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和解EP03

周惟一向不認為自己的命運有多好，小時候被親爹各種挖坑，長大欠一屁股債，好不容易把瘟神送走，又被誆來鳥不拉屎星球當主君，最後差點兒當了三國大戰的炮灰。

不過比起厄瑪他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至少身心自由，不必背負什麼奇怪的使命，可以堂堂正正當一個好人。

使命這個東西真是太坑爹了，一旦背負了它，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是某種特定的容器，你的本性不再重要，使命將為你奠定一生的基調。如果不幸你的使命和你的本性有些背道而馳，那真正的悲劇來了——你越是努力，就會離真實的自己越遠，從而也越發痛苦。

厄瑪大概就是這種情況的典範，他自己也認識到了這一點，正艱難地抗爭，只是尷尬的現狀已經造成，憑他一人之力實在難以回天。

這麼說來，他們兄弟倆的命都不大好啊……周惟有些唏噓，可是為什麼呢？他們的命運到底是被誰在操縱，他們應該反抗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赫基王族的傳統？十二祭司的陳規？

不，不是。周惟默默否定，這些都是表象，是膚淺的病徵，真正讓厄瑪違背本性，把刀子□□他胸口的，是綿延數千年的，人與龍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人向來是個複雜的東西，無論在地球還是在赫基星球，他們善良而聰慧，卻又極端自私和狹隘。最初雷澤龍統治世界的時候，赫基人為了能夠在大自然里分一杯羹，不惜混淆自己的血統，製造出騎士族來遏制它們。可當人類逐漸強大，雷澤龍式微，他們不再需要半血統的「異端」來證明自己當初不光彩的手段，於是將他們列為「禁忌」，和殘存的雷澤龍一起封存在荒蕪的次空間里。

單純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他和厄瑪只不過是一對同母異父的異卵雙胞胎，甚至他們都有著雷澤龍的基因，不同的是他擁有百分之五十，而厄瑪經過無數世代的遺傳清洗，龍族血統更加稀薄而已。

真正讓他們反目成仇的，是赫基文化中沉積千年的狹隘的種族觀念——一開始人類也許只是完全出於利己的原因來抵抗雷澤龍，到後來，這種對抗漸漸形成了一種類似宗教信仰、意識形態的東西，變得不需要任何科學解釋，只需要作為真理世代傳承。

厄瑪從四歲開始接受這種傳承，如果沒有伊薩人的進攻，這種信仰就像抽象的偈語一樣對他的人生毫無影響。可惜他命運不濟，小小年紀就攤上一場滅國的戰爭，又恰好有一個半龍血統的，可以解封雷澤龍的弟弟。

「在想什麼？」珀西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在考慮外頭的事情嗎？」

「呃？啊，是的。」周惟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想得有點太多，揉了揉額頭，道，「在想外面怎麼樣了，赫基人是不是正在追捕我們，畢竟我們『綁架』了他們的主君。」

「不必擔心這些。」珀西見不得他皺眉，更見不得他為自己以外的事情勞心，寬慰他道，「如果你覺得煩，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這兒，和我的護衛艦隊會合，想去哪裡去哪裡……你想回地球嗎？回抱龍峪？」

回去嗎？周惟有些茫然，確實，他現在就可以拋下這一堆爛事兒，和珀西回地球去過平凡和諧的小日子，但……格里佛怎麼辦？厄瑪怎麼辦？他們都鬧成這個樣子了，今後還能毫無芥蒂地生活在一起嗎？以格里佛的情商能處理好和妻子、兒子以及十二祭司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嗎？

而且他要以什麼身份離開這個星球？禁忌之子？綁架者？逃犯？

十二祭司肯定攔不住他和珀西的腳步，但他當初是為什麼來這個星球的？只是為了活著離開嗎？

太荒謬了，他的人生中還沒有過這麼無厘頭的經歷！

「在擔心格里佛？」珀西見他愁眉不展，道，「沒必要的，厄瑪不會傷害他，十二祭司傷害不了他，這個星球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他的安全。我們盡可以讓他解決自己的事情。」

「怎麼解決？」周惟問，「噴火嗎？以他現在的狀態你覺得他能處理好這一切嗎？而且你父親馬上要來了，我們就這麼走了他們會怎麼想？如果他們知道赫基人做過的一切，會不會遷怒這個星球？」

「不會吧……他就是閑得慌出來度個假，應該沒那麼大火氣……」珀西沒想到他想得這麼深遠，下意識撓了撓頭，結果差點兒把昏昏欲睡的倆侄子給扒飛了。二毛「啾！」地尖叫一聲，展開翅膀撲騰到了他肩膀上，羸弱的大毛直接一個倒栽蔥掉了下來，還好周惟眼疾手快接住了：「小心！」

珀西嚇了一跳，趕緊把二毛撿起來捧在手心撫摸安慰：「對不起對不起，大伯不是故意的。」

二毛做捧心狀吁了口氣，揮舞著翅膀尖「嘰嘰喳喳」教訓了「大伯」半天，老氣橫秋地搖了搖頭，拍拍自己腦袋。珀西秒懂，將他重新頂回頭上。二毛在他的捲毛里趴好，探頭尋找哥哥，發現大毛在周惟手裡，翅膀尖一指：「啾！」

「幹嘛？」周惟眼睛一瞪，二毛萎了，收起頤指氣使的小翅膀，發出一聲討好的「啾~」，示意他把自己的哥哥還回來。

果然小孩都是天生的外交家，這變臉的速度太快了！周惟嘆為觀止，想把大毛放回去，心中一癢，忍不住放到了自己頭上——有血緣關係應該都能頂毛球吧？

事實證明這玩意跟血緣沒關係，跟發質有關係，大毛一落地便被他又粗又硬的毛寸扎得慘叫一聲，一邊滿頭亂爬尋找柔軟的地方，一邊「嚶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周惟終於也炸裂了一次，慌忙將大馬力蚊子精轉轉移回老地方：「還是你來吧！」

珀西皺眉忍受著侄子的噪音，唉聲道：「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們還是早點走人，讓格里佛收拾他自己的爛攤子吧。」

周惟沉默不語，雖然拍拍屁股走人是最輕鬆的走法，但實在是太慫了，不符合他二十多年來彪悍的人生觀。想當初他帶著瓦龍汀在獵手中心四處打探的時候，可沒想過要借「寵物」的光倉皇逃離「赫基尤特蘭崗斯曼薩」星球！

他可是來當一把手的！

現在就算當不了一把手，好歹也要把「大反派」的角色扮演到位才行呀！

老子還沒逆襲呢！

「我現在還不想走。」周惟想了一會兒，心中大致有了一個決定，對珀西道。

「啊？」珀西十分意外。

「我心裡憋屈得慌。」周惟表情凝重，捧心道，「當初我飼養員當得好好的，剛把禍害人的爹送上西天，他們非要我來當什麼主君，結果給我挖了這麼大一個坑，就這麼走了我不屈得慌！西北狼東北虎，我大陝西沒有這麼慫的漢子！」

珀西黑線，隱約覺得他畫風哪裡有點眼熟，提醒道：「你是外星人……」

「我是抱龍峪國家一級野生動物飼養員！」周惟嚴肅道，「誰也不是白算計的，我要讓他們知道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珀西沒想到他報復心理這麼強，話說從前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不過想想他那烈火般的性子，又覺得受這麼大場罪變態一點也情有可原。

而且終於發現他畫風哪裡眼熟了——他這捧心的樣子跟二毛剛才裝腔作勢的時候怪像的。

「你……你想幹什麼？」不知何時格里佛完成了共鳴，正用看妖怪的眼神看著他。

「報復社會。」周惟在不想解釋的時候回答總是簡單粗暴，「喲，你都看完了？挺快嘛。」

「嗯，我自己的機甲能不快嗎。」格里佛的表情十分難看，當然，任誰有著像他一樣的遭遇表情都好看不了。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厄瑪了，一開始他們是互相欺騙，後來厄瑪擺了他一道，又給他生了倆孩子，現在他把人掐暈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操蛋的是他爹還馬上要來了，他必須在麥考大帝到達之前解決好這一切！否則他們四個人——好吧加上大毛二毛算六個人——的內部矛盾就要上升到兩個星系的外部矛盾！

天知道他從前為什麼總覺得自己英明睿智智商爆表，一定是老天爺認為他上半輩子太狂了才當頭霹下來這麼大一個考驗！

格里佛內心的吐槽已經可以繞表大陸兩圈，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他還是迫切想有個人來把自己打暈，醒來一看一切都解決了，天空變得蔚藍，綠草也變得更新鮮……等等怎麼唱起來了，現在可不是給兒子唱催眠曲的時候啊！

「你怎麼想？」珀西發現格里佛自從當爹以後智商就有掉線的趨勢，雖然以前也沒在線多少。

格里佛腦子裡一團亂麻，耙了耙灰白色的捲毛，道：「我不知道，我本來是想帶他離開這裡，你知道的，但現在……他肯定不想離開赫基星球，他執念很深，他這輩子活著就是為了這個國家……我不知道……」

「你要留下來嗎？」珀西完全了解，問他，「你離不開他，如果不帶他走，就只能留下來。」

格里佛煩躁地搖了搖頭：「不，讓我想想，我需要一點時間整理一下……而且厄瑪還沒醒。」

珀西對他深表同情，看他恨不得去死的表情，也不大嫉妒他這麼早當爹了——起碼自己和周惟之間沒有原則性的矛盾，感情似乎也越來越深了呢。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想法，周惟戳了戳格里佛：「你慢慢想沒關係，先把你兒子接過去吧，大毛都嚶嚶了半個小時了，再嚶嚶珀西的頭髮也要白了。」

珀西瞬間感覺自己被幸福的光芒籠罩，即使頭髮全白了也沒有關係！格里佛卻是一臉大難臨頭的表情：「別，拜託你再堅持一會兒，我得辦點兒要緊事——我發下這倆小貨的翅膀底下都沒有緣分石，八成是掉湖裡了，我得趁早給他們撈出來，免得將來全家注孤生。」

「……」好吧，這是大事，珀西只能表示支持，「那你還不快去！早點回來把你家倆蚊子精接走啊！」

「我盡量吧。」格里佛火燒屁股似的跑了，「撈完石頭我還要去抓雪貓，他們老這麼哭說不定是餓了，你加油！全靠你了！為了補償我可以讓他們叫你大伯……不過當大哥是不可能的，你要記清楚啊！」

珀西現在完全確定這貨的智商已經徹底掉線了。

「我去抓雪貓吧。」周惟對兩個侄子or外甥還是很有好感的，主要是毛球們看上去太萌了，於是主動承擔了一部分育兒工作，「我頭髮太硬，也頂替不了你，只能跑跑腿了。」

珀西一點都不想他一個人出去，但被最後一句話擊中小心臟，整個人都要高興化了：「帶上機甲，雖然能量不多，但幹掉個把軍團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用。」周惟心裡現在很有數，「我小弟多得很，招呼一聲整個星球的雷澤龍都是我的擁躉，比機甲強多了。」指了指胸口，「我可是頭龍陛下。」

珀西感覺陛下現在雖然有點變態有點二，但作為一個來自外星的「西北狼」怎麼看怎麼霸氣，人格魅力簡直能把人閃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