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曾憶否(三)

第十五回曾憶否(三)

這件事,對於諸惡老祖僅僅只是一個後手安排中斷放棄了而已。但對於謝廬溪而言,這位偶遇的前輩雖然性格惡劣了些,但確確實實將他從驕傲自滿的情緒中打了出來:

謝廬溪並不是生而知之的天才。

他想專精一項技能,也是需要漫長時間專心致志地學習,和枯燥無味的重複練習的。

於是,陸塵瀟在偶爾瞥見的幾個畫面中,無一例外都是謝廬溪辛勤苦練的場景。梅花嬌艷,玉笛橫斜,長劍迴旋。而人也一日出落的比一日冷清寂靜。派中前輩喊他出去轉轉,都被謝廬溪婉言謝絕了,他是這麼說的:「我原本天賦便不好,如果再不努力,再不笨鳥先飛,如何修道有成?」

陸塵瀟站在快被噎死的太衡掌門身後,同樣覺得無語凝噎。

謝廬溪不缺天賦,一個不缺天賦的人,如果還能耐得住寂寞和辛苦,所爆發出來的力量是相當可怕的。

當然,這讓謝廬溪原本就有些高嶺之花的性格,越發變本加厲。雖然太衡劍派的同門彼此之間感情很好,但畢竟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事做,離多聚少,最終陪伴謝廬溪最久的,反而是那隻雜種鸚鵡。

陸塵瀟多多少少能理解這種感情了,也能明白為什麼鸚鵡大爺會有這種臭脾氣——一句話,謝廬溪寵出來的,他嚴於律己,但從不嚴於律鸚鵡。

當然,理解是一回事。但如果有機會,陸塵瀟也不會真的放過那隻臭鸚鵡的。

謝廬溪的這段記憶里沒有諸惡老祖,但陸塵瀟自己清楚他那時候都在忙什麼:陰謀,掐戰,搶資源搶地盤。魔道的每一天都很熱鬧,無數人死亡,而剩下的人踩在死屍上前進,就像養蠱,最毒最兇殘,或者說最幸運的那個才能笑到最後。

很顯然,諸惡老祖沒能笑到最後。

相對比而言,他不夠狠,不夠壞,不夠兩面三刀,不夠八面玲瓏,絕大部分的勢力都依附在魔主大自在天身上。所以,當大自在天離開魔道之後,樹倒猢猻散,諸惡老祖的倒台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實際上,諸惡老祖自己也很清楚這件事。也許有小頭目能夠逃脫,但其中絕對不會包括諸惡老祖。

誰都不會放一個心腹大患走的。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所以,諸惡老祖必須死一次,死的夠壯烈,夠誇張,夠輝煌,夠得上一位魔道大能的死法,才能讓人疑慮盡消,搏出那一線生機來。

而實際的情況是,他撞上謝廬溪只是一個意外。

劍,被打磨的十分光亮的劍刃,微微傾斜,硃紅色的鮮血汩汩蔓延過來,滴答一聲,落在地面上。謝廬溪拔出自己的劍,鮮血如噴泉一樣噴湧出來,隨即又沉寂下來。在這一路上,他像是收割稻穀一樣結束了很多年紀不大的魔修。而在謝廬溪的身後,幾個太衡劍派的年輕一輩正在補劍,將那些有著奇怪保命方式的魔修趕盡殺絕。

幾分鐘之後,一聲巨響,大地震顫,洞府深處冒出幾道法術的光華。

謝廬溪下意識地停住了手,往震動發生處望去。

他身後緩緩走來一個面容英俊的青年,對比於謝廬溪的清爽輕鬆,他無疑顯得狼狽許多,半個身子上全是泥濘血肉,步伐也有些顫抖。但他臉上依然帶著燦爛的微笑,像是正午的太陽,站在了謝廬溪身後,感嘆道:「真是激烈啊。」

「……」謝廬溪一言未發。

青年道人也沒有指望從悶葫蘆一樣的師兄口中得到什麼回答,他自顧自地說道:「真是遺憾,雖然參加了這麼一場除魔的行動,最終也只是在邊緣看護一下而已。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真正的大魔交手。」

站在兩人身後的陸塵瀟翻了一個白眼。

——果然,太衡劍派全都是戰鬥瘋子,沒有例外。

謝廬溪總算是給了一點反應:「李瀟水師弟,只要勤加訓練,就一定能有那麼一天的。」

這話說的……陸塵瀟默默在心中腹誹謝廬溪,不知道他是真聽不懂,還是裝作聽不懂。不過,李瀟水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陸塵瀟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李瀟水就是那副畫像里的人,他的便宜師傅李洄魚曾經讓他和太史飛鴻對那張畫像跪拜過。

這樣一想,陸塵瀟忍不住多打量了幾下這位青年道人,果然,他五官確實和李洄魚有幾分形似,但氣質卻天差地別。

李瀟水似乎還想嘆息些什麼,但下一秒,遠方的洞府幾乎被連根掀起。七位太衡元嬰修士結成的劍陣被撕裂了一個口子,一道血光衝天而起。兩人下意識地往那個方向看去,在謝廬溪的視野中,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個血紅色的人影,雙手張開,無數血紅的法術光華就如同飄揚的綢帶一樣從他手指之上綻放升騰,妖異美麗。

李瀟水愣愣地盯著那個方向:「那個人……就是諸惡老祖嗎?」

謝廬溪沒有回答,只是在看清了諸惡老祖的面龐的那一瞬,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隨即神色一冷,握緊劍的手顫抖一下,隨即又沒了聲息。李瀟水被他突然散發的冷氣凍了一下,尷尬一笑:「謝師兄戰意盎然,雖然謝師兄修為高深,但是對戰經驗不足,還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謝廬溪隨即化作了一道劍光,毫不猶豫地衝上去了。

李瀟水目瞪口呆地留在了原地:「我……我,啐,不說髒話不說髒話,但是謝師兄你真的這麼衝上去了?!」

隨著謝廬溪地點的轉移,李瀟水很快就化作了一點模糊的光影。而諸惡老祖本人則快速地放大了。他注意到了謝廬溪的靠近,但對於對方發出的遠程攻擊,只是微微偏側了一下腦袋,就閃過了。他神色淡漠,注視謝廬溪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自不量力的傻瓜。

而陸塵瀟現在看向過去的自己,只有捂臉的衝動。太猖狂了,太裝逼了……

……簡直就像是在看自己的黑歷史一般。

而且,這種神色,無疑在宣告一件事情。

諸惡老祖完全把謝廬溪忘記了,一乾二淨,什麼也不留。

都說自己最容易原諒自己,陸塵瀟也特別能諒解此刻的諸惡老祖。總所周知,諸惡老祖本來就喜歡俊俏優秀,剛剛踏入修行路上的小青年。因此,當初的瓊鬼子才打趣他總和漂亮的小孩子糾纏不清。在和謝廬溪分別之後,也有很多長相俊秀,能說會道的魔道新秀試圖在陸塵瀟這邊嶄露頭角,謝廬溪長得再好,搭配上他那個沉悶的性格,在諸惡老祖心中的記憶猶如早晨露水一樣易逝,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但對於謝廬溪,卻並不是什麼能夠輕而易舉掠過的事情。

他完全無懼於諸惡老祖飄蕩在周身的血色綢帶,舉起長劍,劍上劍芒吞吐不休,硬生生地斬出一條能夠接近的道路出來。然而那些綢帶們滑溜溜不受力,輕輕一盪又從背後席捲而來——但謝廬溪無所畏懼,他的劍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氣勢,即便是諸惡老祖一時之間也被他的氣勢所攝,手上的行動滿了半拍。

而這半拍,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血色長帶嘶啦一聲,直接穿透了謝廬溪的軀體,然而,千鈞一髮的時刻,謝廬溪剛剛好避開了致死地帶,他沒有刻意,只是諸惡老祖自己錯失了最好的時機。而謝廬溪的攻擊,去勢太狠,用道太老,雖然威力很大,但是失卻靈活,軌跡別人一眼勘破。諸惡老祖輕輕鬆鬆地,失之毫釐的避開了。

就在那一瞬間,兩人的距離極其靠近,撐死也不過一掌之距。

近到彼此都能數出對方的眼睫毛。

諸惡老祖的頭髮被風吹地飄向謝廬溪的臉上,而對方神色憤怒,他咬牙切齒地說:「你騙了我!」

過招一觸即離,兩人紛紛往後跌去,落到了距離對方十幾米的空中。諸惡老祖顯然是聽到了謝廬溪的話,但他沒能聽懂對方的含義,只是略顯無辜地挑挑眉:「騙……你是誰啊?」語氣之輕蔑,別人活活劈死也不值得同情。

圍觀著這一切的陸塵瀟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汗。

這應該不是他的錯吧……這絕對不是他的錯吧,明明只有幾天而已,謝廬溪你耿耿於懷是不是有點太過了點,說真的就算換一個凡人,你問他十年前的今天認識了誰,和對方都說了啥,這凡人都不一定回答的出來吧。更何況,修真不計年,基本都是按照百年百年計算的,何,何必呢……

謝廬溪的回答是,鏗鏘劍鳴。

即便和今天有著百年多的光陰距離,陸塵瀟依然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而諸惡老祖伸出手,撈住了幾根斷了的頭髮,很明顯,他最終還是估算錯了謝廬溪的出劍威力,耍帥不成。但同時,他的目光也微微一凝,顯然對謝廬溪重視了起來:「想殺就殺,我就是不喜歡正道這一點,明明見到魔修就殺,還非要找光明正大的借口,呵。」

謝廬溪身上的冷氣又寒了幾分。

陸塵瀟旁觀了全程,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到底有多作死。

忽然的,陸塵瀟聽到了笛聲,笛聲悠揚,一聲接著一聲,猶如縹緲升騰起來的細煙,吹而不斷,一路滑往心底去。石落清潭,波瀾頓起。陸塵瀟下意識地奇怪,這個時候怎麼會出現笛音,這和他的記憶不符合。

而下一秒,這四周的場景頃刻之間就破碎了,一個被白霧籠罩的人影出現了。

他困惑而茫然地將頭轉向了陸塵瀟。

「你是……諸惡老祖?」

「……」不行,謝廬溪反應過來有人進入了他的心神之中了,他正在醒來,如果被謝廬溪抓住個正著,陸塵瀟簡直沒法想象自己的下場,尤其是他剛剛全程圍觀了自己的作死。他下意識地往更深處逃竄,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喚何道之。

但這裡是謝廬溪的領域。

天地之中,上下顛倒,左右消失,長短逆轉。陸塵瀟往前竄了幾步,瞳孔下意識的擴張。在他的面前,原本應當在身後的謝廬溪已經站在他身前,他身上的迷霧小三了不少,能夠依稀看見他猶如鴉羽綢緞一樣的長發了。而陸塵瀟此時此刻地奔跑方向,正是往謝廬溪懷裡撞去——他如果撞結實了,恐怕謝廬溪立刻就能徹底的醒來。

千鈞一髮的時刻,一隻手拉住了陸塵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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