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缺心眼的玩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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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類似高家一等傳承久遠的衣冠巨室,短短時間衰敗如斯,端的罕見。
究其原因,不外乎二者。
一是,人才凋零。
高家僅餘四人且老的老小的小,連個能對外主事兒的都沒有。
二為,人脈糟糕。
秦國公高毅在世,走孤臣的路線,交惡了太多人,以及他在魚俱羅一案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也是其他人在高家栽跟頭后不願伸出援助之手的緣由。沒得辦法,皇帝永遠是對的,不對的只能是高家。某種意義上,高家是替楊天子背鍋了,若非他猜忌魚俱羅,導致魚俱羅暴怒,哪有高家如今的窘迫?楊天子何一直對高家多有關照,他心懷愧疚!
帝王天家的忘性是極大的,魚俱羅的功勞都可轉眼忘得乾淨,唯記得他在軍中的莫大威望與目生重瞳的王者之象,高家指望靠著他的照拂去獲得新生顯然不現實。所以高哲在籌謀很長時間后,終於開始行動,一方面培養人才,一方面勾勒人際關係。
一個半隱退狀態並自身難保的長平王,不能讓高哲感到滿意,更不能有效的震懾潛在的準備落井下石的仇敵,於是他來到了車騎大將軍府。
車騎大將軍,按照大隋的官階體制,乃武官中的第二品,除卻一個一品大將軍,兩個並列的衛騎大將軍、驃騎大將軍,沒有更高的了,屬於實權。自然車騎大將軍府不是門可羅雀的長平王府可比的,哪怕長平王這個王爺,地位比車騎大將軍高。
車騎大將軍是官號,頂著這個官號的人姓定名且(ju二聲),表字彥平,涼州敦煌人,他出身草莽,早年間當過響馬,綠林道上很有威名,後來投奔了當今天子,以胯下快馬、掌中雙槍打拚得到如今的一切。似此等人物,武藝怎能是俗品?連天下第一的魚俱羅亦對他忌憚三分。
定彥平的實際價值比邱瑞要大,但高哲認為,定彥平反而較邱瑞好對付的多。
定彥平有點兒小尷尬,叫做「還沒空前,就已經絕後」,解釋起來……他是中興九老里年齡最大的一個,已有六十五歲的高齡,始終沒有一兒半女。勿怪楊天子非常信任他,到現在還讓他擔任車騎大將軍的職位,不准他卸任歸鄉,因為說他有異心,一點道理沒有,他反給誰看?他圖什麼呀?
定彥平比起邱瑞,無後,更無武藝的傳人,高哲現在把高寵送過去,以高寵的資質,他不當寶貝才怪。
驅車到車騎大將軍府,經過通稟,高哲順利的帶領高寵入內。
定彥平沒在屋裡貓著,大冷天兒的在家中的校場鍛煉武藝。放眼過去,老英雄,威風有,看穿戴,精神抖。鴨綠巾,戴在頭,搓麻花,打滾手。鬢邊戴,亮銀球,白麵皮,肉紋皺,長壽眉,耳輪厚,大眼睛,方海口,花白須,一尺九,條條有風,根根透露。外披素羅袍,沒把紐門口。內穿貼身衣,腰系蝴蝶扣。騎馬兜襠褲,布鞋雲捲兒綉。身高九尺九,胸寬背又厚。人云:上馬平天下,下馬震四方。
高哲暗贊一聲:「將軍威武!」
邊向定彥平走,高哲心生一計,對東張西望的高寵道:「三弟,一會兒大兄若咳嗽一聲,你就……」
高哲反覆交代一番后,迎上收功的定彥平,躬身拜禮,道:「晚輩秦國公世子高哲,攜幼弟高寵,拜見車騎大將軍!」
定彥平頭頂呼呼的白氣兒,左手提有他的成名武器綠沉四尖雙槍,淡淡一點頭,居高臨下的瞅瞅,眼睛閃過一抹黯然,旋即化作鬱悶,馬上憋屈的罵咧道:「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高武忠那個混蛋,眼瞅著咽氣兒,居然有本事一生三個大兒子!他娘的見鬼!」
高武忠說的就是高哲之父高毅,他的表字是武忠。
聽了定彥平的話,高哲不怒反喜,這恰恰代表定彥平對自己斷了血脈的事兒耿耿於懷。
想想挺有意思的,有兒子的邱瑞埋怨兒子不爭氣,沒兒子的定彥平埋怨自己不爭氣……
定彥平擦擦額上的汗水,不耐道:「我和秦國公府從不往來,你們兩個小子怎麼想著來我這兒?有什麼抓緊講,我還有公務沒處理。」
高哲再次施禮,笑道:「久聞定車騎的武藝獨步天下,一手盤肘槍的絕學堪稱無敵……」
「少給老子灌迷/魂湯!」,定彥平打斷高哲的言語,看似嚴厲,表情上是很受用:「有話直說!有屁快放!」
高哲拉著高寵,道:「晚輩幼弟,喜武不喜文,久慕定車騎的風采,希望能跟您學上幾招。」
定彥平訝異一下,他還真沒想過是這麼個事兒。
高哲心思多歪,指著定彥平手裡的綠沉四尖雙槍,慫恿高寵道:「你不是喜歡各式兵器嗎?去看看!這可是獨一份兒的!」
高寵虎頭虎腦的,不想那麼多,好奇的過去打量那雙兇器,看了幾眼不過癮,乾脆上手抓拿。
定彥平本身雄武,縱使年老,氣力稍有下降,想在他手裡搶東西,那也是虎口拔牙。
高寵拽了一下沒拽動,抬頭看了眼定彥平,瞧他沒有動作,膽氣上來,蔫兒壞的抽冷子奮力的使勁兒一下。
然後……
「噗通!!!」
定彥平哪想得到一個小娃娃有那麼大的力量,沒有防備的被拉倒在地,摔的狼狽。
高哲嘴角一抽抽,小手捂住額頭,無語凝噎!
高寵那缺心眼兒的玩應兒,看定彥平來個狗吃屎,沒心沒肺的大笑,還把綠沉四尖雙槍舞舞扎扎耍,興奮得不行。
「呸!呸!」
嘴上沾了點兒土,定彥平吐了兩口唾沫,一個鯉魚打挺躍起。
「定車騎息怒!晚輩幼弟頑劣……」,高哲連忙道:「三弟!快給定車騎道歉!」
「別!別!別!」,定彥平大手一揮,不見半分惱意,笑的嘴快咧到後腦勺了,看高寵越看越高興,道:「嘿!你個小王八蛋!不錯!真是不錯!老子稀罕!」
定彥平的綠沉四尖雙槍各重達一百六十斤,他握在手裡,就算沒發力,這個重量還要起碼翻一倍,竟硬生生的叫高寵給奪了去,這已經是非一般的天生神力的範疇了!如此的天資,他怎能不見獵心喜?
搓了搓蒲扇大的手,定彥平眼珠一轉兒,扭頭對高哲道:「高大郎?你說……你弟弟想跟我學武?」
高哲笑道:「正是!」
定彥平道:「你能做的了他的主?」
高哲道:「長兄如父。」
定彥平一擊掌,樂道:「行!那他就是我的徒弟啦!」
高哲道:「高家是沒落了,但也不是尋常人家能比的,天地君親師,此乃倫理綱常,晚輩不能草率敷衍。依晚輩之見,擇良辰吉日,送拜師禮,請人見證,方為正理!」
定彥平嘻嘻一笑,道:「太麻煩,太麻煩!我說他是我徒弟,誰還能反駁咋地?」
高哲雙手籠在袖子里,並不吭聲兒,低頭咳嗽了下。
那邊自己玩耍的高寵,對上暗號,適時的扔了綠沉四尖雙槍,按照高哲交代的話,嚷嚷道:「大兄,咱們回家吧!長平王府不好玩兒,這裡也不好玩兒。」
提及邱瑞,定彥平那是眼睛瞪得溜圓:「嗬!貪心不足!他邱夢龍不是有徒弟了嗎?怎麼……」
「好徒弟,誰不想要?」,高哲笑的狡黠,道:「拜師儀式必須熱鬧,定車騎以為如何?」
定彥平急了,罵道:「你個小兔崽子,心眼兒怪多!」,衡量一番,自己沒兒子已成註定,但這一身的本事不能也跟進棺材啊,好容易有塊良才美玉擺在前邊,咋地不能讓邱瑞搶了,咬牙道:「成!服了你了!你說什麼是什麼!聽你的!老子說啥不能讓他搶了寶貝徒弟!」
高哲拜禮,道:「多謝定車騎諒解!」
定彥平話鋒一轉,道:「不過……他不用和你回去,我要先給他打打底子,用藥草泡幾天。」
高哲點頭,去勸了高寵一陣兒,獨自離開。
定彥平逗弄高寵,不忘瞥瞥快沒影兒的高哲,齜牙咧嘴的嘀咕:「這是六七歲的小娃娃?小狐狸差不多!他娘的見鬼!」
出了車騎大將軍府,高哲嘟囔一句:「老狐狸!」
能混跡朝堂、佔據高位,長盛不衰的人,沒有一個簡單的,定彥平是典型。他的粗豪相貌、粗鄙舉止,初時相見,很容易令人以為他是個能打架、會殺人的糙貨,那不是真的!假象罷了!他一眼看出高哲決定高寵的態度,更從高哲非得堅持給高寵搞拜師儀式中嗅到不同尋常的意味,試圖矇混過關……還有怕高寵被邱瑞搶了,想出的冠冕堂皇挽留理由,多機智!
名師出高徒,分別給高思繼、高寵找上邱瑞、定彥平兩個師父,高哲不用擔心他們會不會成材……劉基、姚廣孝怎麼辦?誰能教?岳飛、戚繼光、徐達怎麼辦?誰能教?兩個謀士、三個帥才,論重要程度比單純的打手大。而且,高思繼、高寵是高哲的兄弟,血濃於水,哪怕十年二十年的不見,一聲兄弟足以喚回身邊賣命,他們呢?一方面考慮保證他們不淪為俗物,一方面考慮保證他們忠心自己的高哲,頭疼的直皺眉頭。
「對了!」
高哲一拍腦袋,掐算掐算日子,去年過來跟自己商量要帶走李存孝的老道士,好像今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