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白通鎮很大,一條古運河穿鎮而過,河的一邊是現代化的小區高樓,另一邊是白牆黑瓦的古舊房屋。

上午11點,積雪未化,沈大爺正坐在自家門前喂小孫子吃飯。小孫子好玩,總是跑來跑去,踩著一地的水坑「啊啊」叫著讓爺爺看。

沈大爺挖了一勺飯哄他吃,小孫子剛張開嘴,圓溜溜的眼珠子突然盯著前面不動了,小胖手指著那裡:「嗯,嗯,嗯嗯!」

沈大爺回頭看了眼,只見青石板路上站著兩個男人,個子都很高,一人瘦些,長相周正,穿著件棕色羽絨衣。另一人硬朗些,穿著件黑色大衣,短寸頭,耳朵上還不倫不類地戴著一枚耳釘。

瘦些的那人笑著上前,問道:「大爺,這裡是西大街吧?」

沈大爺回過神,說:「是啊,這裡是西大街!」

那人又問:「我想跟您打聽個事兒,您知不知道這街上住著一戶姓王的人家?有一個叫王雲山的,今年70多,快80了。」

沈大爺說:「姓王的倒是不少,你說這個叫……」

「王雲山,白雲的雲,一座山的山。」

沈大爺搖搖頭:「沒這人吧,沒什麼印象。」

戴著耳釘的那人走了過來,蹲下遞了根煙,說:「大爺,您再仔細想想,我們要找的那人,他爹當年是個富商,叫王鏞,娶了五個,王雲山是五姨太生的。王家應該是這裡的大戶人家。」

沈大爺聽他說完,「啊」了一聲,「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是那家人啊,聽說當年我們這半條街的鋪子都是他們家的。」

「那您知道這家人現在在哪兒嗎?」

沈大爺說:「不知道啊,我小的時候王家就落魄了,那家沒剩幾個人……」他想了想,「啊,我想起來了,那邊有間屋就是王家的,幾年前王家來人,把那屋賣了,現在是家飯店,他們家肯定知道你要問的人!」話音剛落,就見小孫子突然抓住了那人的耳朵,他唬了一跳,去抓孫子的手,「快拿下來!」

小孫子抓了抓那枚耳釘,想把它揪下來,賀川握住那隻小胖胳膊,笑道:「這可不能給你。」

道了謝,賀川和阿崇朝大爺說的那間房子走去。路不遠,就在街尾,這片正面臨拆遷,前前後後很蕭條,昨晚下了一場大雪,雪堆東一塊西一塊,只有兩家小店還開門。

飯店兩層樓,木質結構,底樓四扇木格子門緊緊闔著,左上方架著一隻空調外籍,二樓拉著窗帘,窗戶緊緊關著。

這裡沒人。

阿崇又去問了那兩家鄰居,煩躁地說:「說是去旅遊了,起碼過了除夕才回,離除夕還要好幾天呢!」

賀川說:「先回酒店。」

阿崇叫苦:「真麻煩!」

他們昨天傍晚下了飛機,在機場外叫了輛計程車,三更半夜才抵達白通鎮,計價器上的數字讓阿崇看了直心疼,匆忙間隨便找了家酒店入住,酒店收費五星級,服務還不如明霞山的農家樂。

阿崇說:「換個地方住,那地方太爛了!」

賀川說:「我先去吃飯,你退房。」

阿崇喊:「我也要吃飯!」

「二選一。」

「先吃飯再退房!」

這裡攔不到計程車,走出西大街,才看見了一輛人力三輪車,車夫見到賀川和阿崇的塊頭,沒有多說什麼,三輪車騎出幾百米后,車夫喘著氣,頹敗地說:「兩位啊,你們還是叫計程車吧,我實在載不動你們啊!」

阿崇一臉苦相。

賀川扔了一張錢走了。

半個多小時后他們才找到一家飯店吃飯,阿崇邊等菜邊玩手機,抱怨道:「你說說,這縣城這麼大,他老家怎麼偏偏在這麼窮酸的一塊地方?王雲山是不是生來跟咱們作對的?」說著,又把手機湊到賀川跟前,「哎,你看看。」

賀川沒興趣,阿崇硬是要他看:「看看,我覺得我這張照片拍得最好!」

賀川隨意瞄了一眼。

照片上,他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對面的人穿著白色羽絨衣,臉被一張斗笠遮住了。

他正抓著她的手腕。

賀川說:「哪裡看出拍得最好?」

阿崇說:「抓拍到位啊,看這環境,看你們倆的站姿,還有你們這手,你趁機偷抓別人的手,別當我沒看出來!」

賀川冷笑:「還看出什麼了?」

阿崇把手機收回去,說:「不告訴你!」

吃完飯,兩人回酒店把房間退了,再次回到西大街,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

***

蔣遜大清早出發,去醫院附近載上王瀟一家,中午的時候停車吃了一頓飯,直到下午4點才到達白通鎮。

王瀟家人不停道謝,王瀟的表姐帶著她去自己家裡。

車上只剩了她們兩人,王瀟表姐說:「我們家是開飯店的,以前我們就住在飯店二樓,現在二樓空著,我們家上個月才搬的新房子。我房間還是乾乾淨淨的,床單什麼都在柜子里,你就睡我的房間吧,怎麼樣?」

蔣遜不介意。

王家的飯店是木頭結構的,看起來古色古香,但位置不佳,平常沒有什麼生意,飯店裡只有六張桌子。

王瀟表姐帶著蔣遜去二樓,二樓的房間不大,左邊放著一張單人床,床頭是窗戶,另一邊是只黃色的衣櫃。

王瀟表姐說:「我以前睡這裡,我爸媽住隔壁,他們的房間很小,裡面也空了,我這裡算是主卧。」

她擰了一塊抹布要擦傢具,蔣遜說:「不用擦,就睡一個晚上而已。」

王瀟表姐說:「沒事,稍微擦一下就行了,你看看缺什麼,樓下廚房冰箱里還有很多菜。」

蔣遜說:「不缺,都挺好的!」

「我房間空調壞了,這裡有兩個熱水袋,床上有電熱毯,你看看哪個合適就用哪個吧。」

「好。」

王瀟表姐又客氣地說:「其實你也可以多住幾天,我們這裡是古鎮,有很多玩的地方,我可以帶你去轉轉。」

蔣遜說:「謝啦,我明天早上就回去。」

「好吧,我明天也早點過來。」

房間很乾凈,雖說小半個月沒住人,可這裡是飯店,每天都要開門,王瀟表姐家人偶爾也要上樓休息,所以根本沒有什麼灰塵,被褥也是香噴噴的。

王家人十分客氣,晚上請蔣遜吃了一頓飯,飯後蔣遜自己回來了。

這條老街□□靜,沒什麼人氣,街上大半的屋子都是黑漆漆的,已經沒有人住。

屋子裡有點陰冷,蔣遜不愛用電熱毯,她泡了一個熱水袋,又洗了一個澡,換上帶來的睡衣,早早地睡下了。

***

賀川煙癮犯了,旅館里沒煙賣,他出門去買煙。西大街的店都已經關了門,他走出街尾,瞥了眼那家飯店,仍舊大門緊闔,不過邊上多了一輛白色的suv。

他的腳步緩了緩,眼前落下一顆棉絮。

是雪。

他抬頭看了一眼,收回視線,走出了西大街。

***

蔣遜失眠,她摸出手機看了眼,才11點。

她玩了會兒遊戲,電池電量告急,直到快撐不住時,她才準備下床去拿充電器,剛剛掀開被子,她突然聽見樓下傳來了聲音。

兩條黑影撬開小飯店的門,帶進一地雪水和泥巴。黑影一前一後直奔櫃檯,櫃檯上了鎖,櫃檯後面的架子,擺了滿滿的煙酒。

樓下傳來講話聲。

「放心吧,這裡沒人,我看了好幾天了,這裡一個禮拜了都不見人!」

「你輕點兒,萬一有人呢!」

「屁!刀子拿上,有人怕啥!」

蔣遜沒開燈,再按手機,自動關機了。她屏息坐了會兒,看了眼自己放在凳子上的包。

一條黑影上樓了。

樓梯質量不好,踩上去總會發出聲響,對方盡量小心。過了沒多久,樓下同伴聽到聲音,「上來吧,真沒人!」

聽到喊話,那人跑上了樓。

窗戶緊閉,窗帘不嚴實,路燈的光線隱隱約約透進來,半明半暗中,對方嘀咕:「還真沒人?」掀開床底,只有幾隻紙盒,果然沒人。

***

雪花斷斷續續飄落,黃橙橙的光灑在屋頂,落在地面。

路燈下翻滾的雪粒,光禿禿的樹榦,白牆黑瓦的舊房子,燈火輝煌的對河岸。

像童話世界,萬籟俱寂。

賀川手上夾著香煙,不緊不慢地往回走,煙灰張牙舞爪的在風雪中叫囂,頃刻就被白雪覆蓋。

他停下腳步,對面是那家飯店。

飯店大門還是關著,不遠處多了一輛麵包車,車頂沒有積雪,另一邊還停著那輛白色的suv,他看了眼車牌,不是江蘇的。

賀川吸了一口煙,煙頭只剩短短一截。

吐煙圈的時候,他抬起了頭,煙霧繚繞中,二樓窗外,空調外機上,他看見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薄薄的睡褲,披著白色羽絨服,雙腿懸空,光著兩隻白白嫩嫩的腳,雙手抱著一隻熱水袋和一隻牛皮紙袋,穩穩噹噹坐著。雪花攜著風,吹起她一頭長發,她站在那麼高的地方看著他,眼神在黑夜的光照下顯得朦朧幽深。

那麼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那個小心眼子……

那個賴了她100的……

誰闖進了誰的童話世界?

兩人對視著,沒有人開口。

直到有人打破。

兩個男人抱著四個紙箱從飯店裡走出來,見到街對面站著一個高高大大的人,他們一愣,立刻跑向邊上停著的一輛麵包車。

賀川扔了煙蒂走向他們,一手拽住一人衣領,捏住他揮來的胳膊,一腳踹向朝他衝來的人,煙酒灑了一地,他一手提一個,像拎小雞似的,把兩人拖進了飯店。

蔣遜吹著寒風,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這武力值……

賀川在櫃檯後面找到幾捆繩子,是用來捆箱子的,有點細,但不妨礙綁人。兩個賊疼得緩過來了,想要逃,賀川揪著一個給他上綁,腳下踩著一個脖子,那人痛得叫不出聲。

樓上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喂——」過了會兒,又連喊幾聲,聲音有點沙啞,又像是從外面傳來的。

賀川沒理。

過了會兒又聽見一聲:

「賀川——」

賀川笑了笑,站了起來。

蔣遜扒住窗戶,站在空調外機上。她爬得出去,但是爬不進來,窗檯到她胸口,她凍得雙腿發麻,沒有力氣。

賀川上了樓,看了眼被扔在屋子中央的熱水袋,還有她抱在懷裡的牛皮紙袋,沒有動。

蔣遜說:「拉我一把。」

賀川走到窗前,沒拉她,問:「風景怎麼樣?」

「挺好的。」

「那繼續看會兒?」

「換個地方再看。」

賀川笑了笑,抽出她的牛皮紙袋,蔣遜緊緊攥住:「你幹什麼!」

賀川用力抽了出來,把紙袋扔到了床上,嗤一聲:「極品!」

蔣遜看向床上的紙袋,胳肢窩突然一熱。

賀川架著她的胳肢窩,把她提了起來,提到半截,他沒再動。

蔣遜扶住他的肩膀,光腳踩著外牆往上蹭,她蹭一下,兩人貼得更近,她聞到了他呼出來的煙味。

胳肢窩又是一緊。

賀川一個用力,終於把她提進了窗戶里。

蔣遜雙腳懸空,賀川沒放開她。

賀川貼著她的臉頰,笑了聲:「你真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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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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