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永別
陳叟始終沒有查出一個明確的結果給她.
彩萱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那種好像即將失去什麼的恐慌籠罩了她.叫她整日魂不守舍的.
然而.最最重要的是.紅印絲毫沒有回恢復或好轉的跡象.
他真的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記得的傻子.無知或許可以裝.但是.人的眼睛卻是不會騙人的.
紅印的眼睛.已經沒有了靈魂.
透過那雙眼.彩萱只能看見一片空洞的虛無.
「真的沒消息嗎.」彩萱愣愣的問道.陳叟在一旁垂首站著.低眉答:「是的小姐.」「叟.」彩萱將手中的碗筷放下.裡面的飯食幾乎未動.她轉過頭望著身旁的老人.老人抬眼看她.她突然莞爾一笑.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堪稱荒謬的念頭.
「叟.你.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吧.」
陳叟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他醞釀了一下情緒.然後抬頭.表情有些許的傷心.「小姐.叟不會做不利於小姐的事.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彩萱本就是自行揣度.見叟這樣說.趕忙笑著否認.「怎麼會.叟.我一直最相信你了.這天下.即便只剩我們兩個人.我最信任的.依舊是你呀……」
說完這句.她笑了一下補充到:「我信任叟.勝過信任我自己.」
陳叟展顏一笑.蒼老的聲音里透露出一絲難掩的感動.他整理了情緒.隨後做不在意抬起頭來.「小姐.我先下去忙了.」「好.」彩萱微笑點頭.
陳叟推開門走出去.木門「吱呀」一聲關的嚴實.門裡隱約還能聽見彩萱低低的聲音.夾雜著紅印不經意發出的聲響.
紅印不會說話了呀.
陳叟搖頭.小姐如此信任於他.是他的幸運.
正因如此.他才會竭盡所能.不讓自己的小姐.出一點差池.不論為誰.
沈府幾乎已經被大批大批涌來的東家們搬空.奇珍異寶.玲瓏玉器.值錢的東西.不值錢的東西.統統被那一群餓狼一般的人搬走.他們就像是貪婪無窮盡的饕鬄.到了這種時候.究竟沈府的人欠他們多少.還是他們欠了沈府多少.都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那些投進去的股銀回不來.只能以這樣類似強盜一般的掠奪方式.來挽回一點損失.
偌大一個莊園.風景如畫.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都被毫不憐惜的摧殘.
人沒了銀子.就像被搶了嘴邊肉的猛獸.再也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沈家的其他股東們鎮不住局面.也不再肖想這天下第一商號的大當家的位置了.紛紛轉頭加入了掠奪的行列.抱了大頭跑路了.
沈家.徹底倒了.
只是沈珂的消息還沒有公開.沈言依舊不知所蹤而已.
沈大公子.究竟.會去哪裡呢.
這不僅是陳叟和彩萱在疑惑的事情.那些聞腥而來的商賈們.也沒日沒夜的思考這個問題.
可是誰都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他那個本來就來去無蹤的弟弟.
對於沈家的巨變.皇宮裡的人卻都是一片寂靜.
「沈家的家財.都落到太子手裡了.真是可惜.」
說話的人轉過身來.一雙烏眉斜飛入鬢.雖生為男子.面容卻艷若桃花.
他自成一對笑眼.看著面前的人.一瞬間瞳孔里變幻萬千氣象.「吶.你說.如果當初不聽你的趕盡殺絕.那些銀錢.會不會就是我的.」
他說完這句話.似乎是覺得想象出的畫面很是美好.竟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那笑容叫面前立著的人都看呆了一瞬.
「卿應當知道我是討厭這些的.」那人突然止住笑.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啊.」對面的人一時沒有聽清楚他的意思.就見那一對笑眼彎了起來.薄薄的唇吐出幾個字.「卿.這次是你錯了.」
這幾個字入耳.對面站著的人面色大變.冷汗瞬間從額頭滾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重重撞在地面疼的他齜牙咧嘴也不敢吭聲.只是低頭伏在地上.渾身顫抖如篩糠.
「呵呵……卿這是做什麼.」
那說話的人施施然坐在一旁的竹榻上.一雙保養極好的手從袖子里探出.端起桌子上的清酒.在杯子里注滿.親自屈尊端了起來.
他點頭.招呼跪在地上的人.「來.把這杯酒喝了.」
那人看了一眼他手裡的酒.豁然變色.聲音帶著顫抖.「爺.我跟了你這麼久……」
說到這裡.他突然醒悟了似的.猛的一下下叩頭.渾身的的顫抖一時都止住了.「爺.求您.求您……」
那一聲聲.如杜鵑啼血.令聞者心酸.
只是軟榻上的人.卻不為所動.那雙手.青蔥般的手.依舊執著的端著那杯酒.
「爺……」
那跪著的人徹底絕望了.渾身癱軟在地上.
「謀士……」
那人開口.徑直從床榻上起來.端著那杯酒走到了跪著的人面前.揚了揚手.
那跪著的人.面如死灰.良久.他伸手.接了那杯酒.看了半晌.一飲而盡.
旁邊的人看著.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艷麗如常.開口叫道「來人.」
門外很快進來兩個侍衛.那兩人也不多問.走到跟前.徑直朝那癱軟在地上的人而去.伸手一左一右架著他離開了.
那被拖走的人就大睜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重新回到床榻的人也不躲.那雙笑眼沖著他揚了揚.那人臉上閃現一絲苦澀.張了張口.像是要說什麼.卻已經被如狼似虎的侍衛拖出了屋子.
直到屋子裡恢復了之前的沉寂.床榻上的人才淡淡的嘆了口氣.
「謀士.若是出錯了主意.就該受到懲罰.對嗎.」他仰頭對著一片虛無.瞳孔里是萬千世界.
錦緞庄.
叟有事情瞞著她.
彩萱敏銳的察覺了這一點.
叟說.他永遠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這一點.彩萱是承認的.叟對她好.凡事都以她為先.為她著想.
當然了.問題就是出在這裡.
沈言出事了.
她看著躺在床上已經陷入沉睡的紅印.眉頭擰在了一起.紅印越來越嗜睡了.不只是好是壞.
但托他的福.自己才得以脫身.
叟不知道紅印每天到下午的時候.都會準時睡著.而這一睡.沒有個把時辰.是不會醒的.
紅印醒著的時候很纏人.彩萱必須寸步不離的守著他.
而現在他睡著了.就是自己做事情的時間到了.
她小心翼翼的幫他蓋好了被子.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侍候的丫鬟.被她打發走了.她必須要去沈府一趟.她要找沈言.順便問清楚沈珂的下落.
躲避著莊子里來往的僕役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畢竟一旦被看見.就一定會傳到陳叟的耳朵里.
若是陳叟當真有事瞞著她還好.若是並無此事.恐怕.自己的舉動.會叫他老人家寒心.
畢竟不久前才說了信任那句話不是嗎.
彩萱謹慎的在莊子里躲藏了許久.才終於得以出來.
出了大門.徑直朝沈府的方向去了.
沈府所在的街道.是整個建康城中最繁華的.而這一次.彩萱心裡卻有些忐忑了.
這不對勁.
秀雲閣.百衣紡.沈府的常州商行.都在這一條街上.以往來時.都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
即便現在不是正午時刻.街面上也有些冷清的過分了.
心中的不安.叫她整個人都被一種名為惶恐的情緒籠罩著.腳步越走越快.心裡卻越來越急.到最後.拐了一個彎.彩萱索性提起礙事的裙擺跑了起來.
氣喘吁吁的跑到了.眼前的景象卻叫她大吃一驚.
朱紅的大門.大敞著.門前沒有恭敬站著接待來客的守門人.更沒有一笑眯起的眼睛如同彎彎月牙的門童.只是門卻執著的開著.彩萱深吸了一口氣.靜靜朝那扇朱紅的大門走去.
進了門.沒有人阻攔.
彩萱心中疑惑頓生.徑直朝裡面去了.
沈府她不是第一次來.曾經跟著沈珂來過.后來為了尋沈言.也來過幾次.
算不上輕車熟路.但是.卻也是對裡面的結構布置略知一二.
路過那座假山的時候.彩萱看見了浮滿雜物的荷塘.還有.凌亂的花草和盆栽.
瞬間她就明白自己心裡的不安感是從何而來了.
果然.沈言出事了.
半個時辰以後.次啊選逛遍了整個沈府.沒有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就像是一個死氣沉沉的荒宅.沒有人.屋子裡一片凌亂.也沒有東西.
她的不詳感應驗了.別說是主人沈言.就連一個可以問問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老奴都沒有.她完全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
沈言.到底有什麼事情.你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呢.彩萱一個人站在偌大一個府邸之中.那種死寂和空洞感受的更是深切無比.
她突然慌了.
找不到沈言.沒有他的下落.那麼.沈珂又在哪兒呢.
她要怎麼.去找到沈珂呢.
彩萱動了動嘴角.卻發現自己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了.
她從沒有想過.那天一別.竟成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