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怎麼,我是洪水猛獸不成?」
安言臉色煞白的看著從轉角陰影處一步步走近的慕文非。
不能讓他進去,他身上帶的那些強烈的恨意任她再遲鈍也能夠感受得到,進去了,誰也不知道她們會說什麼,但她可以肯定,就算他只是平平淡淡的陳述事實也會把老爺子擊垮,那事實實在太殘酷,剛剛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人怎麼受得了。
她向左挪了一步,擋在門口,垂著眸子不說話。
趙麗瀟見她這個態度,附在她耳邊低聲說,「爸說如果見不到慕文非,就誰也不要去看他。」
半垂的睫毛顫了顫,嘴唇緊抿,臉色白的幾乎透明,安言沒有動。
她不敢冒險,那是她的親人,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哪怕萬分之一的危險都不行。
趙麗瀟見她執拗的不動,牽了牽她的衣角,「慕文非沒有告訴你他做這一切的原因,對不對?」
瞬時她臉色一僵。
昨天慕文非的話說的冠冕堂皇,一副救世主的嘴臉,可她知道,他說的那些只是用來糊弄她的,根本就沒有一句實話。
「爸應該知道,他想跟慕文非談的就是這個。你放心,老頭子既然醒過來了就沒那麼容易再被氣倒,再說,現在法律規定氣死人也是要付法律責任的,進了這門,他堂堂幕氏總裁也得顧忌這名聲。」
趙麗瀟好說歹說,才使得安言讓開。
慕文非擦肩而過的時候,她說,「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不會那麼殘忍。
其實,她都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他。
他的身形頓了頓,繼而推開門。
二十分鐘后,門再次打開。
慕文非撩眼看她和趙麗瀟,「讓你們進去。」
安言想也沒想,徑直掠過他進了病房。
慕文非扯了扯嘴唇,抬步向電梯口走去。
等在一旁的兩個助理隨即跟在身後。
進了電梯后,其中一個大約三十歲左右,長相斯文戴著金絲框眼鏡的助理,習慣性的推了推鏡框,開口道:「老闆,剛才收到那邊的消息,慕總所乘私人飛機已經起飛,大約下午一點三十分左右降落在清源國際機場。」
慕文非輕嗯了一聲,低頭,修長乾淨的手指摩挲了幾下袖口,「讓路俊把資料送到慕宅,就放在三樓大書房的紫檀木桌子上,就用他最喜愛的那塊乾隆年間白玉雕紙鎮壓著。」
「是。」
病房裡。
趙永源虛弱的彷彿垂暮老人,五十幾歲的人兩鬢霜白,眼中矍鑠的光彩因這一場大病抹去了大半,安言握著他枯瘦的手,雙眼紅腫,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爸,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地步,都是我的錯,我早就應該發現他的異常的,可我總是懦弱的逃避,一味的一廂情願,總以為時間會將一切沖淡,就算是烙在心頭的傷疤也會一點點撫平,他會慢慢改變態度,看見我的好,接受我,甚至愛上我。」她笑的苦澀無助,「現在我明白了,一直以來都是我痴心妄想。他從來都沒有把我放在眼裡過。」
趙永源艱難的抬眼,疼惜的看著她,「孩子……」
她看著他,鄭重的道:「爸,你放心,我會讓他把不屬於他的東西還回來。」
不惜一切代價。
趙永源嘴唇顫動,目光複雜,虛弱的嘆息了片刻,「離開他……」
安言搖頭,淚水順著潔白的面頰流下,「我不會讓他有再傷害你們的機會。」
走出病房的時候趙麗瀟的助理拎來早餐。
趙麗瀟接過餐盒,「這一天一宿神經緊繃著,都沒想起來自己要吃飯,我這一頓可是昨天的晚飯加今天的早飯。」旁邊一直沒有聲音,她歪頭看一直沉默不語的安言,「吃早飯了嗎?」
安言搖了搖頭,目光毫無焦距的看著腳下的地面,不知過了多久,騰然而起。
「你去哪兒?」趙麗瀟放下手中的餐盒,驚詫問道。
從醫院出來后,慕文非直接回了公司,把幾個部門負責人拿來的文件簽完之後,看了眼表,時間還早,而他又不願意那麼快就見到慕濤,於是撥了一個電話。
李瑞權,男,六十歲,金華銀行行長,趙氏集團的巨額貸款這個銀行就佔了十分之三。這個人在業界有很高的知名度,國際交流會上經常有他的影子,跟上面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背景複雜,行事卻很低調。他年輕時曾經是慕濤手下的得力幹將,后因政治婚姻得到岳丈家支持,身份水漲船高,脫離慕氏,然而,這只是明面上的說辭。其真正的原因,慕文非也是費了些力氣才得以揭開。
慕文非約他的地方是一家日式餐廳,裝潢精緻,日本菜做的很地道,尤其是壽司,聽說李瑞權十分熱衷於壽司。
「李叔叔,小侄這裡敬您一杯。」慕文非手握裝滿清酒的酒杯,笑意恭敬。
「好。」
乳白瓷杯相撞,悅耳叮鈴。
「李叔叔,我上次托您的事……」
李瑞權放下酒杯,低頭尋思片刻,再抬頭時笑了笑,「文非,叔叔看著你長大,也知道你的不易,希望能幫到你,可畢竟,那個人……」
「世事難得兩全,我心意已定,望屆時叔叔能做個鑒證。」
默了片刻,李瑞權似是猶豫,之後道,「看在你母親的份上,我也會幫你的,只是這次趙家的事。」
慕文非知道這人與趙永源的關係匪淺,於是道:
「我知道叔叔與趙叔叔的關係,而我與趙叔叔的羈絆恐怕更深,這件事上我不想過多解釋什麼,有些事並非三言兩語便能道的清楚,您是明白人。」
李瑞權點頭,「好,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再追問。你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你,所謂的鑒證我也答應,只是,你不要後悔才好。」
「不會。」兩個字,不用考慮,鏗鏘有力,冷芒畢現。
月夜下清輝遍布,慕文非踩著著這清輝,回到慕宅。
進了門,消失了一天一夜的趙婕熱絡的迎了上來。
「怎麼才回來,給你打電話也接不通,你爸回來了知道嗎?」說道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挑了幾下,毫不掩飾的挑釁意味。
慕文非不以為意的揚眉一笑,也不跟她廢話,「他在哪兒?」
「在書房。」趙婕回答的乾脆。
聽到答覆,慕文非快走了幾步,又頓住步子,回頭瞧她,「阿姨不一起來嗎?」
趙婕嘴上說拒絕,腳下的步子卻是緊跟上來了。
慕文非諷刺的揚了下唇角,腳下步子加快。
走到書房門口,攥緊拳頭,敲門,沒有人應聲,他徑自推開門。
書房很大,至少是安言那個小書房的四倍,內里擺設一如從前,每天有專門的人進行打掃護理,所以佔據整間屋子的三面書架上的書整潔如新,慕濤站右側書架前,他的身邊是一張紫檀桌子。
聽見聲音轉過頭看他,他們兩父子的眼睛長得特別像,狹長,眼眸黑亮,尤其是憤怒的時候,眼睛亮的就像是有團火在熊熊燃燒。
此刻,慕濤就是那麼看著他。
他故作輕鬆的走上前,「爸,您回來怎麼不說一聲,早知道……」
啪的一聲,一疊東西摔在他身上。
紙張飛散,飄悠跌落。
「因為這些,你搞垮了趙家的公司?!!!」慕濤震怒,呵斥的聲音震耳欲聾。
慕文非就像是沒聽見一般,自顧自的輕笑,「如果不用這些非常手段,您根本就不會回來,我記得,您說過,會在那邊養老再也不會來的。」
「你到底要幹什麼?」
慕文非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不顧對方鐵青的臉色,一字一句慢慢道:「沒什麼,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如今,我也想嘗嘗擺布人的滋味如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慕文非,你好大的膽子!」
慕文非卻轉過頭不再看他,目光在地上散落的紙張上逡巡,最後定格在一張紙上,他彎腰撿起,「我沒有失憶,更沒有失心瘋,當然知道站在面前的是誰。」他抬頭看氣的目疵欲裂的慕濤,舉起手裡的那張紙,上面密密麻麻的記錄一些時間地點,「爸,您再看看,看看這上面些的到底是不是事實。為什麼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你還有趙家兄妹。為什麼,你能給我一個答覆嗎?」
慕濤的臉一點點蒼白,慕文非看了眼門口只餘一個淺藍色衣角的趙婕,回過頭,目光對上他,認真而又執著,「為什麼?」
沒有回答。
他忽兒一笑,「你不說沒關係,我先回答你的。」
「我可以告訴你,不錯,我就是要把那個公司弄垮,目的就是讓趙氏兄妹一輩子的心血付之東流,讓她們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無法挽救,我想讓他們嘗一嘗失去的滋味。」
「慕文非——」趙婕推開打開一半的門,走了進來,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可以看得出,此時她已經是盛怒的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