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搜山離谷
?李沐離了山谷,走出不到一里,就看見前面烏壓壓的一片人。如今,正是日頭當空的時候,那群人身上的甲胄反射出陣陣精光,刺得李沐眼睛生疼。
不知是誰先看到了他,高聲喊了一句:「王爺,找到世子了!」
就見所有的士兵分開站好,中間讓出了一條大道。一個身穿暗黃蟒袍,滿臉戾色,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疾步走了過來。他的面容與李沐有七分相似,只是膚色並不白皙,看上去更為成熟、剛硬一些。此人便是李沐的父王,當今聖上最小的弟弟——康親王了。
男子臉上的肅殺之色,在見到李沐安好之後驟然而退。可面上依然沒有笑意,聲音聽起來也有些冷凝:「沐兒,可有受傷?」
李沐想到之前的傷口,如今憑誰去看,都不會認為他昨晚受了傷。只輕輕一笑:「父王,孩兒不孝,讓您擔憂了!孩兒一切都好,沒有受傷,是您賜下的那些死士們以命護住了孩兒。」
「恩。」康親王低低應了一聲,眼中寒光一閃,「歹人可是在這山中?」他抬手一指,指的便是李沐剛剛下山的那條小道。
李沐凝眉想到:昨日下午,他收到線報,連母妃都沒來得及告訴,就帶著數十名死士,來此地尋找冰火蓮蓬。剛踏入這群山連綿之地,周圍忽地傳來陣陣破空之聲,十幾名死士瞬間倒下。箭矢更是一波一波的從各處襲來,想是有人暗中埋伏。剩下的那些死士把他護在中間,且擋且退。期間,不斷有人倒下,儘管死士們已經拚命護住他周身,可是到後來,因為人數不夠,他還是當胸中了一箭。餘下兩名死士以身作盾,被射成了活靶子,方才保著他退到這山腳下。他拼盡了全力才跌跌撞撞的爬上山,最終還是暈倒在了溪邊,依稀還能感覺到身上的血在不停的往外涌。
本以為一定活不成了,誰知一睜眼,身上的傷竟然全好了!若不是那處新肉的顏色略有不同,他都要認為受傷之事是在夢中發生的。後來,碰到一個自稱救了他的女子。雖然她穿的並不繁麗,可他看的出來,那女子身上的衣物、項圈均不是山中之人能用的上的,所以暗暗起了防備之心。李沐覺得她可能是那波弓箭手一夥的。由那群弓箭手故意把他逼來這山谷之中,再由這女子出面,謊稱是他的救命恩人,從而得到他的信任,以達到什麼不可告人目的。
人人都道康親王世子待人溫和、行事高雅。所以,那個時候,他故意表現的截然相反,還主動提出要帶那女子下山。誰知那女子不喜反憂,還說出了一大段的話來堵他,他這才放下心來。再看那女子時,卻好似平添了幾分可愛,更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他至今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後來會那麼衝動地把佩戴了十幾年的隨身玉佩交到她手上。
想到這裡,李沐對康親王搖搖頭:「應該不會,昨日我們一路退到這裡,對方攻勢已弱,身後也並無埋伏。況且,這山谷之中有人救了孩兒。」
蘇尚彤剛想著去問問師傅幫墨魚驅蠱之事,卻見墨魚正衣襟大敞,垂目躺在自己懷中。好似一個剛剛被調戲過的小媳婦,而她就是那無惡不作的採花賊,想來有些好笑,便伸手勾起墨魚的下巴,把一副採花賊的模樣給做全了。看著墨魚抬起眼睛,一臉驚惶的樣子,蘇尚彤更是笑得歡快。
不知是不是相處久了的緣故,蘇尚彤之前看著那受傷男子赤-裸著的胸膛會有些羞臊,可對墨魚卻完全不會。她想,該是她前世沒有弟弟緣,今生便把失憶了的墨魚當做了自己的親弟弟。
「這葯是用你祖父書上的方子配的?」蘇尚彤跟無為居士說了墨魚的情況,也把那瓶解藥拿給無為居士看了。無為居士也不說能不能為墨魚驅蠱,好像對那瓶「解藥」更感興趣。
蘇尚彤不知怎麼回答,卻也不想在這種事上明目張胆的欺騙她師父。只好學著無為居士剛剛那樣,顧左右而言他:「師父,為何那日師叔會說本門醫術不得用於救朝堂中人啊?」
無為居士聽蘇尚彤這麼問,便也娓娓道來。
這事倒跟墨魚所中的千金之毒有關。原來這千金之毒是由一個叫虛穀子的前輩所制。他原先和道濟師傅曾在一家寺廟當過和尚,也算的上是同門,無為居士之前還是要叫他一聲師叔的。虛穀子是七歲那年,父母亡故后,被廟中的高僧帶回寺里的。據說虛穀子的爹娘是被歹人所害,死的極為凄慘。那位高僧不願讓他終日活在仇恨中,便給他起名虛谷,取虛懷若谷之意。可虛穀子並沒有放下那段仇恨。
後來虛穀子和道濟師傅一起尋到了幾本醫書,兩人便辟了一處葯廬,研習醫術。道濟師傅秉著一顆濟世救人的心,專攻醫術,虛穀子前輩卻因著自身的經歷,恨透這世間某人,只研毒術,倒是配出了很多世間罕見的奇毒。平日里,他倒甚是和藹,和道濟師傅關係倒也融洽。還俗之後,也在這山谷住了好些日子,對無為居士他們也很是照料。無為居士僅會的那一點制毒之法,皆是他所傳授。誰知,有一日,虛穀子前輩下山買酒,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道濟師傅尋找數月未果,便把這葯廬交給了他兩個徒兒,自己下山遊歷去了。
蘇尚彤聽得入迷,不停地問:「師祖後來找到虛穀子前輩了嗎?」
無為居士嘆了口氣:「當日千金之毒一出,天下大亂。我師父便到處去找尋那制毒之人,最後發現那人竟是他尋找多年的同門師弟。無論師父如何勸說,虛穀子前輩都不理不睬。後來,不知師父跟虛穀子前輩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非但給了師父這千金之毒的解藥,也答應不再煉製此毒。可卻獨獨提出了一個條件,本門醫術絕不可用於醫治朝堂中人。師父一回來就病倒了,其中的情況也未跟我們細說,只說他用盡千般方法,如今終於可以放心了。但讓我對他保證,無論是我本人,還是我將來的弟子,均不可救治朝堂中人。而你師叔雖拜於師父門下,卻未曾得師父親自教導,學的也都是一些普通醫術,所以他可以去朝中大元家中問診,我卻不可。而你身為我的徒弟,自然也得守著本門的規矩。不過,若是你父親告老還鄉之後,倒是無礙的。」
蘇尚彤聽到這裡,有些唏噓。可一想自己今日壞了規矩,倒是讓道濟師傅對不住虛穀子前輩了。思前想後,又覺得那個男子身份不低,回去之後很可能會暴露這處所在。師父畢竟是先皇找了一輩子的人,還是讓他有些準備的好。
「師父,我今日可能救了一個朝中之人……」蘇尚彤把怎麼發現受傷的男子,又怎麼救了他,又指了他下山的事情一一說了,只隱去了那止血藥的療效未提。
「你說那人長得什麼模樣?」無為居士似乎對蘇尚彤違反門規並未生氣,卻對那男子的相貌頗感興趣。蘇尚彤便把那男子的形象描述了一遍,不但說了今日見著的模樣,還說了些之前在上京所見的樣子。
「徒兒,你先帶著墨魚回家去,馬上就動身!過些時日我再讓師弟去接你。如今,你速速去準備,帶有相府印記的東西若是帶不走,就丟進煉藥爐燒了!」一向雲淡風輕的無為居士竟罕見的露出這般焦急的額神色,也讓蘇尚彤明白了此事的嚴重性。他的眼光掃過蘇尚彤身邊的墨魚,略微沉吟,復又開口道:「若是你家中之人問起,你就說墨魚是我的孫兒。」
蘇尚彤也知道恐怕她所救的男子身份不一般,只是不是她明明救了人家,為何師父會這般驚慌,好似他們會帶人來報復一樣。
「師父,那你呢?」
「我自有辦法。你和墨魚絕對不能留在這兒!」無為居士話是對蘇尚彤說的,眼睛卻是看著墨魚。
蘇尚彤卻沒瞧見,只道她爹恐怕得罪了不少人,也不想讓師父被他連累了。而師父是先皇崇尚之人,即便被人發現,也不會有任何危險。可是,她不願意再讓紫玉回相府那座囚籠了。
「師父,那我帶著墨魚走,把紫玉留下可好?」
無為居士只答應下來,並催促他們快走。
蘇尚彤隨著紫玉整理好一切之後,便把自己那身葯童裝扮盡數給紫玉穿上,吩咐紫玉跟在師父身邊,幫她照顧師父。
由於相府的馬車在送她們進谷之後,就回去了,蘇尚彤只能帶著墨魚步行下山。還未到山腳,就聽到了一片嘈雜的聲音。
她依稀聽到了之前那少年的聲音:「父王,這山谷中並無歹人。孩兒如今也安然無恙,還是不要擾人清靜的好!」
又聽一個威嚴的男聲喝道:「不行,這谷中既然有人居住,今日就一定得要搜山!」聽得蘇尚彤一驚。
她迅速掏出一顆化身丹,吩咐墨魚:「墨魚,你一直要想紫玉姐姐的樣子,知道嗎?然後,你要記住,待會下山,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千萬別出聲,不然會被壞人抓去的!」她本想讓墨魚隨便想一個人,可墨魚失憶之後,只見過他們幾人。孫大夫長年混跡在高門大戶中,難免被人認出來,師父和自己本就可能是他們要找的人,只有紫玉最合適了。
隨後自己也服下一顆,腦中想了個之前集市中見到的賣竹席的男子的樣子。
他們下山之時,見到一大隊士兵,顯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
其中一個士兵喝道:「你們是何人?」
蘇尚彤推起一個笑臉:「這位……軍爺,草民叫徐二,是附近村裡的村民,住的不遠,離這也就十里路。草民的表妹中了什麼邪,都好幾年不會說話了。這才聽說這谷里有個神醫,我就馬上帶著表妹來看看。可神醫看了說他也束手無策,如今草民正要帶表妹回家去。」
李沐見這個自稱村民的人竟然回答的不卑不亢,還條理清晰,並沒有一般百姓見到官兵之時那驚慌失措的樣子,略微眯起了眼睛。
卻聽見身邊有兵士討論:「這不是那個賣竹席的陳二嗎?我是聽他起過說他家中有個自幼定親的表妹,沒想到長得這麼標緻!這小子可真有福氣。」
另一個小聲說道:「什麼有福氣啊!沒看那表妹木獃獃的,還不會說話嗎?怪不得陳二每年都要做那麼多竹席出來賣,可這娘們得的是啞病,哪裡能治的會道的,沒想到竟是個死腦經……」
李沐聽到了這些話,康親王自然也聽到了。那些兵士在這山裡尋了整整一夜,如今都有些疲懶,一起說說話才能有些精神。所以,他也沒制止他們交頭接耳。如今,聽這話,這個人本就能言善辯,見慣了市面。又看那女子,雖生的清秀,卻一副木獃獃的樣子,看來這個陳二是真的是帶表妹來看病的。
他微微一抬手,示意放行。也隨即下了搜山的命令。
李沐百無聊賴的看著那一對男女離開的方向。想著那男人長得平平,膚色暗黃,馬臉厚唇,只有那雙綠豆小眼透著精明。而那女子柳眉杏眼,鵝蛋臉龐,乍一看,這女子配了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吃了大虧。可聽那些兵士的話,這男子能說會道,還有一技之長,這女子卻有些木訥,還是個啞巴。若真細究起來,怎麼都是這男子吃了虧才對。可嘆如今上京那些高門子弟,見著美人就不管不顧了,孰不知以貌取人最終吃虧的總會是自己!
忽地耳邊有人來報:「稟王爺,山中只有一個老大夫,帶著一個葯童。」
康親王點點頭,李沐卻開口問道:「沒有女子?」
那兵士搖搖頭:「回世子的話,山中所有地方都搜遍了,只有兩個男的。」
李沐微微有些愣神,抬手撫上自己的傷處,目光悠遠,似嘆息一般:「難道她真的是仙女?」
他視線所及之處,正是蘇尚彤和墨魚的身影剛剛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