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醒悟
「見過太子殿下,五皇子,七皇子。」阮熙沉住氣,輕輕俯身行禮。
「你……」五皇子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又欲言又止。
太子看在眼裡,看著這兩人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笑,只說,「看來五弟是有話與阮熙姑娘說,本宮與七弟在書房等你。」
卻不想七皇子突然開口道,「五哥是沒有福分的人,似姑娘這般的人,哪怕對我只有五哥的一半,我也心甘情願只娶她一個,哪輪到旁人說三道四。」
「七弟!」「七弟!」太子與五皇子皆是一呵,誰也沒成想一直頑皮成性的弟弟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僅是讚賞阮熙,還讓五皇子很下不來台!
阮熙也是手下一抖,不知七皇子在此時說這些是何意思,只能俯身,「七殿下抬愛了。」
太子略帶怒氣的和七皇子離開,只剩阮熙與五皇子兩人。
五皇子李琰握著摺扇,目光望著阮熙,心中也是五味雜陳,想要去拉阮熙,可這手是怎麼也伸不出去,最後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隨我來。」
阮熙跟在他身後,她一直提著一口氣,這口氣讓她不嫉妒,不怨恨,不猙獰,不暴動,她不能是妒婦,更不能是怨婦,所以她一直忍的很好,讓所有人都相信她就是這樣賢良。
到了一處花園,李琰才停下腳步,目光柔軟下來,「我知你心中有氣,現在無人,你盡可以打我,罵我。」
在阮熙面前,李琰不會稱本宮,這個女子,是他一生都忘不了的人。
阮熙卻是微微一笑,非常合禮數的回道,「殿下這是什麼話,辱罵毆打皇子那是死罪!為我丞相府上百條性命著想,我是萬萬不能這樣做的。」|
她將兩人間的距離拉開,真正有了君臣的味道。
李琰心中一疼,語氣卻不再那麼急了,「太后說我是瞎了眼睛,皇后說我是被豬油蒙了心,就連母后也說我荒唐,我也懷疑我是不是做錯了,可一想到她調皮活潑的樣子,又覺得都不是錯的,大概那種感覺,是我渴望太久了……」
「殿下!」阮熙目光不善,「您這忠心是表錯了對象,妹妹可不在這裡,此時正在後花園賞花,你不如直接去找她,也來的痛快!」
李琰嘆了口氣,「你何必如此拒我於千里之外,難不成我們不能結成連理,這青梅竹馬也是假的嗎?」
「李琰!」阮熙心中怒火更盛,快是要噴發出來,她直呼五皇子的名字,說道,「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若顧念半點情分!都不會如此唐突的退婚!你將我置於何地?」
她嚴詞激烈,胸口隱隱做痛,不想再與他有爭執,急急的一個俯身,「我先退下了。」說罷甩開帕子想要快步離開。
此時她臉色蒼白,眼圈發紅,嘴唇內已咬破了幾個小口子,強忍著不再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她不想要解釋,也不想在他口中討要什麼,那隻會讓她顯得更加卑微,更加像是被拋棄的女人!
李琰見她如此,已是很久沒見她這樣激動,再見她紅了眼圈心中一痛,也不顧手中掉落的摺扇,幾步追了過去,拽住阮熙的手腕。
「你這是何苦?我知是我負了你。」李琰滿眼心疼,抬手起撫她的臉,卻被阮熙側臉躲過,「我知你心性,定然不會願意與妹妹一同嫁過來,我才會……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請父皇賜婚,你為正妃,定不讓你受委屈。」
阮熙哀嘆一聲,眼中譏諷,「我不願與其他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
李琰頗為不解的看著她,「你怎會有如此想法?竟與七弟一樣荒唐,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即使如今沒有阮音,還會有其他妾氏,我竟不知你是這樣的想法。」
這話如同悶雷一樣敲在阮熙的心中,原來從頭到尾錯的都是她,她本以為要嫁的是良人,卻身在宮廷之中,恪守宮文律令,獨獨生了一個妄想,荒唐的心,李琰的話說的沒錯,蕭錦玉的話也沒錯,是她要的太多了,王侯將相,哪個不是顆玲瓏心?
阮熙紅著的眼圈毅然一片淡然,「也罷,是我妄想了。」
李琰以為是她想通了,有些高興的說,「你能想通便好,我這就回宮請父皇賜婚!」
「不必!」阮熙抽出自己的手腕,輕揉著被捏紅的地方,只說,「殿下與我緣分已盡,日後望請保重。」
這樣絕情的話,讓李琰才高漲起來的心瞬間涼了下來,等他再回過神時,阮熙已然走出了他的視線,他腳下不穩的退後一步,卻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阮熙一行人回府之後,她便自己在亭子中,望著那一片剛開的花,朵朵都是顏色美麗,爭奇鬥豔,這就讓她想到了她自己,想到了這些尚未出閣的貴女們。
她很困惑,不知是她錯了,還是哪裡出了問題,難道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真是黃粱美夢一場?
這思緒直到被吵鬧聲打斷,她仍參悟不透,深陷其中。
「二小姐您且在外面等等,奴婢先行通報一聲。」巧玉幾個丫鬟攔著阮音,卻仍是讓她闖了進來,阮音不是被藏在家裡的嬌女,若說她有什麼本事倒也不是,就是喜歡出外遊玩,膽子也就練的大了,力氣比這些女眷大上了許多。
「你們這些死丫頭!難道本小姐在自己家中都不能隨意走動?簡直反了你們!」阮音敵著幾個丫鬟到了阮熙跟前,累的氣喘吁吁。
阮熙打量著她這副粗俗的樣子,心裡想著,難道五皇子說的感覺,便是這樣?「妹妹這樣闖入我的庭院,是有何事?」
阮音掐著腰大聲說道,「姐姐真是人前一面人後一面!好話壞話都讓你說了去,我原本以為姐姐好歹也是太後身邊長大的,說話總要像她老人家一樣,既是已經和五皇子解除了婚約,為何又要勾引他!」
身邊的丫鬟們都是倒吸了一口氣,接著便氣憤起來,阮熙拿帕子按了按鼻下,頗為不屑的看了阮音一下,伸出兩根手指捏住阮音的下巴,說道,「妹妹便是這張巧舌如簧的嘴生的最好,伶牙俐齒從不輸人,可當姐姐的,今日就要來好好與你說上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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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音從未見過阮熙這個樣子,以前不管她多麼蠻橫,也不曾被捏過下巴!她是有些怕了,可這既然來了,她就要挺下去,想著便挺了挺脊樑,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得理的一方。
「五殿下奉旨前望濟南巡視,去了不過月余,而這段時日,妹妹分明之前在書信中跟爹爹說你在大理,可就我所知,你在五殿下落腳之後也便到了濟南,這速度之快,妹妹可別說是鄭姨娘沒有提前告訴你消息。」阮熙言罷,提裙邊落座。
「你……」阮音瞪著一雙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說「你怎麼知道?你監視五殿下?!」
阮熙在石桌上重重一拍,呵斥道,「混帳東西!這等話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看我不讓人縫了它!」
阮音被嚇的腳上一緊,接著又高聲說,「你不用說這些來嚇唬我!這是丞相府,就是傳出去也是你蓄意為之!殿下已經與我有了婚約,我希望姐姐離你這未來的妹夫遠一些!不要叫人說了閑話去!」
「二小姐這話就是錯了吧!你可是在明知五殿下是你姐夫的情況下,還出手勾引的!」巧玉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家小姐教養極好,就是被氣極了,也說不出難聽的話來,可這阮音卻是什麼都能說出來!
「混帳丫頭!」阮音見一個丫鬟都跟她頂嘴,氣的直接甩了巧玉一巴掌,她這手可是不輕,這一下就把巧玉的嘴角打破了。見巧玉倒在地上,阮音冷笑道,「叫你踩低捧高!這一巴掌給你個記性!」
阮熙當即便站起身來,眉頭緊鎖,巧玉乃是她的貼身大丫鬟,在這府里還沒人打過她,眼見巧玉的嘴角流下血,阮熙怒視向阮音,一張精緻的臉緊繃著,威嚴十足,「你這是不把我放在眼裡,踩底捧高在我面前你都說的出來,你是置丞相府的家教於何地?!」
「不用你教訓我!我若有錯,自然有我娘教訓,有爹教訓!你這樣兩面三刀的才是沒家教!」阮音已經口不擇言,心裡越發的痛快了,突然笑出聲來,說道,「我怎麼就忘了!你娘死的早,誰知道是不是和你那個……」
「音音!!」鄭氏帶著丫鬟一路小跑趕過來,卻還是來晚一步,她只覺得腦袋嗡嗡的響,她這寶貝女兒是在說什麼啊!「不可再胡言亂語!快跟娘走!」現在只希望能把人帶走才是好的,夫人的事早在府里不允許再提,這麼些年了,即使是丞相都刻意的略過這一點,今日卻被重提,還是在阮熙面前!
藍芝扶著阮熙,生怕她倒下來,院子里鴉雀無聲,下人們都自覺的低著頭,不敢抬起來,就在鄭氏拉著阮音往外走時,阮音仍在口出狂言,「娘你怕什麼!你現在是這府里的女主人,她不叫你娘就算了,還敢這麼對我!簡直是混帳!」
「別說了別說了。」鄭氏幾次把手放在阮音的嘴上,想堵住她這張嘴,都被她躲開了。
阮熙臉色難看,胸口劇烈的起伏的,對著下人說,「去把二小姐請回來。」
幾個家丁沒有半點猶豫,衝過去便將阮音拽了回來,鄭氏眼見女兒被拉了回去,哪能自己走,趕緊也跟著回來了。
「跪下。」阮熙站在亭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阮音,聲音出乎意料的冷靜。
阮音嗤笑一聲,「你是瘋了吧?你叫我跪你?」
「請家法。」阮熙輕聲說。
「是!」巧玉也顧不上已經腫起來的臉,接了話腳下快步離開,路過阮音身邊時,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阮音這會安靜了下來,「你,你敢對我用家法?」
鄭氏不敢讓阮音再說混帳的話,一把拽過她,柔聲說,「音音這話確實說的過分了,我這就把她拉回去好好教訓,再罰她跪一個月的祠堂,大姑娘你說這可好?」
「鄭姨娘。」阮熙開口,冷漠的看向她,「此番你寶貝女兒說的話,便是你也兜不住,快些讓開,不要妨礙我執行家法!」
這時管家得知了消息,也跟著巧玉一同趕了過來,手裡拿著五寸厚的戒尺,外面塗的是朱紅的顏色。管家將戒尺雙手遞交給阮熙。
此時阮音方才驚醒過來,原來阮熙是來真的,她這才驚慌起來,身子不斷向後撤,接著便猛的向後跑去,那幾個家丁哪容的了她跑,幾下就把她按跪在地上,阮音立刻喊叫起來,「你不能打我!我要告訴爹!」
「好啊!」阮熙慢步走了過來,「就是你不告訴爹,我也會事無巨細的告訴他老人家,讓他來評斷一下,是我錯還是你錯!」
阮音被按著抬出雙手,終於是怕了,一雙眼睛快要冒出淚來,直向鄭氏求救,鄭氏也不忍女兒受這等苦,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她終究是個妾氏!
阮熙伸手在阮音那雙小手上摸了一下,「你可挺住了!」說罷毫不留情的一下打下去,整個院子里立刻響起阮音的哀號,凄慘無比。
再看阮音的手,已經腫起一寸,阮熙不再心慈手軟,接連打下去,慘叫聲不止,鄭氏在旁邊看的幾乎暈過去,只打了五下她就已經有些腿軟,這三十下要是完,恐怕阮音這手也是廢了啊!
「阮熙你這惡毒的女人!你自己沒有能耐留不住殿下的心,此番就來遷怒於我!我定不會放過你!」阮音哀號間不忘詆毀人,手心已經冒出了心。
鄭氏再也看不下去,衝上去去抓阮熙的手,「大姑娘萬萬不可再打了!即便音音言語上冒犯了你,可她終究是未來的五皇子的側妃,這雙手也是要繡花的!」
阮熙被她拽著,使勁的甩了兩下,將鄭氏甩開,再看那雙流血的手,只說,「叫的這般難聽,將她的嘴捂上。」
說罷婆子立刻上前,死死的捂住阮音的嘴,叫她發不出聲音來,阮熙見她惡狠狠的瞪著自己,哼笑一聲,「既然鄭姨娘給你求情,我又不得不給皇家留顏面,送過去一個殘廢的側妃終究是不好的,剩下的十戒尺就讓你的皮肉受些苦吧。」
而這手上的戒尺直接拍在阮音的身上,十下足夠她幾天不能惹她的麻煩,再她眼前放肆!待她執行完家法,阮音也是癱坐在鄭氏懷中,一臉的汗水。
阮熙握著戒尺說道,「今日之事,我要你們引以為戒!不要以為我爹幾年都沒再提起此事,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下人們紛紛跪下稱是,鄭氏趕緊帶著女兒去請大夫,此事也算是到底作罷,阮熙緊握著戒尺卻沒有放下來。
巧玉這才發現有血從她的手上流下來,趕忙去拉阮熙的手,「小姐!你受傷了,快隨奴婢去上藥!」
阮熙只覺頭昏腦脹,難受不已,她下手雖狠,可她這手比起阮音更是嬌弱,三十下,她是在打阮音,也不是讓她自己受盡苦頭,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手指上傳來的疼痛,無疑不是在告訴她,她的失敗,原本她以為是阮音的巧嘴讓五皇子貪戀,而今日才知,阻隔她的,絕非一個阮音而已,恰恰是當下的宮廷,她身在此中,便不可脫身……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快叫大夫!快去!」巧玉見阮熙突然身子一斜暈了過去,眼淚嚇的都流了出來。
在腦海中一片混沌之時,她突然醒悟到,既是如此,她嫁不了最愛的,她便要嫁個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