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要你。」公子燕歸一句話,石破天驚。陳蘭橈幾乎無法明了這三字何意。她更懷疑自己聽錯,一怔問道:「什麼?」
公子燕歸直視她的雙眸,回答:「我要你。」
勤政殿內一片死寂,兩人誰都不曾出聲,只有眼神彼此凝視,暗潮洶湧。
陳蘭橈的眼中有怒意在微微燒灼,燒出一片刀光劍影,而公子燕歸的眼睛,卻深沉如海,看似平靜無波。
頃刻,陳蘭橈一字一頓,道:「我不想跟你動手,所以這句話,就當我沒有聽見。」她起身欲走。
「我想你清楚,」公子燕歸隨之站起,凝視她的側影:「我並非隨口所說,也不是輕薄調戲,我是真心想要你嫁給我。」
「住口!」陳蘭橈忍無可忍,回頭怒視:「公子燕歸,我雖是階下囚,卻不是你的玩物,你盡可以殺了我,卻不可羞辱我!」
他卻毫無懼意悔意,昂然道:「我說過,我是真心誠意欲娶公主為妻,怎會是羞辱?」
陳蘭橈冷笑兩聲:「你這是白日做夢,且不說我同神光哥哥早有婚約,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嫁給敵將!」陳蘭橈說罷邁步欲走,卻給他拉住衣袖。
陳蘭橈用力抽回袖子,順勢往後輕輕躍開,戒備說道:「你想逼我動手么?」
公子燕歸搖頭:「你既然聽我陳述前情,也知道晉公主下場,就該知道太子不是好相與的,陳國公主美貌盛傳天下,你當太子沒有聽聞么?太子若見了你,又豈會善罷甘休?你絕不會想要落入太子手中……相信我,嫁給我,是最好的選擇。」
陳蘭橈哈哈一笑,不屑一顧:「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陳蘭橈並未多說其他,公子燕歸卻已明白她是何意,道:「你縱然可以一死以全名節,但難保太子遷怒他人,你不為了你父王著想,也該為了你的兄長,甚至那尚在襁褓中的皇嗣……以及陳國子民著想。」
陳蘭橈驚道:「你說什麼!你是以此來要挾我?」
公子燕歸道:「不,我只是將所有的局面都擺在你的面前,任由公主選擇。」
一陣風從殿外吹了進來,撩動她的髮絲跟衣袂齊飛,陳蘭橈通身徹寒,道:「你同太子琪都是一路貨色,不必假作為我跟陳國著想!我告訴你,我同神光哥哥生死相依!你休想我會委身他人。」
公子燕歸聽她口口聲聲「神光哥哥」,又聞「生死相依」,眼神陡然暗淡,不由冷道:「你的兄長剛剛起死回生,他的稚兒尚在襁褓中啼哭不休,今夜陳國,將有半數以上的子民無眠,不知是否能活到明日太陽初升,卻想不到,陳國的國君是臨陣脫逃之人,而國之公主……也是個目光短淺之輩,只顧貪圖兒女私情而捨棄大義!」
陳蘭橈被他所激,悲憤交加道:「你胡說!」
公子燕歸道:「我有嗎?陳國有如此國君,亡國是遲早之事!你只恨武魏,卻不想近在咫尺的章國早就虎視眈眈!你以為今日落入武魏手中是不幸,卻想不到假如被章國吞併,又是何等慘狀?」
寒意漸濃,令人忍不住顫抖。陳蘭橈後退一步,強壓住那股齒寒之意:「你、你當我會信你?」
公子燕歸卻步步緊逼:「你自己心中應當清楚,你父親宛如昏聵紂王,而出身章國的賢妃則如蘇妲己,陳國的平安日子註定到頭……若不是我早有安排攔下你父王進章國,此刻章國挾持你父親號令諸侯,你當陳國會屬誰手?」
陳蘭橈聽著他鋒利言語,想到賢妃百般攛掇陳王逃去章國,甚至在臨走之前意欲殺掉自己……她腦中一昏,身形微微踉蹌。
公子燕歸抬手,在她纖腰上輕輕攬住,竟有幾分溫柔:「你如何?」
陳蘭橈將他推開:「不用你……假惺惺地……」
公子燕歸道:「我如此相待,你還是不肯信我?」
陳蘭橈心中難過之極:「我之前總還是嬌養深宮,目光短淺,全不知天下大勢,今日聽君一席話,才明白原來我以為的堅不可摧,在他人看來,只是俎上肉罷了。」
公子燕歸見她神情悲愴,不由安撫:「我會保你周全……而你所想保全的,我也會儘力護著無恙……」
陳蘭橈卻並不看他,她走到桌前,望著那幾枝臘梅,嗅了嗅那股清香,卻無法壓下心中那股悲慟。
陳蘭橈定了定神,道:「如此大好河山,如畫風物,終落誰手?公子燕歸,我之前聽聞你嗜殺好勇,但親眼所見,親耳聽聞,才知道你並非傳言一般是個兇狠霸道的魔頭,雖然武魏已有了太子琪,但從你所說太子琪屠城之事,可看出此人不堪大任,相比之下,公子你有勇有謀,將來天下,尚未可知……」
公子燕歸意外:「你為何……跟我說起這個?」
陳蘭橈回頭看向他,道:「我說這些,是想你知道,你有做人君之質,所以,你不會如太子琪一樣,而且你也絕不會容許太子琪在陳國也作出屠城之舉,對么?」
公子燕歸心頭一震,目光越發幽深。
陳蘭橈道:「你之所以這樣說,無非是想讓我委身於你就是了,可是,為什麼?你是具雄才大略,心有丘壑的英雄,莫非也會被區區女色所惑?且我不信幾國之中,沒有姿色更勝陳蘭橈者……你又何必為了我處心積慮,做這樣於你身份不符的卑下之事?」
公子燕歸喉頭微動,看著她瑩然雙眼,不由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對你……」素來深沉幽淡,面不改色的梟雄,此刻居然神情異樣,臉頰泛起可疑的微紅,話到嘴邊,卻又羞於出口,訕訕然無地自容。
陳蘭橈目不轉睛,公子燕歸暗中握了握拳,道:「我……早有愛慕之心……此生,我……」他說到這裡,忽地心頭一動,凝神看向陳蘭橈:逼他流露心跡?這不似陳蘭橈所為。
陳蘭橈雙眸閃閃,似笑非笑:「這麼說,我方才所說都是真的了?」
「嗯?」公子燕歸看著她麗色,意亂情迷,一時竟未反應過來,卻見陳蘭橈手一動,袖底一抹雪亮,她揮手倒橫匕首,竟是向著自己頸間掠去。
公子燕歸魂飛魄散:「你!」不顧一切飛身過去,冒著傷了她的危險,人未到,先揮掌拍了過去。
他的掌風如無形的刀劍,凌厲而強勢,陳蘭橈只覺得右側手臂一陣劇痛,身形一晃,倒跌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公子燕歸已經掠到身旁,將她攔腰一兜,擁入懷中,同時揮掌把她手中匕首拍了出去,遠遠地落在地上,發出噹啷一聲。
公子燕歸出手如電,順勢往前一步,便將陳蘭橈壓在牆上,雙目之中又驚又惱,低吼道:「你想幹什麼?」
陳蘭橈仰頭看她,苦笑不語。
公子燕歸咬牙:「你寧肯死,也不願從我?」方才她以言語試探,知道了他真正的心意,所以竟斷然選擇自戕的舉止,或許她已經明白,公子燕歸對她勢在必得,但她卻死也不肯從他所願。
果然陳蘭橈淡淡道:「不肯。」
公子燕歸眼中騰出真正的怒意:「你……你很好,既然如此,我只有……」他怒恨交加,又惱她方才舉止,一言之下,便吻向她的唇。
陳蘭橈大驚扭頭,公子燕歸親在她的臉上,嗅著那暗香沁出的雪膚,卻越激發了他原始的欲/望。
「放開我!」陳蘭橈有些驚慌,兩人靠得如此之近,他彷彿能嗅到他身上一絲奇怪的味道,清苦且冷冽,令她窒息:「你、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不然,你定會後悔!」
公子燕歸一停,道:「我這一生,或許會有許多件後悔之事,但是此事,我絕不後悔。」
陳蘭橈動彈不得,因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偏偏兩人靠得如此緊密,情形十分尷尬,令她羞憤欲死。
公子燕歸垂眸,望著她倔強怒然的神情,忽然輕聲嘆道:「為何你如此抵觸我,你可知道,陳國至此,已經是最好的下場,若不是我……」
陳蘭橈含怒:「你這樣對我,非君子所為……」
「我本來就非君子。」
「你這混賬!」陳蘭橈口不擇言,叱道:「我從未見過你,又哪裡招惹過你……要你這樣對我!」
公子燕歸眼中掠過一絲暖意,卻答非所問似的:「你莫非……真的絲毫也不記得我了么?」他聲音越來越低,目光在櫻唇上停了停,終究忍不住那誘惑,低頭吻落。
陳蘭橈奮力掙扎,終於給她掙脫出來,「啪」地一掌摑在公子燕歸臉上:「你自重!」
公子燕歸眉頭一皺,壓在心底的火一瀉而出,讓他無法自控。而眼前的人,因為盛怒,反透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美來,但越是如此,卻越發引人。
公子燕歸索性又踏前一步,兩人之間,親密無間,他握住陳蘭橈掙動的雙手,強行又吻過去。
「公子燕歸!」陳蘭橈尖聲叫起來,感覺他的唇落在臉頰上,滾燙的觸感,讓她的心也忍不住顫抖起來,「不要!放開我!」
公子燕歸卻置若罔聞,唇齒用力,弄得陳蘭橈隱隱做疼,心中一發恐懼。
大殿內光影閃爍,卻只聞公子燕歸越發粗重的喘/息聲響。
正在陳蘭橈懷疑自己身入絕境之時,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殿門,而後有個聲音戲謔笑道:「啊……我還以為老三你是個無情無欲之人,沒想到……竟也有如斯雅好啊,真是令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