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似乎對時旻的這種過度關注與凝視毫無所覺,唐昀托著自己的雙下巴,幽幽地嘆一口氣,望著他,「說到這個我就愁啊,大俠,您確定我這情況是變成了『臣』,而不是其他什麼問題?」
時旻不吱聲地望著他,對於唐大寶,他時常要生出這樣一種無可奈何拿他沒轍兒的心情。因為不管他怎麼揣摩,都永遠估摸不到這個小胖子的下一句話,下一個表情,下一個動作到底是什麼。
有時候,時旻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與社會脫軌太久了,亦或者,現在的小孩兒都朝著神經病的方向進化著?
最後,時旻慢慢支起一隻手,抵著自己的額角,不動聲色地壓了壓,像是在緩解自己的頭疼,「為什麼這麼說?」
唐昀掰著自己短粗的手指頭算給他聽,「你瞧,這都過了大半個月了,我發現自己好像也就聽覺變得稍微靈敏了點,還時靈時不靈的。其他什麼異能也沒有啊?」
「異能?什麼異能?」時旻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這個小胖子的思維。
唐昀瞥他一眼,赤|果|果地展露自己的鄙夷——這都不知道,這小子重生前到底哪個時代的人?
他忍了忍,將自己一腔嘲諷給咽了下去,畢竟,他現在還稀罕抱人家大腿不是?
於是唐昀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婉轉而含蓄地表達了一下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就是噴火吐水霹雷那一類的,最不濟,弄個什麼快速癒合啊。我昨天削個蘋果,不小心拉個口子,今天口子都還在呢!」
時旻臉上神色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似乎是不知作何反應,又像是被戳到了什麼非常隱秘的痛處,使得他在那一刻不知道能呈現出什麼表情。
而很快,他反應了過來,臉上那一瞬間的空白就像是幻閃,他硬邦邦地對唐昀道:「你說得那是『君』,即便是『君』,也少有你說得這些能力。噴火吐水霹雷,你以為是葫蘆娃嗎?」
唐昀:「……」嘿!他居然還知道葫蘆娃!
看著唐昀鼓囊囊的臉頰,時旻頓了頓,語氣又緩和了一些,「『君臣』之分,差得不僅僅是先天後天的問題,歸根到底,還是能力差異……」
說白了,就是君是天生的,人家一出生就佔盡了血脈的優勢,有一些不定項的能力。這種是天賦,後天學不來的。噴火吐水霹雷一類的差不多就在此列了,不過總的來說,這種類別的能力還是過於逆天,法則之下基本是沒有的,極個別看似能噴火吐水的,也並不是真的能噴火吐水,還是借用了一定條件做出來的。
大部分情況是借勢,比如,你讓一個「君」憑空吐火肯定是不可能的,人身體構造擺在那兒呢,怎麼整也不可能從肺腔里擠出火來啊!
但是這個「君」周圍有火,他就能借著這一點點的火,造成各種威力顯赫的大殺招,這裡面更多的不是產生的過程,而是控制的過程。控制一團火的火勢大小和表現形態一類的。
這樣一來,只要訓練有素,加上精心設計,運用得當等等,即使不能直接噴火吐水,也堪比直接噴火吐水了。
比起「君」的這種得天獨厚,「臣」顯然就苦逼多了。後天莫名其妙被誘發源誘發覺醒之後,也沒有這些聽起來很玄幻的能力。大部分情況都是身體各部分的強化,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力氣更大,看得更遠,聽得更清楚,直覺更敏銳一類的,總之,這些強化,一聽就是要干苦力活的命。
說得更白一點,那就是,「君」的能力是天賦,是不可複製與取代的,而「臣」的這些能力即便誘發覺醒了,也還要再經由一定的訓練才能進一步穩固,甚至,一些普通人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通過訓練來達到部分強化的目的。
按時旻所說,「君臣相佐」才是完整的守界人,通常,君是對付這些跨界物種的主力軍,因為他們的某些能力雖然看著不顯,但對付起這些跨界物種,簡直就是一物降一物的典範。
而臣則負責追捕這些跨界物種。
因為跨界物種並不是每樣東西都跟他在孤兒院那裡見到的那棵樹一樣,既不能動,又是非自主的不小心穿過屏障落入這個面的。
有些跨界物種本身就是為了躲避原先的面里的規則和制裁,才冒著灰飛煙滅的危險跨界逃亡,危險係數高不說,還很難追蹤。
這種情況下,只有覺醒的「臣」能追捕到。
但君下之臣並不是一個,這套體系說白了,也不過是抄襲幾千年下來的那些東西,誰見過皇帝只有一個臣子的。
這「臣」呢,後天覺醒之後的,固然珍貴,但也不過是個珍貴點的「臣」。實際上,這種覺醒也是可以人為操控的,不過因為每個人的誘發源不一樣,人工誘發的概率一直不高罷了。但比起君的不可複製,還是要好很多了。
再退一步說,普通人中,選出體質強悍的,各種變態訓練訓一訓,就算不能一比一複製出一個覺醒的「臣」,但訓他十個二十個來抵一個覺醒的「臣」也不是不行。
現代科技的變態發展速度早就不受人類控制了,十幾二十個能力卓絕,身體強悍的「臣」,再配以各種相應的儀器,能頂替一個覺醒的「臣」的絕大部分技能了。
唐昀聽到這裡的時候,不禁一陣蛋疼,感情鬧半天,他這會兒冒出點的這點千里耳的小能力,壓根不是奔著普度眾生做一個隱沒於民間的人民英雄去的,而是去給人民英雄做忠僕的。
大概現實和夢想的落差實在有點大,唐昀從夢想的雲層上跌下來,跌得過重,好半晌沒回神。
也幸好這事兒是落在唐昀這個心寬體胖的胖子身上,他調試了沒一會兒,嗯,大概是兩個呼吸的時間,他就緩過了勁兒,眼神灼灼地望著時旻,「聽你這麼一描述,我算是明白了,我這樣兒的在清掃跨界物種這樣的英勇戰役中,基本不抵事兒。有跟沒有都一個樣兒,那我現在這事兒,咱倆就當個屁放了吧。」
「我這什麼覺醒不覺醒的事兒,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也別捅給組織了,估計他們也看不上我這樣的,都不稀罕吸納。」唐昀越說越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忒有水平,聽聽,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甘願埋沒於眾,做個不招人稀罕的普通人的偉大犧牲和平凡願望給說出來了。
唐昀這話剛落,時旻就深深覺得自己果然不能跟這個小胖子多相處,光是聽他時不時冒出來的這些話,就頭疼得厲害。
他忍了又忍,但最終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似諷非諷的,「你親爹那邊你沒算進來。」
唐昀撓撓下巴,滿不在乎,「我姓唐,他姓方。」
言下之意,任是他管得再寬,能越過唐靜來管別人家的孩子?
時旻悠悠地抿抿唇,似笑非笑的,「但願有那麼簡單。」
唐昀聽出他的意味深長,腦中無數念頭紛擾而過,「到底什麼意思?」
時旻將視線從唐昀的臉上拉回來,投到窗戶外面的半空中,像沒有聚焦一樣,空茫地盯著一處,「你知道為什麼『君』一出生就能被認出來嗎?」
唐昀皺眉,這點他還真沒想過。想想也確實有點問題,就算「君」是天生的能力者,是不可複製的,但也不可能每個「君」一出生就開始玩火噴水凝冰的吧?
再者說,剛剛時旻也說了,君裡面大部分人的能力沒有這麼顯性騷包的,很多都是一些隱性的,甚至除了他本人,外人都摸不清他什麼能力的。
那這樣一來,「君」是怎麼被認出來的呢?
時旻拉回視線,看向唐昀,覺得他白乎乎的臉上,兩條寡淡的眉毛皺起來的樣子可真丑,「因為所有的君都是天殘。」
「?!」不是他理解的那種吧?唐昀抽了抽嘴角。
「很難懂嗎?」時旻嘴角掛著一絲滲人的笑,「天生殘疾,所有的『君』一出生就伴有一處殘疾,也許是缺失五感,也許是四肢有殘缺,有腿卻不能走,有手卻不能動,各種殘缺,只有你想不到的。」
唐昀微微頓了幾秒,消化了這段消息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打量時旻,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兒,才猥猥瑣瑣地壓低了聲音問,「我先前一直以為你是『君』,現在看來……你要麼是『臣』,要麼……」
唐昀的視線忍不住朝人的下三路掃去,心裡一陣齷蹉,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時旻看著既不聾也不瞎,胳膊兒腿兒的也都挺完美的,如果是君的話,那就只有那個地方殘疾了……還真是天殘!
嘖嘖,造孽哦!
時旻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額角青筋瞬間爆了起來,揚手就要朝唐昀腦袋上呼去。
「誒——打人不打臉!」唐昀趕緊出聲制止。
時旻嘴角一勾,半空換了個方向,狠狠一巴掌招呼在他受傷的大腿上,當場疼得唐昀眼眶發紅只抽冷氣。
「嘶——」唐昀一邊忍著疼,一邊怒目而視,「你他媽不知道老子這條腿才接上啊!」
時旻挑眉,不言不語,舉手又準備再打,嚇得唐昀往後一縮,咕嚕一聲從床的另一邊摔了下去,隨後,一陣「腿又斷了」「大俠,你好英武」「高人,饒命」的哀嚎聲在病房裡響起。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時旻終於看不過唐大寶的種種醜態,強壓著,把他那百八十斤的小肥肉給一把撈起來,重新扔到床上去了。
唐昀一整個過程里除了忙著哀嚎,就是重新評估了一番敵我雙方的力量懸殊,而後暗搓搓地決定對敵人虛以委蛇,曲線進攻,簡而言之就是——暫時屈服,不再招惹。
唐昀眨巴著他的小眼睛,委委屈屈地縮在床上,哼哧哼哧地嘀咕道:「我不就是想弄清楚你到底是誰?好歹,我也得弄明白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同伴還是餓狼不是?」
時旻看著他那副惺惺作態的樣子,覺得真是丑得都傷眼了,但偏偏就是這幅尊榮,硬是讓他從中看出一點可憐的味道來了。
像是被觸動了什麼,時旻抿抿唇,看著他,輕聲道,「小胖子,如果你真的只是想做個普通人,那我就是你的同伴,不管我是誰。」
「我身後沒有組織,沒有勢力,沒有任何東西,只有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