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家除了大公子,另外兩位公子和二皇子周呈文年齡相仿,正是好動的年紀。不等皇后恩准,久別重逢的兄弟幾個便去了府中院子玩鬧。
江氏夫婦和皇后坐在前廳敘舊閑談,江凌不願跟她前世那位不得善終的太子夫君培養感情,便賴在母親趙氏身旁,聽大人們談話。
江弘文同皇后妹妹寒暄了些從京城到揚州這一路的情況,又問了些宮中的事。
如今正逢盛世,江皇后又寵冠六宮,還封了后,聽到的自然都是好消息。兄妹二人說起話來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樣。
不知怎的,兩人就聊到三皇子。江弘文疑惑問:「我雖不居京城,但也對三皇子殿下略有所聞,這位三皇子一直養在太後身邊,性格乖張孤僻,不討陛下喜歡,妹妹也應該很少與其有來往。怎麼會跟你們一起來揚州?」
江皇后笑著搖搖頭:「這事我也覺得稀奇。三皇子雖說不得陛下寵愛,但在宮中什麼地位,哥哥想必清楚得很。我被立后一載有餘,這位三皇子也只請過一兩次安。不過前段時間他生了場大病,病癒后性情似乎大變,非吵著要來揚州。太後年邁,無法舟車勞頓陪他前來,又不放心他一人。恰好我要回揚州省親,便讓我捎上他,我本想依照這位小祖宗的性子,是斷然不願意的,不想他竟一口答應,我也只好帶他一起。好在一路上他安靜本分,沒同我鬧過脾氣,不然我這趟回鄉省親只怕都不得安寧。」
「照你這麼說,我算是放了點心。要真照傳聞中的那樣,只怕我這小小的江俯容不下那尊大神。」
江皇后掩嘴吃吃地笑:「哥哥你說得哪裡的話,三皇子脾氣再如何難伺候也到底只是個小孩,你不用擔心。我就是不曉得這孩子非要來揚州是為何,一路上我問過他許多次,他只說是聽聞揚州風光好,想來看看。不過他年紀小,心思卻深,也不知這番話是真是假。」說罷,擺擺手,「不管怎樣,只要他完好地來,再完完好好地回去,我的任務便算完成。他自己帶了侍衛,在揚州到底想看什麼玩什麼,我也懶得多管,免得惹了這位皇子不高興。」
江凌上世頭回見到周呈知,是幾年之後。對這位皇子在宮中的身份地位,只略有耳聞。但現在看來,江氏已被封后,卻還對小小年紀的他有所忌憚,難怪日後勢利會壯大到造反謀逆。
幾個大人談話,江凌也不能插嘴,實在無聊得很,便告辭說是出去找兄長們。
江凌確實是找兄長,不過不是找那兩位跟二皇子一塊的小哥哥,而是去找她的長兄江准。上一世她就是打小從二皇子走得近,長輩眼中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於是後來便順理成章訂婚成親進宮丟了性命。
這一世她必須謹記教訓:珍愛生命,遠離表哥。
江俯宅子佔地很大,典型的江南園林風格,有山有水,有池有樓。江凌走到後院,見到三人在荷花池中的小亭子談笑風生,立刻轉頭。
正想著他大哥去了哪兒,便隱約聽到江準的聲音。
她循聲走去,來到府中平日用來招待貴客的靜雅苑,站在影壁處一看,,果然見到他大哥的衣服一角。
這她大哥從書院回來后,一直都有這樣那樣的瑣事,兄妹倆還沒怎麼多說過話。
她驚喜地叫:「大哥,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雀躍地繞過影壁跑進去,待看清院中情形,立刻頓住了腳步。原來這院中並不止江准一個人,他對面坐著一個俊俏的白衣少年,正是三皇子周呈知。
江凌不知父親給周呈知安排的客房便是靜雅苑,一時驚訝,呆在原處,半響之後才結結巴巴開口:「三皇子殿下。」
周呈知緩緩抬頭,越過江准看向來人,他動作漫不經心,可目光卻灼灼如火,明明只是個小孩子,江凌卻只同她對視一眼,便有點緊張地低下頭。
「凌兒小姐做什麼這麼客氣,我在江府做客,既沒有什麼皇子殿下,我虛長你兩歲,你是我二哥的表妹,便也是我的妹妹。凌兒妹妹,你說是不是?」周呈知勾唇輕笑,小小少年模樣雖還留有稚氣,可卻已經帶了分邪氣。
江准後知後覺轉身,見到自家妹妹低著頭,似是含羞帶怯的模樣,笑道:「我家小妹這是害羞?凌兒你過來。三皇子殿下半點架子都沒有,都稱我大哥,三皇子年紀雖比我小得多,學識卻讓人佩服,剛剛還和我探討了一番今年的秋闈,讓我受益良多。」
周呈知笑道:「大哥怎麼還是這般客氣,都說了不用再喚我三皇子,叫我呈知,或者小字勿憂都行。」
江準是江家老大,但並不同一般世家長子威嚴,倒是性格溫軟,還有些書獃子氣。江凌抬頭,見大哥和周呈知倒真是一派和諧,不由得想起從前的周呈知那高高在上,誰都不屑一顧的倨傲模樣,不禁有些激動得想要淚落滿襟。
老天真是待他不薄,重活一世,這位讓她上輩子成為短命鬼的罪魁禍首,這一世性情竟然大為不同。這不就是老天爺給她徹底改變命運的機會么?
她握了握拳,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位皇子謀逆叛亂,更不能讓她變成上輩子殺兄弒父的暴君。
雖然看起來艱巨,但為了國泰家和,她總得試一試。
這嘗試的第一步,自然就是同這位皇子搞好關係。
這樣一想,她眉眼彎彎笑開,款步走上去,臉上一派天真無邪:「聽大哥這麼說,三皇子……呈知哥哥學識好了得。看樣子呈知哥哥跟大哥一樣,都是喜好讀書之人,不像二哥三哥整日只知舞槍弄棒。只可惜大哥明日就要回書院準備秋闈,不然這些時日還可以同呈知哥哥多探討一下學問。」
江准也頗為可惜的樣子:「是啊,我看呈知喜靜,恐怕同我那兩位弟弟是玩不到一處的。我估摸著那兩個現在正和表弟切磋武藝呢。」
江凌其實覺得有些奇怪,周呈知上一世讀書如何她不得而知,但後來統領大軍,帶兵打仗屢獲奇勝,武功更是聽說不同凡響。現下怎麼只說讀書,對武藝隻字不提。
周呈知端起石桌上的青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復又放下。雖只得十一歲,但舉手投足皆是優雅。
他眼角含笑看過來:「二公子和三公子定然是要陪我二哥的,他們玩的那一套,估摸著並不太適合我。可大哥明日又要離開府上去書院,看樣子在揚州這些時日,我只能勞煩凌兒幫我做做嚮導,看看揚州城的風光,品點揚州城的小食。不知凌兒妹妹願不願意?」
江凌一聽,這機會實在難得,連連點頭:「當然願意。」
江准摸了把她的頭,朗聲笑開:「凌兒這回可算是尋著機會外出了。」
江准倒是沒說錯,自打江凌重生回來,也就是昏迷醒來后,江氏夫婦將她看管得很嚴,別說是偷摸出府,就是撒嬌請求出去走走,也從沒得到准許。她悶了這麼多時日,早就有些憋不住。
她離開揚州多年,對兒時故土甚是懷念。
「大哥——三皇子——」本來安寧的院子,突兀地闖進來一個人,這人自不是別人,正是江家三公子江渝。
他喘著氣停下步子,方才看到自家妹妹:「凌兒,你怎麼也在這裡?」
江凌看他額頭泛著汗珠,想必是剛剛鬧得厲害,噗嗤笑道:「大哥在這裡,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
江准朝她齜牙咧嘴一番,又道:「大哥,三皇子,表哥準備和我們一起出去集市上轉轉,姑母和爹爹已經准許,我來問你們去不去?」
江准沒回答,先看向對面的少年問:「呈知,你想去么?」
周呈知搖搖頭:「我不喜歡熱鬧,就不跟兄長們去了。而且舟車勞頓這麼多日,還想先好好歇歇。」
江准聽他這麼說,便也道:「我明日就要啟程回書院,今日就不同你們胡鬧了。」
他話音剛落,周呈文和江二公子江灝也進了院中。大約是已經聽到幾人對話,周呈文笑道:「我就說了我三弟定不會跟我們去的,他這個人最不喜歡熱鬧。」他說著走上前,笑眼看著江凌,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大表哥也不去,就我們三兄弟多無趣,那表妹怎麼說也要跟我們一同去。」
周呈知本來微微含笑的臉,驀地一寒,他表情變化之快,坐在對面的江准立刻察覺,問:「呈知,怎麼了?」
周呈知目光從江凌手腕離開,似笑非笑勾了勾嘴角:「二哥,凌兒剛剛答應帶我在江府轉轉,你把她叫走了,我豈不是只能自己一個人瞎轉。」
江凌趕緊抽回自己的手:「是啊,表哥你同二哥三哥一起,玩的都是男兒的玩意,我一個女娃娃跟著你們有什麼意思。再說,三皇子殿下想參觀我們江府園子,你們都出去了,大哥又要準備明日啟程的東西,總不能將呈知哥哥一個人晾下。」
周呈文有些不悅地撇撇嘴:「凌兒,你以前最黏著表哥,往年來揚州,你也總喜歡跟著我寸步不離,今次怎麼不同了?」
周呈文此時尚不懂男女□□,但也喜愛自己的這位漂亮可人的表妹,他長她四歲,小時候也曾見過她在襁褓中和咿咿學語的可愛模樣,當真喜歡。見她這回都不跟著自己,自是大失所望。
江凌兒時在京,同表哥常常一起玩耍。但她當時年幼,早已記不太清那時的情形,來揚州這幾年,除去這回,她只同周呈文見過三次,是不是寸步不離她不敢肯定,但那三次,她確實和表哥很親密。而今次為何不同,自然是因為她不是上世的那個江凌,不僅是今次,往後也會全然不同。
周呈知看向兩人,笑道:「二哥,我知道今次跟你們來揚州,給你們添了麻煩。但我只是讓凌兒帶我參觀參觀園子,你總不至於不樂意吧?」
「表哥。」江渝笑著拉拉周呈文,「本來帶上女兒家就麻煩,尤其是凌兒,最是麻煩。既然她自己不願同我們出去,我還巴之不得呢,咱們快些走吧,好趕在晚膳前回來。」
周呈文到底也還是貪玩的年紀,雖是有些自己的東西被人霸佔的感覺,但聽表弟這麼說,也覺得有道理,便又滿足地同他們一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