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早，唐昀醒來，發現自己四肢都纏繞在時旻身上，而時旻還睡得挺熟，他鬆開了緊緊纏在時旻身上的雙手和腿，略有可惜地想：「還以為是哪個抱枕呢，抱著挺爽的……」

對於唐昀來說，這其中的差別是：抱枕是他的，今天抱著睡爽了，以後可以天天抱；時旻自己長腳了，今天睡了明天就走了。

唐昀一邊混混沌沌地有的沒的亂想一通，一邊打著哈欠下床去廁所放水。

等唐昀完全走進了洗漱間后，床上的時旻才睜開眼，略顯茫然地轉了轉眼珠子，臉上氣血恢復得都差不多了，顯然這一覺睡得很不錯。

時旻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微微詫異地坐了起來，眨眨眼，還沒能仔細琢磨一下自己昨夜的狀態時，就聽房門外傳來敲門聲。

「大寶，你起了沒？」是唐靜的聲音，「沒起我可進門掀被子啦！」

說著，就是門把手被轉動的聲音，時旻面無表情地坐在床上，盯著被壓了下來的門把手。

唐昀拎著褲子從廁所里衝出來，沖著門外喊，「起了起了！」

「真起了？那你把門打開給我看一眼。」顯然，唐昀的起床信譽在唐靜那裡早就碎得渣兒的不剩了。

唐昀沖時旻打眼色，時旻慢悠悠地從床上走下來，氣定神閑地往洗漱間走去。

看得唐昀心中直罵娘，忍不住沖他比中指，這他媽叫什麼事兒啊，弄得跟我金屋藏嬌，調和正室和小三似的。

時旻走進了洗漱間后，唐昀才把門打開一個口子，大部分門板還是半掩著，他沒好氣地望著他娘。

唐靜笑眯眯地揪了一把他的臉蛋，「今天不錯，沒忽悠你娘，起了趕緊換衣服，我可不想再接到你們班主任找我喝茶的電話了。」

說著，唐靜靠到了門邊上，一張美麗脫俗的臉龐變得明媚而憂傷起來，「你說都是上學，你怎麼就沒有老趙家的小寶勤快，人家那小丫頭兒天天不要人叫，到點就起床，上幼兒園比人家上班都勤快準時。你怎麼就喜歡遲到？」

唐昀沒好氣地戳了一下他娘的腰窩子，「她那是在家關得都要瘋了，巴不得去幼兒園裡玩兒，跟我能一樣嗎？」

唐靜才不管唐昀怎麼說，反正把他叫起來了，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她囑託兩句記得下樓吃早飯之後，便扭著腰，一擺一擺地就準備回去睡個回籠覺。

唐昀正準備關門，便聽到一個聲音說，「今天不是周六嗎？」

唐昀一怔，回頭看到不知什麼時候，時旻已經抱胸站在自己身後了。

他內心頓時悲憤，覺得沒有比他娘更不靠譜的家長了，上學的日子都記不清，他恨恨地把門關上，準備繼續往床上爬，去補個眠。

時旻看他那模樣，心頭一陣無語，卻也覺得挺有意思，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唐昀把自己重新包回了被子里以後，才沖時旻道，「要不要補個眠，省的今晚幹活的時候犯困！」

時旻搖頭，「我要去準備點東西，你有沒有帶我的衣服過來？」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唐大寶帶了自己的衣服過來。

唐昀指了指衣櫃，時旻去翻出來換上了。

看時旻的樣子顯然是打定了注意不準備再睡回籠覺了，唐昀覺得有些無趣，也跟著爬了起來。樓下阿姨正在廚房打掃衛生，唐昀從餐桌上包了一堆吃的后，帶著時旻從側門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

整個過程中，時旻幾次忍不住想掐著唐大寶的脖子問他為什麼弄得跟做賊一樣。

結果，唐昀一本正經地告訴他，這不叫做賊，因為這是他自己家，這叫偷|藏|漢子！

時旻：「……」

兩人出了唐家的大門，分吃了早餐，便分頭行動了。

所謂分頭行動，也不過是時旻回自己的盒子屋，在昨天的經驗上，重新做一番準備，而唐昀則被囑託，「……隨便干點什麼，晚飯後到公園門口集合就行。」

唐昀抽了抽嘴角，到底沒吼他，只是等時旻走遠了，他眼珠子微微一轉，出了小區的門，轉個身就往生態公園的方向跑。

結果半路上，他在穿過恆祥百貨廣場的時候，遇到了「老熟人」，方晟赫和他的妻子兒女一家四口，以及，他們身後跟著的三個穿著黑西裝專給人提包拿東西的狗腿……秘書。

唐昀：「……」

方晟赫：「……」

最後還是舉了舉爪子，「嗨，好巧啊好巧……」

方晟赫的妻子這時也認出了他，眼底一陣狐疑，臉上卻帶著賢淑的笑意沖他打招呼，「你好！你是叫……『大寶』對吧？唐大寶。」

她這話音剛落，跟在方晟赫夫妻身邊的兩個小孩兒便噗嗤一聲笑了，似乎這名字取悅了他們。

方太太臉上帶著些尷尬的笑，似乎為兩個孩子的失禮感到尷尬，但終究，她沒有開口呵斥他們。倒是方晟赫一個威嚴的眼神掃過去，兩個孩子裡面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樣子。

唐昀心底暗暗撇嘴，自從時旻打過招呼后，他對自己這親爹的好感值噌噌地往下掉，也是因為最近方晟赫沒有出現在他面前，所以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這「親爹」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今天乍在路上看到了，還真是有幾分不自在。

還是方太太代表他們一家發言，「大寶，我叫你大寶不介意吧？」

看到唐昀搖頭后，她才接著道，「今天兒童節呢，街上人這麼多，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是不是走丟了？你爸爸媽媽呢？」

唐昀瞟了瞟站在對面的方晟赫，心說，我親爹就在我對面你旁邊呢，就不知道這事兒說出來，你能不能扛得住。

「阿姨，您不用擔心。我爸爸媽媽都挺忙的，我就自己出來逛逛，我家就在附近，這片兒我老熟了，跟我家後院似的。」唐昀大大咧咧地說著，心裡急著想走，他還準備先到生態公園探探地形，好在今晚一戰中讓時旻那狗眼看人低的小子給膜拜一番！

誰想他這話一說出口，對面一家四口的神色瞬間都變得很微妙，兩個小孩兒，男孩兒八歲左右，女孩兒差不多跟趙小寶一樣大，但不論是長相還是打扮，可比趙小寶那傻蛋兒好看多了。

兩個小孩兒聽說六一兒童節都沒大人陪他過，眼裡閃過同情，似乎這事兒過分得簡直值得人神共憤。

而方太太則下意識就去看方晟赫的神情，方晟赫倒是掩飾得很好，但是在唐昀說出那番話的剎那，眼底還是有一分動容。他沖著唐昀看了一會兒，轉過臉似乎準備跟方太太說什麼時，方太太已經先他一步開口了。

「這怎麼可以呢？今天街上這麼亂，就是你再熟悉路，沒有人跟著照顧，你一個小孩兒也容易出事。」方太太十分具有解語花精神地接著道，「老公，我讓小秦跟著他吧，今天大寶吃什麼喝什麼玩什麼，都讓小秦陪著，以大寶玩盡興為準。」

方晟赫看了方太太一眼，轉過臉，點了點頭，似乎無可無不可。

方太太滿意地朝身後招了招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走上前。方太太囑託了幾句后，才看向唐昀，「大寶，我跟你方叔叔一會兒還要去前面剪綵，剪完彩你這弟弟妹妹估計還得鬧騰一天，就不陪著你了。你今天吃什麼玩什麼，都跟你小秦叔叔說。」

言下之意，今天各種消費由他們埋單。

唐昀皮笑肉不笑地沖方晟赫看了一眼——親爹，您夠大方啊！

方晟赫下顎緊了緊，似乎對這種場合也有一種難言得排斥和彆扭，頂著唐昀的笑，他幾乎要衝口而出，「要不讓他跟我們一道兒得了」！

對於方晟赫來說，無論是唐大寶這個人的存在，還是唐大寶的長相和身世，確實都不在他的規劃中。

但唐大寶的出現，以及唐大寶上一次摔斷腿之後的發燒沉睡，都讓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可惜，唐大寶的事情拿回去和自家大伯探討了一番后，就擱置了下來。因為可能性不大，最主要的是，直到目前為止，他們沒有在唐大寶的周圍發現任何誘發源。

對於方家來說，這只是一次具有價值的調查，並且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大概還是會不咸不淡地繼續注意下去。但對於和唐大寶直接接觸的方晟赫而言，他卻不得不正視，雖然唐大寶長得不像他，但他卻確確實實是他的孩子。

今天是兒童節，對於方晟赫這樣的人來說，別說兒童節了，就是他老子過生日，他都不一定會放在心上，但是方太太一早就安排了今天的行程，兩個孩子也很雀躍，尤其是他一向乖巧對他沒有太多要求的小女兒也掩飾不住期待。

也許他不是個細心的父親，但起碼，他願意在這些時候去做一個稱職的父親，也願意對他的孩子展現愛意。

偏偏，一腔拳拳愛意正待施展的時候，遇到了個讓他的父愛變得尷尬而又有些不公的唐大寶。

一個小孩兒也是帶著，兩個小孩兒也是帶著，而且也根本不用他自己親自帶，再多一個唐大寶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前，唐大寶已經笑吟吟地對方太太點頭道謝了，方晟赫的話卡在嗓子眼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兒。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昀，卻發現唐昀也正以一種他未見過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心底略一動，想再探究，卻已經遲了。

最後，他只好壓下心底的一絲異樣，對小秦吩咐，「今天一切以他高興為準，他想要什麼，都給他買。」

小秦摸不準自己面前的小胖子是什麼來頭，但是察言觀色顯然是他的必備技能，當場拍著胸脯保證把唐大寶照顧得好好的。

方晟赫嗯了一聲，帶著人繼續往前走，走開了有六七步遠的時候，唐昀才把視線給收了回來，心裡飛快地閃過了什麼東西，但又沒抓住。

最後只好聳聳肩，隨即，他不懷好意地仰臉看向小秦。

小秦打了個寒顫，有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