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好茶贈佳人
甄玉病了幾日,頗有些意識到自己處境,再一想現下已是女兒身,對著美人只能意淫,再不能人道時,不由痛心疾首,一時便有些懨懨,略略消沉。
胡嬤嬤見得她這般,以為她又是為著王正卿之故,便百般要逗她開懷,又說起以往她愛消遣之事,一時又道:「可惜我不會下棋,若不然,倒要陪三夫人來幾局。」
甄玉一聽笑了,試探幾句,得知原主琴棋書畫皆通,棋藝是不凡,畫畫也曾師從名家,一時暗鬆口氣,若這樣,自己不慎露出才藝時,也不致被人懷疑了!
胡嬤嬤見她有談興,便道:「三夫人先前喜畫畫,又愛擺棋,自從嫁到京城,少和人來往,這些喜好倒是漸漸擱開了。如今有閑情,再揀起來也是好。」她說著,去尋出甄玉娘原先畫作,攤到甄玉跟前道:「看看,先前這幅畫,是連老太爺也贊。說道畫風活潑大膽,自成一家。」
甄玉看了看畫,有些吃驚,原主這畫風,跟她前世畫風,倒有幾分相似之處。看來,自己重生到她身上,也是因為各種有緣了。她因臨摩一遍原主畫,又臨摩一下她字貼,倒是覺得,自己畫和寫,已得了原主精神氣,且比原主畫得好寫得好,上一個層次了。
嗯,現下么,就是原主爹娘來了,見了這字這畫,怕也分辨不出真假了。
胡嬤嬤雖不懂畫,見甄玉坐院子里臨風作畫,卻也覺得甚風雅,一時便由得甄玉院子里多坐了一會。
不想甄玉這一坐,至晚間頭又痛了起來。這一回,又躺了兩天,方才好些。待得好了,沒來由,便百事覺得厭煩,整個人有些懶懶。
胡嬤嬤見她如此,不由心焦,無奈只得去找侍書,讓侍書見著王正卿時,請王正卿過來瞧一瞧甄玉。
王正卿聽聞甄玉又病了,頗為不耐煩,待要不去見她,又怕她鬧得閤府不寧,到時傳出去,有損家風,因到了晚間,耐著性子進了甄玉房。
胡嬤嬤見王正卿來了,忙領著丫頭們退了下去。
王正卿見甄玉斜靠榻上看書,看著並無大礙,倒是略略鬆口氣,問道:「聽說又病了,可好些了?」
甄玉懶懶答道:「好多了,勞你記掛。」
王正卿見她比上回安靜一些,惡感稍消,一時眼睛從她臉上移到她手邊書,一眼見得書頁上《小石遊記》四個字,又皺了眉。
《小石遊記》是一位姓石人遊歷天下時所寫雜記。作者口味很重,每至一個地方,喜寫那個地方不同尋常風俗之處,喜描寫那地方發生種種不倫之事。比方叔嫂通姦,公公媳婦偷情,一妻多夫,寡嫂和小姑子輪著扮為男子行夫妻之事等等。
因這本遊記文風活潑有趣,間中也記有一些山川地理之事,王正卿自然看過。他這會見甄玉也弄了這樣一本書看,卻是差點撫額。好端端一個良家女子,看這樣書,不移了性情才怪?像她上回摟了周姨娘翻滾,怕不是看了這樣書,有樣學樣?
「既然病了,就該多養著,這些閑書少看也罷!」王正卿坐近了一些,伸手去拿甄玉手中書,要奪了過來。
甄玉見王正卿伸手,卻是一縮手,把書藏到身後,淡淡道:「你就是喜歡奪人所好,這行為不甚好。」
王正卿默了一默方道:「這遊記不是你該看。若悶了想看書,就該看些《列女傳》、《賢女傳》之類,若不然,也該看些種花養草,淘治性情書。」
甄玉摸摸下巴,這是跟老子談心么?她尋思著,因把手裡書拿了出來,遞給王正卿道:「送給你了。」
反正這本也看過了,現下不過悶了隨意翻翻,他想要,就給他好了。
王正卿見甄玉聽教,心情略好轉,接過書道:「你若覺得悶,其實也可以到廟裡上上香,吃吃齋,再不然,約了其它夫人們喝茶賞花也可。這樣有事沒事病一場,總是不好。」
「哦?」甄玉又摸摸下巴,其實么,現下這日子,不就是自己前世想望退休日子么?前世想著,待得功成名就,找機會榮休,到時就種種花養養草,吃飽喝足不動腦子,只看看閑書。嗯,現下況當提前榮休了。至於王正卿提議上上香吃吃齋,約了夫人們喝茶賞花,嗯,也可以考慮。活動一下有益身體么!
胡嬤嬤端了茶進去時,見他們夫妻似乎談得正歡,不由喜笑顏開,一時端了茶給王正卿,笑道:「三夫人這幾日懨懨,總提不起精神勁來,虧得三爺來了,說笑一會,倒是好了許多。」
王正卿點點頭,囑胡嬤嬤道:「好生服侍著,我得空再來瞧她。」說著拿了書,起身走了。
甄玉看著王正卿背影,若有所思。至第二日,便振作起精神,讓胡嬤嬤備了果品香燭,準備到廟裡上香。
胡嬤嬤見甄玉肯出去走動走動,自也歡喜,問道:「三夫人想到哪座廟上香呢?」
甄玉笑道:「到清風廟罷!那廟中種有茶樹,小和尚泡得一手好茶,兼主持一手好棋藝,誰個贏得他一局,便能得他好茶一罐,倒要去贏一罐茶才罷!」
胡嬤嬤不疑有它,只以為清風廟諸事,是王正卿告訴甄玉,一時自去準備。
寧老夫人聽聞甄玉要去清風廟上香,倒也不說什麼,只讓人好生跟著。
甄玉上完香回來,卻是帶回來三罐好茶,一罐送到王揎和寧老夫人處,一罐送到王正卿書房中,自己留了一罐。
至晚,侍書把甄玉送那罐茶遞給王正卿看,王正卿揭開蓋子一看,見蓋內拓著清風廟字樣,再嗅得茶葉清香,不由吃驚,「這是哪兒來茶?倒像清風廟那老和尚珍藏雲霧茶。上回去清風廟,喝了一泡茶覺得好,想跟老和尚討一罐,老和尚愣是不肯。不想如今這外面也有這雲霧茶賣了。」
侍書嘻嘻笑道:「哪兒呀?這就是清風廟老主持那珍藏雲霧茶。」
王正卿「咦」一聲道:「爹爹上清風廟去了?不對呀,今兒又不是休沐日,哪兒得空去?」
侍書笑道:「是三夫人上清風廟去上香,和老主持下了三局棋,連贏三局,把老主持珍藏三罐茶全贏走了。」
「老和尚好棋藝,我每回和他下棋,費半日功夫,絞腦汁,也未必能贏他一局,三夫人連贏三局?」王正卿是知道甄玉娘棋藝不錯,但從沒和她下過棋,心下也認為,就是棋藝強,能強過自己?因一直不以為然。現下聽侍書說道她贏了清風廟老主持三局,不由吃驚。
侍書拍拍茶罐道:「三爺不信?這茶可是明證。」
王正卿一時笑了,倒也是,那老和尚油鹽不進,想拿銀子跟他買茶,只怕他會翻臉,除非下棋贏了他。看來甄玉娘確實有一手好棋藝了,得空倒要和她較量一番。
那一頭,王揎和寧老夫人喝了茶,也頗為吃驚。王揎心思又動搖了,和寧老夫人道:「當初看中玉娘,定了這頭親事,也是因著她才貌雙全之故。若她不吵不鬧,本也配得上三郎。單是這一手棋藝,京中貴女只怕未有人及得上。」
寧老夫人卻不以為然,哼道:「咱們娶是媳婦,要是會持家理事,能分憂,又不是找棋手,曉得下棋有什麼用?有本事生一個孫子出來讓我抱抱,我就不說她什麼了。」
王揎咳一聲,想讓人家生孫子,也得三郎肯去她房中才行啊,說起來,白谷蘭已是嫁人了,莫非三郎還轉不過彎來?還清守?
這會想起白谷蘭,不止王揎和寧老夫人,還有王正卿。
白谷蘭姑姑是宮中貴妃,論起來,她和九江王便有一點牽扯得上親戚關係,再加上嫁夫婿也依附九江王門下,這陣子,她時常去王府中拜會王妃,王妃因一個原故,卻是留白谷蘭王府小住。這麼著,白谷蘭便王府中和王正卿碰了一個正著。
王正卿今日到王府中去,卻有一個小丫頭塞了一張小紙條給他,他展開一看,是白谷蘭筆跡,約他園子里四角涼亭後會面。他猶豫一下,終是去了。
白谷蘭一見他,粉頸低垂,卻不說話。
王正卿心慌意亂,只道:「你我已各自婚嫁,何必再見?」
白谷蘭抬起頭,俏臉生霞,聲音卻清冷,道:「從前,我贈過你荷包,你還了我罷!」
王正卿怕人看見他們私會,急急道:「荷包卻沒有帶身上。」
白谷蘭一下委屈了,極為傷感,「原來我贈你東西,你並不稀罕,也不帶身上。白費我當初那番心意。」
王正卿抬頭看向白谷蘭,見她清雅如空谷幽蘭,憶及當初情意,也有些傷感,一時脫口道:「正是因為太稀罕了,深怕丟了不見了,這才珍藏起來。」
白谷蘭一聽,臉上露出笑意,偏眼中有淚水落了下來,模樣可憐又可愛。
王正卿一瞧,便失了神,好半晌問道:「你過得好嗎?姚二郎待你如何?」
王正卿嘴裡姚二郎,是白谷蘭現時夫婿姚玉樹。
白谷蘭一聽王正卿問及姚玉樹,眼淚紛紛如斷線珠子,隔一會答道:「好不好,你還能幫我去理論不成?」
王正卿一聽這話,便知道姚玉樹和她之間,並不甚恩愛了,一時又找不出話來安慰。
白谷蘭也不再說話,兩人涼亭后痴痴相望。
后還是王正卿先回過神來,低聲道:「明兒此時此地再見。」說完匆匆走了。
現下王正卿捧著茶罐,卻是想起白谷蘭愛喝這種雲霧茶,因囑侍書道:「收好這罐茶,明兒你跟我出門時,記得帶上。」
侍書忙重把罐口密封了,一邊問道:「三爺要拿來送人?」
「嗯!」王正卿用鼻音應了一聲。記得后和白谷蘭私下相見,卻是約清風廟,兩人假作偶遇,分別喝了小和尚泡茶。稍後,白谷蘭遣開丫頭,悄悄和他私會,那時說道清風廟雲霧茶是一絕。他一時讓白谷蘭等他,因轉身去跟老和尚下棋,想要贏一罐茶送給白谷蘭,因心緒不寧,卻沒有下贏。出來時,白谷蘭已走了。
欠她這麼一罐茶,一直記心頭,如今手頭有茶,卻要送她,以了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