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四十六章:下山
「師兄。」原本睡著的人兒突然坐了起來,睜著大眼睛看著書架旁的僵住的身影。
「被你嚇了一跳,怎麼了?」無皈緊了緊懷裡的一堆書,側過頭淡淡道。
「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呀?」戰蒹葭揉了揉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從無皈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她心底就升起一股隱隱的不安,說不清,道不明,於是本該和無閑一樣睡著的,卻愕然驚醒。
無皈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將懷裡的經書擺放好,這才走回她面前,習慣性的盤腿坐下。
「無皈師兄?」戰蒹葭吞了吞口水,覺得他有點嚴肅。
「無事,你睡吧。」
「真的沒事?是不是我們搗亂的事被住持知道了?」
「有我在,沒事的,你睡吧。」無皈沒看她,從旁邊的桌子上拿過木魚,慢慢悠悠的敲了起來,黝黑明澈的瞳眸閉了上,淡淡的疏遠冷然從他身上散發出,未關緊的窗戶吹入一卷清風,夾雜著菩提葉的清香,縈繞在偌大的藏經閣中。
一旁的燭燈閃了閃,戰蒹葭的眼睛也閃了閃,耳畔是一聲聲迴旋的木魚聲,讓她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
四更鐘時,無皈的木魚聲停了下,閉著的眼眸緩緩睜開,清俊的面容暴露在燭光中,平靜如水。
他看了看桌子兩邊睡過去的兩人,起身拍了拍乾淨的僧袍,不緊不慢的出了藏經閣。
待無閑醒過來時,已經是辰時初,外頭的雨也早就停了,微弱的陽光穿過窗紙投入,灑在地上一層本的經書上。
「天,我怎麼睡著了,還有這麼多沒整理。」無閑嚎了一聲,轉而一把搖醒戰蒹葭,悲痛的指了指滿地的書:「還有半個時辰。」
「其實我們動作快點應該可以整理好吧,別這麼悲傷。」戰蒹葭推開他,打了個哈欠,道:「要不是無皈師兄昨天幫我們,指不定還會更多,都不知道他多久走的。」
「師兄呢?」聞言,無閑這才想起少了個人。
「無皈師兄是大弟子,現在肯定是在誦經呀,哪像你這麼閑。」戰蒹葭又想到了他的法號。
無閑撇撇嘴,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咻的站起身:「好了好了,我到希望我現在能有勇氣繼續閑著,快收拾啦,不然等其他師兄師弟來,我們就要去跪石板了。」說著,已經抱起一堆書鑽進了那一排排書架中。
摸了摸鼻子,戰蒹葭一個翻身筆直落在了地上,大大的眼睛看了看消失在書櫃里的無閑,又掃了一眼地上零落的經文,眼珠轉了轉,定睛在角落的掃把上。
「嘿。」戰蒹葭咧嘴笑了笑,拿過那小掃把,氣勢衝天的看著腳邊的各種經書:「就你們這些小破紙也想難到我戰神大人,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說罷,她渾身氣勢陡然一變,凌厲的像一把出鞘的刀劍,甚至隱隱帶著不知何處而來的殺氣,小小的破掃把在她手中赫然迸發出強大的氣勢,「啪」的落在地上,如漣漪散開的氣浪瞬間將四周的經書震到了半空中。
無閑嚇了一跳,趕忙探出腦袋,卻見那無數經書圍繞成了一個圓球般,其中一道纖細的身影在舞動,還沒等在看清多少,那凌亂的經書竟乖乖的落在了地上,一本疊一本,整整齊齊。
無閑張大了嘴巴,瞪著眼看向那叉著腰的女子。
「蒹……蒹葭,你好厲害。」愣了半天,無閑風一般串了出來,貼到戰蒹葭旁邊道,一雙眼睛宛如裝滿了星辰。
「那當然。」戰蒹葭擦了擦汗水,撐著臉道:「現在只要把它們按照位置擺好就行了,嗯,這種事就交給你了,我去休息會兒。」
「哎?交給我?」
「本來就是因為你這裡才會變成這樣的,怎麼,你有意見嗎?」說著,戰蒹葭抖了抖手裡的破掃把。
「咳,沒有,沒有,我這就去。」無閑一嗆,連忙擺了擺手,抱起那堆書就又鑽進了排排書架中。
待看不到他,戰蒹葭才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氣喘吁吁的吐著氣。
別看她剛剛那麼威風,畫風那麼美好,天知道她差一點就綳不住,要不是想著那些書砸下來肯定很痛,她早就把內力收回來了。
「哎,為什麼我用個內力都這麼累。」躺在地上,戰蒹葭嘆了聲,她的武功自問是不錯的,可就是在使用內力方面,總是控制的比別人差太多。比如方才,他人只需要運用出一點就可以做到的事,她總會不經意使出百倍的功力去做。
在其他弟子進入藏經閣的前一刻,無閑終於將最後一本書放入了書架中,原本亂七八糟的地面也已經變得十分乾淨了,而戰蒹葭也懶懶的又小睡了一會。
「蒹葭,你就真這麼看著我在哪兒擺,太忍心了吧!」無閑竄到她面前指控道。
「你不都擺好了嗎?我這是相信你的能力,相信,懂不懂?」戰蒹葭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道:「無閑你餓不餓,我們去找點吃的吧。」
「現在這個點,廚房已經沒有齋飯了。」無閑摸了摸肚子道。難皈寺是寺院,自然是清簡的,每一頓飯做的都不多不少,絕對不會浪費糧食,所以一旦錯過飯點,廚房裡就很難找到熟食了,尤其是無法師兄掌管廚房后,每一分米面都是精打細算,更難弄到吃的了。
戰蒹葭顯然也想到了這層,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頭上的呆毛像貓兒的尾巴一般搖啊搖,搖啊搖……
「無閑啊,我有個注意……」
「停,打住!」一見她臉上熟悉的笑容,無閑連忙擺了擺手,瞪著她道:「我知道,你又想偷跑去後山對不對?這絕對不行!這是違反寺規的,要是讓師父知道了,我們保管吃不了兜著走。尤其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跑出去多少次,每次都是無皈師兄給你打掩護,否則你早讓師父趕出去了。」
「哼,你還好意思說,每次我被抓都是你告狀的對不對?」一說這個,戰蒹葭就一肚子火。
「才……才不是,你別以為師父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比我還多呢。每次我都還沒說,他就猜到了。」
無閑鬱悶的撇了撇嘴,他確實沒有告過狀,但每次住持看他一眼,就彷彿什麼都知道了,根本不用他說什麼。
「哼,我才不信你,你既然不去,那你自己去找吃的好了。」戰蒹葭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惡狠狠的轉過身:「敢告訴住持,我就真揍你。」
「你你你!怎能如此,如此……殘暴!女孩子不能這樣!佛主說過,要一心向善……」無閑指著她大聲道,卻想不出什麼好詞,又見她沒有回頭,索性不說了,鬱悶的離開。
穿過幾座寬廣的庭院,耳邊的誦經聲越來越淡,戰蒹葭筆直站在了她無比熟悉的後門前,牆外的老榕樹將茂密的枝椏伸入牆內,看過去一片翠綠,好不美麗。
「真鎖了?」看著木門上掛著的鐵鎖,戰蒹葭挑挑眉,輕笑一聲:「鎖了也難不倒我,忘了我會輕功嗎?」說著,她退後幾步,腳尖微微一用力,身子便一躍而起,輕巧的就落在了並不高的牆上。
然還未等她叉腰看一看山上的風景,腳腕處陡然被什麼東西擊中,不重,但也絕對不輕,頓時,戰蒹葭身子一晃,尖叫一聲,從牆上掉了下來,一屁股摔倒了地上。
「痛痛痛死啦,誰!誰敢偷襲本奶奶,站出來!」還沒緩過勁,她就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叉腰吼道。
著素白靴子的腳悄然出現在她身後,向上看,一襲素衣袈裟的無皈無奈的看著她,手裡的佛珠不輕不重的發出一聲清脆。
戰蒹葭身子頓時一僵,半響,才慢吞吞的轉過身,乾笑著看著無皈:「師兄,好巧啊,你也來看樹?」
無皈沒說話,淡淡瞥了牆頭的榕樹,將手裡的木盒子遞給她:「吃吧。」
「嗯?」戰蒹葭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小食盒,打開來看,是四個白胖胖的素包子,還散著溫熱。
「師兄,這是你問無法師兄要的嗎?」
「是他給你們留的。」無皈搖搖頭,運到那榕樹葉下:「其實無法對你和無閑一直很好。」
「我知道。」戰蒹葭抱著食盒坐到他旁邊,笑道:「每次我和無閑的飯菜總是比別的師弟們多,尤其是我們跪祠堂的時候。」
無皈看了她一眼,不語,靜靜撥弄著他手裡的佛珠,一派淡然從容,便是榕樹葉子落到他光光的頭上,他也不抬眼皮。
戰蒹葭早就習慣了他這種態度,坐在一旁一邊咬著包子,一邊盯著他頭上的葉子,看它何時會掉下來,竟也是一種樂趣般。
「蒹葭,你今年十七歲了,可對?」無皈突然開口,那片葉子也隨著飄落在他衣袍上。戰蒹葭隨手拿起,點了點頭:「對呀,怎麼啦?」
「你可想下山?」
「下山?」戰蒹葭眼睛一亮:「無皈師兄,我真的可以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