明白為什麼,只是不甘心地看著緊閉的房門,極慢極慢地往外走。
一邊走一邊懷著小心思,可惜直到他回了主峰,也沒等到所期待的道歉和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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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中朦朧一團,難尋平常的澄澈,掌門壓下鏡面,搖頭道:
「命數已改,世事難以如願,此番大亂,我門中當擔負重責。」
鴻鈞的視線從水鏡移至他漸顯蒼老的臉上,不語。
「方才鏡中所現,乃鑊鐸島。此島為鬼修盤踞之地,曾受老祖封印,以免禍害人界。」掌門說,「然神器出世,封印鬆動,恐怕不能善了……」
鬼修,是最為陰邪的一脈,妖或無情,魔或無忌,卻皆有底線,絕不如鬼修輕賤性命,食生魂,肆意妄殺,以虐殺為好,取其怨氣,遭各界不齒。
對上鬼修,不談其他族類,最顯脆弱的修真者尚有一拼之力,而只有人界,若放任自流,必將受滅頂之災。
三千世界,自有規律,如果失去億萬年來天道平衡,後果難以預料。
「當年老朽少時,受祖上遺訓,一步步如履薄冰,卻終究……」掌門撫須道,語氣悵然,「鴻鈞,近日你便到人界一探,若有任何鬼修作亂的跡象,速速來報。」
鴻鈞頷首。
掌門道:「鴻鈞,你剛入合體,此行不得大意,鬼修秉性陰損,切不可輕信。」
這便是談話結束了,鴻鈞向來不在這些方面多言,何況他本身的情感就不豐富,其中包括信任。
剛起身行至門前,掌門便在後面開口道:「另有一事,先前坤無小友與我交代,他前往探查封印之法,教你不必掛記。」
鴻鈞稍停了停,接著一步邁了出去。
他來時不過申時,御劍過四野蒼茫,現下卻已不見了青天白日,濃重的夜色迅速地吞噬了熱烈的霞暮,吹來的風逐漸轉涼。
遠遠望去,昏暗的天幕上早早地跳起了幾顆明星。
這種寂寥,他並不陌生。
它在傳承的記憶里如影隨形,也悄然出現於有少年陪伴的時刻。經歷對比,才更無法忘記。
———
回到諸道峰,天色已全然暗下,鴻鈞於院外佇足。
三生花開得很好,宛若一樹雲彩,星光點點下,將夜幕綴成背景,暈染出盈盈光華。
輕風吹過,落下幾片飄搖的花瓣,帶動了枝椏上一襲白袖,一潑墨發,微微的顫抖如丹青畫就綺蝶,唯恐驚擾沉醉的迷夢。
鴻鈞無聲地看著,和以前一樣的寧靜,卻又有一點不同,如果少年不醒,他便一直看,也像件有趣的事。
他知道對方在等他,光是這一字,就被賦予了太多柔軟的意義,他稍微覺得愉悅。
在樹上睡得不沉,又似乎察覺到注視,少年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來,直直地看向他:「……師尊?」
略顯迷濛的眼睛掩去了那些銳意,懵懵懂懂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鴻鈞走近樹下,微仰頭看他,輕聲應了。
「師尊,」駱殊途扶著樹榦坐起來,忽然不想再提別的事情,嘴角一彎,笑眯眯地喚道,「師尊。」
他只穿了件單衣,鬆鬆垮垮地系著,露出小半肩膀,肩頭圓潤,肌膚光滑,垂下的小腿故意翹在外面搖晃,腳上一根紅繩,越發顯出了這個年紀雌雄莫辨的誘惑。
生得這樣精緻,合該是嬌貴的,鴻鈞伸手握住那纖細的腳踝,倒並無他意,做的也很正經,道:「配此紅繩,可好?」
那繩子無甚特殊,是駱殊途從儲物袋中隨手找的普通靈藤所制,常用來拴低階靈獸,而鴻鈞繫於其上的,卻是個玲瓏可愛的玉鈴鐺,動無聲響,以真元催發便是很能鑽空子的攻擊法寶。
當然,某種程度上確實也很配紅繩。
駱殊途一笑:「好。」
那笑容溫軟甜美,糅進了夜風吹起的花香,蠱惑人心。
鴻鈞收回手,微微側身,遙望著山巔半輪銀盤,輕啟唇,復又合上,最終還是開了口。
「為師名楚逸……」
他已許多年不曾記起這個俗名,那代表了自入修真界起便必將摒棄的前塵過往,然而他如今想起,竟是從未能忘。
說他淡漠,卻還有這樣的眷戀,於最世俗的凡塵,和繾綣紅塵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