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補斷情的番外
下墜之勢越加強烈,風聲呼嘯吹得人似要散架,蝶淵只有緊緊摟著懷裡的人,挨得緊了又聽見懷裡人伏在自己耳邊氣息微弱的提問。
蝶淵答不出來那句問話,風吹得她也無法開口。她只有腦子空空,準備摔成一地稀爛,到了黃泉說不定便有了答案。
陡然之間腰身一緊,卻是被斷情反手抱住,她睜眼去看,近在咫尺那女人卻一臉倔強,她還想死前多看她一眼,那女人卻把穿堂而過的劍從身體里抽了出來,跟著便把手中染滿鮮血的劍像著懸崖絕壁刺了出去。
一刺之下劍身竟沒入一塊巨岩直至劍柄。
蝶淵只覺得身體一沉,整個人又往懸崖的方向狠狠撞了上去。
抱著她的女人在撞上懸崖的那一刻,猛的鬆開手指中握著劍柄,腳下用力穩穩踩在岩石上,跟著從半空中一躍而下狀如飛鳥穩穩落在萬丈深淵之下,這才毫不憐惜把懷裡的人丟在地上。
斷情胸口淌出鮮血,口鼻之中鮮紅的血液不斷滲出,她還直直站著神色傲然,蝶淵驚恐著從地上爬起來,未言語眼淚已經簌簌往下落,撲到她跟前卻不敢伸手去碰她,若碰了不定面前這女人便是自己的一場夢,一片煙。
斷情的眼珠動了兩動,目光游弋到近在身邊的女人臉上,嘴唇張開低低道:「絕心訣里有一套化氣為神的功法,常人煉化血肉之軀從中養出內息元胎形成內力充盈經脈,這門功法只需倒過來,以內息補血肉之不足,運功三日便可性命無礙。你為我護法,不要出聲,不要讓旁人驚了我。」言罷皺眉慢慢走動兩步,伸出慘白的手,一臉厭惡的模樣撫上面前人的臉,更微弱的聲音冷冷一笑道:「我死不了……你很難過嗎?」
那姑娘哭著渾身如遭雷擊一般顫抖,幾乎站都站不穩,聞言才敢抬頭去看她一眼,手掌握住那隻冰涼如鐵的手,眼淚還是不斷往下滾,喉嚨里發聲發得艱難才啞著嗓子搖搖頭只吐了三個字:「沒有的。」言罷眼珠光芒喜悅難以言語,再說不出話,只緊緊拉著那隻死人一樣的手,又伸手去扶住眼前白髮的女人,扶著她坐在一處靠著山崖的石台上,幫著她盤膝打坐閉目入定才長長嘆出一口氣,即刻便如死了一般靠在了身後的大石頭上,若非是白晝,她想一定是做夢,以至於她不斷的睜開眼,閉上眼,要看那個打坐的女人是不是還在眼前。
萬幸的是,無論她如何傻傻證明這不是夢,她總能得到這確實不是夢的結論。那女人便一直是在她身邊打坐運氣。
她看著她,一時歡喜又一時憂愁,眼淚也是停了流,流了停,從不消停。
待得月上中天之時,那人依舊打坐運功,無一絲一毫動作。
她在月光底下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盯著斷情,彷彿兩個靜默的雕像,又或者是兩塊石頭。是這萬丈深淵裡本然的存在,便如那一川亂石一般。不是活的,也不需要活,只需這麼默默相對便足。
良久,她盯著那女人,那人若有若無的聲音開了口道:「蝶淵,你拾些柴生堆火來。」
她問都不多問,點點頭就去了,她們是殺手,夜能事物極為尋常,可她也不敢遠走,只在巨石附近撿了些乾枯的樹枝便回到她身邊,架起樹枝從懷裡拿出火摺子。
不久那團火光便由小變大,暖暖的竄了起來。
她在她身邊又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道:「你還冷嗎?」
斷情閉著雙目再不答話,呼吸逐漸更加綿長。
蝶淵不敢打擾,唯有坐在火堆邊細細照看那堆火,怕她冷,便一直不讓火滅,讓火小。
如此挨到天明,那女人猶自打坐宛如假人,她守在她旁邊寸步不離,一夜未合眼也不覺睏倦。
再過幾個時辰已是中午,斷情口中吐出氣息,胸口的傷口便如停頓了一般不需要任何藥石包紮也不再往外流血,她面色如大病,慘白如紙,連頭髮也自動掉落了一大把,手指更是越發枯槁,皮肉深陷,青筋滿布,像鬼爪一般。
她吐出口氣息,睜開眼。精神似乎比昨日被劍刺穿胸膛時候還要差,彌留之際一般,可說話聲音卻大了一些,看著身畔的女人道:「你弄些水來。」
蝶淵落了一夜的淚,雙目通紅,見她如此心中更加煎熬,目中盈盈咬著嘴唇不出聲,不敢離開她身畔,生恐離開半步便不見了這人。
斷情又閉上眼開口道:「我懷裡有一瓶九霄玉露丸,要合水服食。你弄些水來。」
蝶淵聞言這才起身,四下望望天色地形,躍下石台展開輕功往前方去了。
斷孽谷極大,西面臨河,北面靠山,她昨日一心求死抱著斷情跳落萬丈懸崖,懸崖之底是何處不但她不知曉,斷孽穀人也鮮少人知。這峽谷一向是谷中處理屍體的斷魂崖,只有屍體才會被拋落下來,碎屍萬段永世不得翻身,若非阿情武功高絕她不過也就是那些零碎屍骨中的一員罷了。
如今她行走在峽中還是恍恍惚惚宛如隔世。行了一段漸漸聞有潺潺的水聲,這才加快腳程落在那溪水旁邊。時值開春,谷底甚是寒冷,不少地方還凍著冰塊,她身無長物,心心念念著那個女人,環顧四周見一處生有竹子,便掏出懷中的分水刺利索的鋸了兩截竹筒,裝了水即刻就走。
待落回那女人身畔也不過半頓飯的功夫,又怕水涼把她冰了,放在篝火旁烤了一會兒才去喚了她一聲,斷情聞聲睜眼,一手入懷摸出一個細小的白瓷瓶子遞給她,她將葯倒出一顆端了水服侍她喝了下去。
她知道這葯異常珍貴,還想再讓她服食一顆。斷情出聲道:「不必。」言罷抬眼看她道:「你吃一顆。」
蝶淵便搖頭:「我吃了也是糟蹋……」
斷情也不多說,氣力有限只是道:「你便想多吃也與你有害,這葯是鬼醫專為我煉來固本培元補充精氣的,也有幾味毒,你體質不宜,每日一顆,吃上三日便行,其餘都還是我的。」
她說的簡單,口氣冰冷冷毫無感情,蝶淵不想違背她心意這才拿出一顆來慢慢吞服。
藥味酸苦入喉卻清涼,待化入腹中一股清氣竄入血脈遊走全身,頓時如身在柳絮通體說不出的舒服,隱隱神智又有些睏倦,如酒醉一般再也抬不起眼皮,身子一寸寸軟了下去。
她倒下去便枕在斷情的腿上,呼吸很沉,卻是那藥力霸道,幫人固本培元便是叫人休息,製藥者在內加有一味安神的藥物。
斷情看著她倒在自己腳邊,枕在自己腿上睡著,捏著法決並不管她。
蝶淵一覺醒來,精神比前日則更好些,斷情還是那副模樣。待蝶淵起來即刻又去尋水,尋了水來又喂她服藥,鎮日守在她身邊,一連兩日除開每日吃下一枚丹藥半滴水也不曾進。
待第三日終於過去,斷情似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眼珠子里才徹底有了活人的氣息。勉勉強強能扶著石壁起來站穩身子,蝶淵已然大喜,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只是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好。
斷情望了她一眼,她自己固然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惡鬼不假,蝶淵才短短三日也清瘦了一大圈,再無一絲一毫好模樣。
斷情看看蝶淵又環顧四周才淡淡開口道:「這兒人跡罕至無人打擾,正好我運功。再休養半月,我可以走動再離開這峽谷。」
她聽聞斷情說走,看著她的臉忐忑道:「要回斷孽谷是不是?」言罷拉著這人的手又緊了幾分渾身便發起抖來。
斷情看了她一眼,任憑她拉著自己的手,緩緩又坐在地上一絲力氣也無,閉目調息一會兒才開口道:「蝶淵,我有些冷,你將我抱在你懷裡運功幫我暖暖身子。」
她便湊過去小心翼翼把她抱好了在懷裡,用臉貼著阿情的臉讓她好好靠著,依言運功幫她暖身子,只覺得好像抱著一塊鐵,沉甸甸又冰冷冷。可就算她現在抱著的人是一團火,能燒死她,她也願意抱著她,死在她身邊。
「阿情你還冷不冷?」
斷情呼吸了三次才開口道:「好一些。」言罷把額頭往她暖和的脖頸處貼得再無一絲縫隙才道:「我被你刺了一劍,已經算死了,我和葉笑冷決鬥輸給她了。輸了就是輸了,為了臉面也不能回去,再說那地方很好嗎?你還沒待夠嗎,想回去?」
蝶淵不住搖頭,摟她摟的緊道:「我不想回去……」
斷情貼著她脖頸細膩溫熱的皮膚,閉上眼說話有氣無力道:「我這傷好起來還需三月時光,完全養好至少一兩年時日。一兩年內再去找葉笑冷尋仇怕是不能了。這谷底寒氣太重不見日頭,待下去也不好。我再養幾日,你背了我從西南面走出去,出去了,再尋個地方,結廬也好,找處像人住的地方,我慢慢養傷。」
「好。」蝶淵答應了,她不去尋仇,她便高興小聲道:「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斷情並不言語,閉上眼靠著她,再過片刻已然靜靜睡了過去。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二人住在谷底,蝶淵生火取水采一些松果捉一些小魚為食,倒也勉強生存。
再過幾日,斷情雖然還是不濟,已經勉強能走動,便望著四野的方位對蝶淵道:「我們走吧,順著那條河往上走,依你的腳程走一日,再翻過那座山崖就能出去,出去了便是大燕國的地界,中原武林就離咱們遠了。」
蝶淵點頭,收拾了一下東西,便矮了身子將她背起來,展開輕功一路往溪水上游而去。她身子骨也是勉勉強強在支持,但心內見身上人一日好過一日,總歸是踏實安心的,服了三日葯也有些幫助,運起功法倒比前些日子還好一些。
往前行去,果真一一都如斷情所言,不消一日便到了一處山崖峭壁,才行到一半已經過於陡峭,蝶淵背著斷情再難行走,斷情便道:「你先上去,找些藤條垂下來,我纏在腰上你拉我上去便行。」
蝶淵有些捨不得她,斷情才坐下打坐道:「你去吧,我趁此打坐再運功療傷一會兒。」
蝶淵才縱身往崖上爬去。
過的一個半時辰,斷情身旁便垂下一縷藤條,她手中無力勉強在腰上扎了兩圈,拉了一下藤條,便有人綴著藤條將她往上提。
待她完全被拽上山崖,崖邊蝶淵伏倒在地不住喘息,雙手都被藤條擦破,掌中滴出血來,見了她卻比什麼都開心,過去將她扶住先問她有沒有事。
斷情不多言語扯了衣襟上兩塊布為她把手包紮了,蝶淵數日以來頭一次露出一絲笑容道:「我沒事的。」
她笑起來異常漂亮,只是形容實在太過憔悴,斷情看了她一眼道:「不想休息就背著我繼續走吧。要出這荒山路還長。」
蝶淵便再去背她,腿顫顫巍巍邁步子道:「再行一段,山上風太大,快入夜了,不好熬,我找個背風的地方,明日再背你下山吧。」
斷情嗯了一聲,在她背上被她背著行走,卻還是幽幽嘆出口氣來。
蝶淵聽她嘆氣,才小聲道:「你只是受傷了行動不便,等你好了,那還是和從前一般,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不會再受這樣的苦。」頓了頓道:「阿情,將你傷成這樣,原是我十分對不起你。」
斷情聞言興許是無力也不開口。
待蝶淵稍微走下山崖一段尋了背風的地方歇腳,她才從她背上下來,靠著山石坐下來盤膝打坐調理內息,蝶淵又生了火取了藥物幫她服下道:「你還好不好?」
斷情睜開雙目,瞧著她火光下的臉聲音虛弱道:「你過來一些,挨著我。」
蝶淵不知她意思只是依言坐過去坐在她身邊,斷情才道:「你不怪我性子古怪喜怒無常,往日對你所做連畜生也不如,我便對你所做也並不怪罪一星半點。」說完了一隻手動了動,去握住蝶淵纏了布條的手鐵一樣的手把她拉住淡淡道:「你從前把身子許給我的時候答應過我,一世都做我的人。無論我怎麼對你,你總是不悔的。從今往後你也還是要跟著我,我去哪兒你便跟著我去哪兒。」
手被人死死攥住,蝶淵順著火光去看她的眼睛,卻又不敢再看,只是點點頭心裡亦苦亦甜,想笑又笑不出,就安安靜靜坐在這女人的身邊低聲開口道:「嗯。」
她點頭了,斷情坐在一旁也不再說話,就那樣拉著她的手少頃閉上眼運功入定。
蝶淵靠在她身旁一夜,次日醒來,天光蒙蒙,她匆匆起身稍稍吃了些東西便背著斷情繼續行走。
饒是她身負絕頂輕功,背著斷情也整整走了七日之多,翻出這座綿延的大山。
山的那頭,幾座低矮的丘陵起伏,丘陵一過又是一馬平川,草地鬱鬱蔥蔥,天藍如洗,日光照耀白雲飄浮,溪水如帶風色宜人。
蝶淵背著斷情至此精神一振,放下背上的人扶著她立在高處喜的滿臉笑容道:「我們出來了,阿情,你看,那邊就是大燕的格爾旗旗草原,有牧人放馬,你聽還有人在唱歌。他唱的多好聽!」
斷情極目去看,又見她喜的攥住自己的手,皺眉看了她一眼,嘴角還是望著她勾了個笑容,眼神瞧著她淡淡的。
蝶淵見她笑了,湊過去把她一隻胳膊抱在懷裡,扶著她坐下讓她休息一會兒,和小孩一般在她身邊把頭靠在她肩膀喜的只剩下笑。
斷情也都由她去了,攝入幾口氣息才道:「你很喜歡這兒嗎?」
蝶淵抱著她一隻胳膊,輕輕靠著她肩膀望一眼那無邊無際的草地點點頭道:「有些喜歡。」
斷情便也望了那遠處的草原道:「那便就在這兒住到我傷好一些。」
蝶淵連連點頭,望著她直笑。
斷情嘆口氣,見她又是這樣的小孩姿態,蝶淵在她身邊總是這樣,無論挨了多少苦,總是不怕她,要在她身邊繞甘心來挨這樣的苦……
「阿情,我們做個帳篷,便住在那邊那個小丘上,我養上幾隻羊兒,再養上匹漂亮的馬,和那些牧民在一起。這樣好不好?」蝶淵便一直在她身旁笑。似乎是天大的喜事,大到她這麼多年頭一次笑了這麼久。
斷情氣力不足聲音不大道:「你把耳朵靠過來一點。」
蝶淵憐她傷重便都依言,把臉貼在她嘴巴旁邊,待要聽她說話,面頰上卻涼涼的柔軟的一觸,卻是身邊的人輕湊過來親了親她臉頰,她驚了一跳,隨即又不再驚怪,只埋怨她嚇人似的親了她一下,眼睛望著她咬著嘴唇不說話。
斷情才看著她,看了好久,突然笑了一笑。
笑的莫名其妙。
蝶淵抱著她一隻胳膊,頭往她脖頸處靠,靠了一會兒也莫名的笑了出來。只覺得心裡特別踏實,從未有今日這樣感到這樣的高興。
斷情一手去撫摸她的臉,涼涼的掌心摩挲著身旁人的臉頰,坐在山崖上看著那遠處茫茫的天地,便覺地大,天高,風起雲湧,日出日落,不過都是為了人在天地間的逍遙,便活著有一日見一日的風雨,去一處見一處的草木,這才是造化一場。
許久蝶淵才抬頭拉著她的手道:「阿情,我們在這裡我固然很高興,可待你傷好,你是不是還要去□□……」說到後面太過忐忑實在說不下去。
斷情望著遠處的目光才收回來落在身邊人的臉頰上,看了她良久才道:「當初你和我做過一個約定,我才縱容她活了這許久。你還記不記得?」
蝶淵臉色一紅,點點頭小聲在她眼神里嗯了一聲。
斷情一手便如從前一般把她嬌弱的身子摟過來,摟在懷中,低下頭下巴抵住她額頭道:「你這樣害怕,不如我們再訂一個約定,你答應我,我就再不提尋仇的事。」
蝶淵摟住她脖子紅著臉抬頭看她難掩的忐忑道:「是什麼。」
斷情才淡淡笑笑伸手撫摸她頭髮中氣不足道:「我還沒想好,想好了跟你說,你還是先背著我趕路吧。」
蝶淵便答應了,扶起她背好了,一步步往山下去。不在江邊在湖邊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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