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慕文非冷淡的注視著這個雖滿面怒容,仍舊高傲妖艷的女人,心裡是滿滿的嘲諷,不緊不慢的道:「阿姨,隨意打斷別人的談話,可不是個好習慣,對於您來說,實在有*份。」
趙婕紅唇微顫,杏眼圓睜幾欲噴出火來,他是故意的,故意引她過來聽他們父子談話,故意激怒她,很好,她是真的被激怒了,原來這小子是真的打斷搞垮他們。
她深吸了口氣,企圖平復起伏的心緒,片刻后,地地道:「慕文非,自進慕家開始,我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一個女人陪著你父親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經歷的大小坎坷數不勝數,我從沒叫苦。是,我們是經常不在家,可我自問待你不薄,對你,所能想到的都儘力做到,唯恐哪一點做不到的會引你不快。發現你排斥我和文錦的時候,我們就盡量不出現在你面前。文錦喜歡你這個大哥,看著你的時候眼睛里滿是慕孺之情,想跟你靠近,希望你像別人家哥哥一樣帶著他出去玩,於是總是央求我,讓我替他說好話。可我能說什麼呀,我只能一遍遍的告訴他,哥哥忙,等哥哥有時間的時候就會陪他……」
說著說著,她眼淚盤旋在眼眶裡,她的聲音開始哽咽,嬌美的臉色上滿是失望,「這麼多年我們都在看你的臉色過日子,怕你不高興,怕你反感,事事以你為尊,可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恨我們,要把我們逼向絕路……」
書房裡的光線並不算足,門口處的兩道壁燈發散著暖黃色光暈,把眼含清淚,撫著胸膛哽咽的趙婕烘托的竟有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之態。
這個女人精於算計,慣善籠絡人心,巧言令色,慕文非眯了眯眼,這個時間他沒有心情跟她掰扯孰是孰非,冷冷的打斷她的話,「說完了?」
空氣在這一瞬凝滯,趙婕抬頭,正好撞上他投來的冰冷目光,突然渾身打了個寒顫。
慕文非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踱著步子走到另一邊的仿古高椅邊上,手隨意在靠背輪廓上滑動,然後坐了下來,調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幽幽抬眼,「慕總,紙鎮下壓著的東西你似乎沒看全,上面羅列的一些都是您這位夫人的豐功偉績。」
聞言,趙婕倏然抬眼,眼底泛了絲血紅。
剛才他打開的只是上面的那一封,紙鎮下面還有兩個文件袋,慕濤掃了一眼沒有動,眸眼沉厲,「你費盡心機搜集這些無用的東西,到底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慕文非聞言笑了笑,手緩緩握緊椅子扶手,「我只是想儘儘孝,做一些為人子應該做,卻一直沒有做的事。」
慕濤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慕文非盯著他的臉色,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笑容冰冷無情,「為我的親生母親。」
他清楚的看到慕濤的臉色在瞬間血色全無,變作青白。
站在一旁的趙婕身形一晃,伸手扶住一旁的六角花架才堪堪穩住,一顆心在胸膛里撲通撲通的跳,險些跳出嗓子眼兒,她的震驚無以復加。在她的意識里,從沒聽到慕文非主動提起過她的母親,每年的忌辰也只慕濤派手下去祭奠,這父子兩個從未去過,在她的眼裡,慕濤生性涼薄對他妻子恐怕也只是那麼點愧疚,然而慕文非應該是的不想面對,到最後漸漸淡忘,畢竟他母親去世時他才六七歲的年紀,中間經歷二十幾年那麼長的時間他未必記得真切,如果不是有照片保存著看,他必定會忘了母親長什麼樣子了。
可他眼中的恨意卻著實令她一震。
從瓊華科技上就可以看出慕文非在針對她,而且布下的網並不是一蹴而就,是費了好些心血的。她勉力周旋,卻不防他對趙氏下手,他殺了她個措手不及,他的那些手段麗瀟那個看著強勢的小丫頭根本無力招架。
昨天……
她抬眼看那個面目猙獰的年輕人,有些不敢想下去……
在兩人震驚之時,慕文非盯著慕濤的眼睛又道:「您難道忘了,昨天,恰是她去世二十一周年忌辰。」
在聽到這幾話之後,慕濤腦子裡有一段時間空白,他有多久沒有想起那個女人了,十年,二十年,久的連他自己都忘了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出現在生命中。
他看了眼自己的這個兒子。
他眼睛狹長過於凌厲,鼻樑高挺,唇薄,臉部輪廓完美的就像精心雕刻出來的一樣,可不管怎麼看都沒有她的影子,這兒子太像他,讓他幾乎忘了,這是那樣的一個女人為他生的兒子。
這樣想著,她的樣子猝然浮現在腦海里,出乎意料的清晰。
他想起,那一年的冬天。
想起,在那個叫做夏莫尼的小鎮上,他初次見到的姑娘。
夏莫尼的黃昏來得很早,他一個人開車在鎮子里轉了一圈,試圖能找到一家看勃朗峰最佳角度的旅館。那裡有一條小街,小街很幽靜,渲染著古樸而典雅的中世紀氣息,金燦的夕陽灑在白雪覆蓋的小鎮上,到處一片暖暈金黃。
一片朦朧深處,柵欄門外雪地里那個纖細的身影宿命般撞進他的眼中,身穿乳白色貂裘的姑娘提著籃子彎腰,她透明雪白的指尖擦過雪上反射的碎金光芒,拾起一顆散落在地的蘋果。
他鬼使神差的停車,走過去,抓起掉在地上的最後一顆蘋果,遞給她,用當地人慣用的法語問道:「小姐,這裡可以借宿嗎?」
她抬頭,嘴角微彎,笑意嫣然,調皮的陽光跳動在卷翹濃密的睫毛上,她不適的眨了眨眼,眼裡透著茫然,看清他時,漸漸的瑩白俏麗的臉頰漫上一抹緋紅。
慕濤閉了閉眼,勉力從回憶里抽身,原以為隨著那個人的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時間並不會因為一個人而停留,過去的終將過去,埋葬在時間的塵埃里,了無痕迹。
可是他忘了,她留給他一個兒子,證明著她曾經存在過。
他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憊無奈,趙婕走過來扶著他,轉頭瞪視慕文非,「你母親的忌辰你爸每年都會吩咐人去祭拜,他最近身子不舒服,你最好不要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慕文非輕哼一聲,慕濤身體好不好他比誰都清楚,每個月都會有人報告他的生活細節,就在半個月前,他還帶著一個23歲的女留學生密游瑞士琉森三天四夜,兩個人如膠似漆簡直就是熱戀中的情侶,他的精力可是讓他這個兒子都自愧不如。
慕文非冷冷盯著他們兩個,咬牙切齒,「吩咐人去拜祭,也好意思說出口。」
趙婕心裡一凜,面上依舊鎮定自若,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母親去世相信你父親心裡並不好過,那個時候雖然跟她不熟,但我也深感惋惜。注意你的言辭。」
慕濤揮開趙婕扶他的手,臉色鐵青看著慕文非道:「慕文非,這些話我只會跟你說一遍,你聽好了。你外祖父家的產業並非我蓄意染指,你母親去世后不久,你舅舅一家出了車禍,譚家後繼無人,公司亂成一團,我只是代為管理。況且公司里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原本是屬於你母親的,後來她不在了就轉到你的名下,你舅舅的也一樣,確切的說我是代你管理。當時慕氏的發展處於上升階段,我無暇分身,而趙氏兄妹在那個時候給了我很多幫助,對那家公司的貢獻不可謂不大,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能夠擁有那家公司的股份所有權。那公司就是你手下的順昌房地產的前身。說他們竊取實在有失偏頗。至於你搜集的那些證據,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你舅舅的死本就是意外,與我們何干!」
他喘息片刻,繼續道:「我知道你對你母親的死一直跟耿耿於懷,但沒想到隨著時間推移你心中積怨越來越深,甚至撇下公司正經事物不做而去四處搜集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更沒想到你會因為這些毫無根據的東西去傷害你的親人!文非,你太讓我失望了!」
慕濤的失望溢於言表。
然而聽了他的話,慕文非的表情沒有多大的波動,他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父親,「爸,謝謝你能夠幫我解開這個疑問。」然後起身,走到慕濤身邊,拿起最後的那個文件袋,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屍檢報告,紙張頗舊,但看起來應是精心保存的。
「那麼就請您幫我解開這最後的疑問,我媽,是怎麼死的。」
慕濤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會用這種口氣質問他,質問他,他母親是怎麼死的。
「還有我那個尚未來得及出世的妹妹。」慕文非又補充道。
「你!」慕濤險些氣得一口氣背過去。
慕文非掃了眼這兩人的臉色,剛才慕濤解釋的那些已經是底線,若是在讓他把這個說清楚,恐怕是不能了,他也沒有聽他們解釋的打算,話語凝重,自顧自陳述,道:「我母親發生車禍的地點是在靜寧路的一個三岔路口,由於位置臨近郊區,那裡車輛並不多,但也正因為車不多,走過那條路的車子車速會比平時快上幾十邁,撞到我母親的那個司機當時就是因為車速過快剎車不及……」
在此頓住,他倏然間目光投向趙婕,凌厲冰冷,「只不過,我發現了有趣的事情。」說著有趣,可言語中的冰冷不啻臘月寒冬。
「那個時候的趙阿姨就住在靜寧路附近的紫陌別墅區,趙阿姨的孩子已經一周歲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您和丈夫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協議離婚,他帶走了你們共同的女兒,銷聲匿跡,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那麼請問,那個孩子,也就是現在的文錦,他到底是誰的孩子呢?」
當年趙婕嫁給慕濤的時候對外的說法是帶過來的孩子是前夫的,進了慕家門后,因敬重慕濤,孩子改姓慕。因為那個時候慕文錦都已經十歲了,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懷疑其中的可信度。
內情如何,也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慕文非冷冷的逼視眼神閃爍的趙婕,「我母親懷著七個月的身孕,不好好在家養胎,無緣無故的她為什麼會跑到瀕臨郊區的靜寧路!嗯?趙阿姨,你說話呀。」
他滿臉煞氣,身散發冷酷森然的壓迫感讓趙婕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他又把目光投向臉色衰敗又帶著一絲憤怒的慕濤,質問,「那個時候你在哪?!」他伸手直指趙婕面門,失控怒吼,「你就在那幢別墅里陪著這個女人和你們的私生子逍遙快活!」
「你的妻子站在那個院子外面,站了足足三個小時,眼睜睜看著你們恩愛纏綿,一家人享受天倫!」
「慕濤,是你們害死她的!」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
此時的趙婕臉上表情莫測,恐懼,驚慌,悔恨,憤怒,所有的情緒都交織在一起,複雜的難以形容,她不敢看慕濤的臉色,腳下不受控制的後退,嗓音帶著哽咽,「不,不是的,你含血噴人!她的死只是個意外!」
「哼,是嗎。」慕文非轉而看她,「我知道,那場車禍是意外,但是發生車禍的前提呢?趙婕,我可以把當年替你傳話的人帶來,當面對質。」
慕文非一步步逼近,趙婕連連後退,背後不防,咣的一聲撞到書架上,擺在書架上的薄瓷碗墜地砰然碎裂。
瓷片散落一地,趙婕的目光從地上抽離,她抬眼,看到慕文非眼裡的憎惡,狠絕,突然之間明白了。
原來,在他的眼裡,她與他之間,是殺母之仇!
原來是這個原因讓他對瓊華科技、趙氏下手,毫不留情,他是要斷了她的後路,逼她走向絕境。
她跟慕濤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她只是不忿,為什麼一個突然出現的女人能夠輕易的把他奪走。所以,當她在慕濤那裡佔有一席之地的時候便希望還之以顏色。她當年確是意圖不純,但從未有過害人之心,她沒有想過譚輕舞會出那樣的意外,她真的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
很明顯,慕文非已經把一切都調查清楚了,這個時候,任她有一萬張嘴也沒辦法讓人相信。
頹喪想,這個人,怕是不會放過他了。
是的,慕文非並沒有放過她的打算,而是再一次給她扔出一個重忙炸彈。
他說,「放心,你很快就將一無所有,權力,財富,丈夫,兒子,都將遠離你,哦,對了,還有你的女兒……」他頓住,唇角微勾,那笑讓趙婕覺得簡直毛骨悚然,「我會替你好好照顧。」
趙婕直直的看他,彷彿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嘴唇一張一翕,輕輕吐出兩個字,「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