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番一】歸棲雲夢澤(6):今天……你離我那麼近
她緩緩睜眼,入目卻是那張令自己心動又心碎的好看面容。
「葉廣澤……」她聲帶哽咽,眼角驀地就湧出大滴大滴的淚水。
外頭天空忽然一陣電閃雷鳴,雨水頃刻傾瀉而下。
華棲嚇了身子一顫。
葉廣澤將她擁緊。
她臉埋在他胸前,眸子瞪大,有些不可置信,還有幾分懵懂茫然。腦袋昏昏沉沉,心想,夢裡好良辰,與君同依偎…讎…
夢裡好良辰,與君同依偎……即便風雨如晦,對她來說,卻真真是絕佳之鏡。
葉廣澤抱著她,腦海中卻閃過胥茂的話:「怎麼可以怕辜負,便不去爭取?」
他真的該去爭取嗎?
還有阿蕖的話:「花開堪折直須折……於她來說,得她心許之人垂簾呵護,才是最好……」
對她來說,他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
他從未這般猶疑難決過……
華棲從他懷中抬起頭,看著他,眼睫微顫,還沾著水光。
「我時常夢見你……」她細細打量他的眉眼容顏,說,「但是今天跟以前不一樣!」
她以為這是夢,卻連在夢中也是這般小心翼翼,手幾次張開想要抱他,卻不敢。
他胸口抽扯一下。
他心疼了……
葉廣澤並不習慣這樣的感覺,但一手已抬起撫上她的臉,問:「哪裡不一樣?」
華棲感受著臉頰的溫熱,僵了僵,眼中又開始堆疊濕意,說:「以前,都是遠遠地看著你……我們之間隔著很遠,我甚至連你的臉都看不清……其實,看不清也是好的。你不喜歡我,表情一定很冷淡……這麼遠的距離,我就自己想象,想象著,你或許在對我笑……可是今天……今天……」她抬手,終於碰到他的袖口,輕輕握住,「你離我那麼近,我……我……我抓到你了!」
她笑開,皓齒明眸,瀲灧流光,那般欣喜若狂的表情。
他從未有過那樣的心情,便是第一次打勝仗,也沒有過,此刻卻覺得,自己能感同身受。
他也從未與女子多親密過,同阿蕖,是逢場作戲,同柒月,不過兄妹之誼。可待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他已吻上她的眼。
這樣一雙好看眸子,將她的心緒表露無遺,歡是四月桐花萬里一剎間綻放芳華,悲是漫天凄風苦雨頃刻急盛。
他唇往下移,一路沿著她淚痕吻過,直至覆住她的雙唇。那柔軟溫熱的感觸,一下將他心魂攝取。在戰場生死之地卻遊刃有餘的一方猛將葉廣澤一時竟感覺手足無措,他唇瓣貼著她的,接下來卻不敢再多動作。
從四肢百骸一下湧起的燥熱讓他腦袋漲疼,原先輕摟在她腰上的手臂不知覺已用上了些力氣,將華棲更深地壓入他懷中。
華棲全然懵怔住,腰上傳來些許疼痛讓她得以清醒幾分
她看著他許久,最終閉上眼睛,手臂環上他的腰背。
饒是這樣帶著幾分懵懂的主動,已引得葉廣澤幾欲失控。
他強行壓抑著,渾身僵疼,回應她的吻動作細緻溫柔,如待珍寶。她嬌瘦得他一點力道不敢多用,只覺得會傷了她。
縱使如此,她仍是承受不住,很快就有些呼吸不勻。
葉廣澤用了平生最大的意念止了自己的動作。
他放開她。
華棲睜開眼來,眼帘蒙著一層霧氣,他長指拂過,揩下一片水澤。
兩人四目相對,表情皆帶著幾分茫然。
葉廣澤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可一點懊惱都無,只覺得意猶未盡。
他想,自己許是瘋了。
外頭又劈下一道閃電,隨之而來一陣巨大雷鳴聲。
華棲嚇了一跳,下一刻猛衝入葉廣澤懷中,將他緊緊抱住。
「別走別走!你是不是親了我就要走了……打雷閃電都來了,是不是夢境要結束了……不要……我不要它結束……」
哭得比剛才還厲害。
葉廣澤微愣住,靜默片刻,而後抬手,動作略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說:「我不走。」
華棲仰起頭來,抹了下眼中淚水,看著他,問:「真的?」
葉廣澤點頭。
她這才停了哭泣,輕輕靠在他胸前,心想,這樣的夢境,真好!她願意用一切去換得這樣一時片刻廝守。哪怕,是生命。
葉廣澤之外,她不曾想過,有什麼人或事,是她那般想要的。也或許,是覺得,為了他,其他什麼事不可以放下呢?他那麼好。
她忽然想起什麼,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一個錦囊。竟真的有!
這夢境果真與現實無差。
她將它遞給葉廣澤。
「這個……是我在我生辰的時候,原本要送給你的禮物……」
葉廣澤接過,錦囊上綉著桐花花樣,純白花瓣
,精美細緻。他解開錦囊口子,從中抽出一個綢符。
上頭的字是秀氣小楷,一筆一劃,看出寫得十分用心。
「健寧開心,平安順遂。」
「你是將軍,常常要上戰場打仗,聽說戰場很危險……這個平安符,是我在五福寺求的。五福寺的菩薩很靈的,你帶著它,菩薩一定會保你平安!」
「……」
「唔……你看著它有些舊了,是因為這是我在幾年前祈求來的。但是荷包是新的,每過一段時間,我都會新換一個。」
她雙頰染紅暈,因著方才的親熱,也因著此時的幾分羞澀。
於葉廣澤來說,他從來覺得命運由自己掌控,難能靠天靠神靠旁人,也從不信鬼神之說。
但她說得那般認真,眼裡滿是篤定和希冀。
「你……喜不喜歡?」
葉廣澤點頭,說:「嗯。」
華棲瞬即笑開。
便是夢,她也知足了。
風雨自有消歇時。
葉廣澤背著睡熟的華棲回到書院時,天已漆黑。
陸慶生打著哈欠,剛從廚房要來一碗薑湯,看著一身乾燥卻遲遲而歸的兩人,愣了愣,慣常地扯了大嗓門,招呼道:「誒?葉先生,你們怎……」話說一半,被葉廣澤一個冷厲的眼神迫止住聲。
葉廣澤回頭看了眼華棲,見她仍睡得安穩,才稍稍緩了神情,卻沒有理會陸慶生,而是直接往內院走去。
陸慶生手中還端著半碗薑湯,半句話還卡在喉中,呆立半晌,心想,怎麼覺得畫風有些不對勁?莫不是半路華棲對葉廣澤霸王硬上弓,將他給拿下了?不然,方才葉廣澤看華棲的眼神里,怎會有那麼一星一點不真切的溫柔?
冷風吹過,他打了個寒戰,忙趁熱將薑湯喝盡,往自己寢舍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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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臂伸直,雙腿分開,與肩同寬,身子再往下蹲一點兒!」
葉廣澤站在華棲面前,高大身影擋住了日光,但指令出聲嚴冷,一點不因她是女子而放鬆幾分。
陸慶生斜眼看過來,看到華棲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兩腿都在打顫,仍咬著牙死撐。
原本他還猜想,葉廣澤對華棲改觀了,但憑這幾日的考察,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他反倒是對華棲更凶了。
前幾日,華棲一覺醒來,除了聽說是葉廣澤送自己回來的,之前所發生的事三三兩兩記得幾個場景,而同葉廣澤在亭中所發生的事,只覺得是自己的荒唐一夢,心下還暗罵自己竟做這樣的夢,太不知羞恥了。可一邊卻期盼能多夢到他一些。
但見到葉廣澤,她連頭都不敢抬去看他。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華棲一下癱坐到地上。
本已轉身離開的葉廣澤忽然回身,涼涼地看了她一眼。她立馬站起身來。他這才又轉身離去。
「地上那麼燙,你怎麼坐得下去?」陸慶生過來,說道。
華棲哀呼:「我雙腿都要廢了,現在便是刀山我也躺得下去。」
「去旁邊陰涼處坐一下!」
「嗯。」
兩人在樹蔭下並排坐下。
陸慶生喝了口水,問:「我說,你上次是不是得罪葉先生了?我怎麼覺得他好像有點針對你!」
華棲無辜:「得罪?我都沒跟他說上一句話,怎麼會得罪他呢?」
「上次下山,你瞎喝酒喝醉了,還記得?」
「嗯。」
「後來,本少大發善心,不忍丟下你一人,於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把你背回書院……」
「咦……可是琳兒說,是葉廣……葉先生背我回來的呀!」
「那……那也是我背了你大部分路,到了書院外的最後一段路,葉先生出現,才替了我的。」
華棲撇嘴,這回卻一點不相信了。
陸慶生氣炸:「誒,我說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可是,你不是我說醉了嗎?我都醉了,還怎麼打葉先生啊?」
「沒聽過撒酒瘋?可能就是撒酒瘋,把他給揍了!」
華棲驚恐:「不會吧,我怎麼會打他……而且,我也打不過他呀!」
「這可不一定,葉先生看你一介女流,沒防你,你忽然來那麼一下,一下踢中他要害……」陸慶生煞有介事地說道,「我告訴你,雖然說好男不跟女斗,但是要是涉及尊嚴……那就難說了!」
華棲細思量他的話,覺得甚有道理,不然葉廣澤平常都不願搭理自己的模樣,這幾日時不時給她一個涼薄眼神,她看不懂其中意味,終歸不會是喜歡,反倒有些瘮人。上課習武的時候,他常常站到她面前去,雖說替她擋了日光,陰涼不少,但他站她身前,她反倒更緊張了,動作愈發做不好,頻頻出錯,被他當眾點名,再用更嚴苛的標準讓她習練。
從前她倒是不怕他的,但這
幾日,她開始有些懼怕起來。
接下來上課,華棲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真的不小心冒犯了葉廣澤,那她是不是得去道歉?如果道歉他還說不原諒怎麼辦?就算原諒但卻更加討厭她了又該如何是好?
而且道歉總不能空手而去吧?那要送什麼禮物才好呢?她驀然想起護身符。
對了,她的護身符呢?
之前她一直帶身上的,但上次下山之後,就沒看到過了,莫不是丟在了山下。
她大慌,本正和別人生對打練手的,一時沒注意,等對方手揮過來時,她沒閃避,而是猛地抬頭,正正迎向她拳頭。
「啊!」
校場上的打鬥聲中驀然傳出一聲尖細痛呼,眾人紛紛停下動作,卻見一人不知為何倒在了地上。
倒地之人,正乃力氣堪比男生的名喚勝男的女同學。
而華棲站在一邊,愣愣不知所以。
「怎麼回事?」葉廣澤走過來,瞥了華棲一眼,問道。
華棲搖頭:「我不知道啊!」
地上的勝男揉了揉身上,爬坐起來,說:「我本和華棲對打的,但是突然不知道誰突然偷襲我……」
「偷襲?每位同學都在認真練習,你所說偷襲為何意?」
勝男也迷惑:「我也不知道,就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擊中我的手腿,然後我就……」
「那你現在有無受傷?」
「受傷到沒有?就是方才驀然覺得腿腳發麻!現在好了。」
葉廣澤說:「既然如此,那就繼續練習吧。」他轉身,路過華棲身邊的時候,頓了下,道,「習武,最忌諱三心二意心神不寧。都給我集中精神好好練!」
眾人高聲呼應:「是!」
華棲肩背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