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七十八章
過了好一會兒,平才重新將兩人迎了進去。臉上倒是沒了剛才的憂慮,反而換上了平靜,極其的平靜。他看了一眼兩人牽著的手,有些詫異,但是並沒有表現出來。
「考慮得如何?」嬴熒玉出聲問道。
平看了一眼兩人說道,很平淡地說道:「讓九這樣跟著你們走我不放心。」
嬴熒玉本應該驚訝的,但因為玄綾剛剛在門口所說的顧慮反而覺得不意外了。只不過,她有點失望。和性命相比,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夠捨棄的呢。
「所以,我想問問,我能進宮嗎?如果能陪著她,我便放心了。」平繼續說完,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嬴熒玉卻驚了。「你可知道像你這樣的庶民男子進宮都做什麼?」嬴熒玉沒忍住,盯著平明知故問。就連玄綾都似沒料到一般,露出了詫異之色。
「我知道。」
庶民要想進宮當差,要麼是從士伍從軍開始做起,有戰功被一級一級地提拔。要麼就是用宮刑之後,成為宦官。好好人家能養活就不會進宮當宦官,除非是連湯都喝不上了,才會將孩子什麼的送進宮去。
宮女宦官乾的事情大同小異,但在當時的民間地位卻是不同的。因為一旦進宮就意味著再也不是一個男人了。從周禮開始便是一妻多偶制,沒有一個男子會為了自己的妻子做出這樣的犧牲。這是斷子絕孫的決定。
「那你還?」
「九需要人照顧,我想看著她好起來,也不想與她分別太久。」平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溫存。他知道九有的救很開心,但是若一年中只有短短几日能夠相見,對他來說太痛苦了。
雖說平可以一路上跟著,但是在進櫟陽是需要鄉正開出的牘的,證明他有正當的理由。而且他沒法在櫟陽久待,所有的錢都花光了,自己根本存活不下來。只有這一個法子能夠讓他跟著九,若是能好起來最好,若是真的不行了,他還能帶她回家。
平沒有說,如果九走了的話,他亦不想獨活。
「你可想好。若是入了宮,再想出宮可就難了。而且就算同在宮內,也並不是日日能夠相見。」嬴熒玉一字一句地說道,明顯看到了陶九眼裡的淚花,可是她並沒有出聲阻止。嬴熒玉繼續說道:「我們日落回櫟陽,若你們想好了,便趁這個時間收拾一下與親友告別,若是反悔了,也無妨。」
平點了點頭,謝過了兩人,轉身便開始收拾,毫無反悔之意。大概是心意已決,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從兩人的破房子里出來好久,兩人都相顧無言,不知道是不是被平的決定驚到了。嬴熒玉的眼睛一直看向遠方,眼波流轉。
她們走過了剛剛從雪水融化開去的溪流,走過了炊煙裊裊的人家,走過了茂密的樹林,走到了開闊的高地。
一路上的鳥鳴水聲似乎是這沉默無言最好的伴奏。嬴熒玉捫心自問,若她是平,她會這麼做嗎?
好難的抉擇,該有多愛,才能願意失去對男子來說極其重要的尊嚴,不僅如此,還要承受身體的痛苦和縮短的壽命。
如果問上一世的嬴熒玉,或許她會沒什麼猶豫地說願意。
愛和犧牲,有時候靠得真的是一時的衝動。
但這一世,嬴熒玉不是覺得玄綾不值得,而是她害怕,她不敢。怕自己像上一世一樣合盤托出換不回應該有的回應。她多羨慕陶九,不僅是羨慕她有這樣的愛侶,更羨慕兩人之間的信任和默契。
入春的陽光照在兩人的身上除去了身上的寒意,樹木花草的清香讓人的頭腦都變得清澈起來。遠處的山彷彿染上了金色,茸茸的,入眼是令人窒息的美麗,心緒變得寧和,那種熾烈也逐漸隱在胸中暗暗發酵。
「我們都猜錯了啊。」嬴熒玉摸著頭說道。
「是啊,沒想到他願意為九做這樣的決定。」玄綾也是沒想到。
嬴熒玉覺得自己重活一世都沒有平想得通透。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若知道了,還有什麼艱難險阻能夠遮蔽自己的眼睛呢。「對他們來說,無論生死,怕得只有別離。」
玄綾看了一眼嬴熒玉,心頭突突地跳著。那張極為清冷的臉上不知為何因為嬴熒玉的話浮現出了一絲嬌意。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嬴熒玉著男裝,也不是第一次為她所說的話而悸動。大概是看到了平和九的感情,玄綾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快要關不住了
嬴熒玉一隻手攬住了玄綾的腰際,仔仔細細地看著玄綾的眼睛,彷彿要看透她這個人一般。兩人極近的距離在這一片踏春美景中變成了一副賞心悅目的畫。
不知過了多久,嬴熒玉胸中千言萬語,想將玄綾比作這心中的日月,卻又張了張嘴,開不了口。
嬴熒玉看著玄綾抬頭望上來的目光,心中漏了一拍,美好如玄綾,叫人怎能不心動。嬴熒玉忍不住俯身,吻住了她的額頭,在那白皙的額頭上印上了極深的一個吻。若說是將心中所有的愛戀都傾注在這一吻上也不為過。
然後,嬴熒玉在玄綾的唇上親啄了一下,每逢此時,心頭的枯樹彷彿活過來了一般,有暖流澆灌全身。溫熱的嘴唇觸碰著那柔嫩的肌膚,嬴熒玉屏住了呼吸,閉著眼睛,狠狠地感受著玄綾在自己懷中。手指慢慢地滑下,捧起了玄綾的臉頰,心中其他東西都模糊而去了,只有玄綾的面容愈發清晰。
她是真的愛戀懷裡的女人,愛得心都疼了,愛得恨不得如平一般,還擔心她不要,成為她的負累。人啊,本性難改。
嬴熒玉不敢卻又無法剋制。她知自己所作所為簡直罄竹難書,登徒子地絕對值得起萬死不辭。可她卻如同飛蛾撲火一般,難耐心中的渴望。
那是屬於玄綾的清新與雅緻,拼合著難以忍耐的悸動。嬴熒玉咬著舌頭,死死地盯著玄綾的雙眸。自己表達過愛戀,被拒絕過,卻又忍不住去靠近她。
如果不討厭自己,如果甚至喜歡自己,那麼是不是一切還有改寫的可能?
玄綾看穿了嬴熒玉的逞強,她似乎摸到了嬴熒玉那硬撐著的靈魂,心臟驟疼。從未有人讓玄綾產生如此衝動,想做些何事,無論何事都可,只要能撫平嬴熒玉的傷痛便好。
玄綾本能地伸出了手,撫摸著嬴熒玉的臉頰。玄綾的掌心甚至都涼於嬴熒玉的臉頰,從下至上地看著她,明眸皓齒,深情所視,如同漩渦拉著她的心,跌入無盡的愛海之中。
-無論生死,怕得只有別離。
-玄姐姐,我只護著你。
-我戀你,如男女般的愛戀。
-你也需要我對不對?不要走。
那些話,那些觸碰,那些克制又放縱的愛欲在這隻有兩人的山頂如同波浪一般一輪輪地淹沒玄綾。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這裡不是皇宮,這裡不是墨家總院,這裡沒有別人,這裡可以做最真實的自己。
那要怎麼做才能讓嬴熒玉看起來不那麼難過?
玄綾覺得自己的心在發疼,她詫異於世間竟有一人,皺皺眉頭,都能讓自己心疼如此。
或許是愛已滿腔,或許是無拘無束的天地,或許是心念所至,又或許本就是愛得不可壓抑,玄綾一時之間難忍悸動,第一次主動含住了嬴熒玉的唇。
嬴熒玉愣住了,她甚至覺得這不真切的就像是一個夢。
玄綾含住之後卻沒有了舉動,微微抬起的下巴,由著光線照出光潔的弧線,那脖頸修長白皙,雙頰通紅,她閉著眼睛,不知該如何繼續,卻又不想就此離開。
嬴熒玉的味道是沁人的,她知道自己的心底是喜愛的,卻不知竟會如此著迷。
她後悔了,這一步,邁出之後,竟感受到了那翻滾的情感,再也關不住了。酥麻從唇畔一直蔓延至周身,連同心臟的脈動都停滯了。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主動牽嬴熒玉,記得自己第一次主動抱她,如今又主動親她。玄綾覺得自己病了,病得好像無藥可救。
嬴熒玉也全然沒有料到玄綾會有這般的行為。她便是又驚又喜。腦中一片空白,最後一根線崩斷了。
她再沒有辦法放過玄綾了。她箍住了玄綾的肩頭,彷彿要將她按進自己的身體里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