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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侯之位是周仲虎自封的,蘅侯世子也是,既得不到京畿昭平帝的承認,也不被東洵永寧帝認可。說心裡話,周仲虎根本不稀罕得到這兩位小皇帝的承認,兩帝相爭多年,到了此時朝廷的頹像已現,天下諸侯皆是各懷心思,承認不承認也就是那麼一回事。

不過,作為大穆朝大大小小的諸侯之一,洵水北岸名聲顯赫的一方豪強,哪怕這爵位是自封的,既然成了一地之主,這儀制也不能差其他諸侯太多,否則傳揚出去就太丟份了,所以周仲虎靠著他家長史,也就是孫良才,一位落魄的世族子弟,盡量把領地上的儀制建起來了。

為了表明蘅縣上下並非不懂禮的泥腿子,世子周弘的娶妻之禮盡量遵循古禮。古之婚禮,因為是在黃昏時舉行,稱做昏禮,是個神聖的儀式,莊嚴而肅穆,不舉樂不宴客。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昏禮往喜慶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不回頭,肅穆的意味少了,喜慶的儀式多了,如今諸侯的昏禮,多數並非純粹的古禮,應該算是古今結合。

周弘今日一襲爵弁服,上玄衣下纁裳,英挺俊朗,意氣風發,端得是一副堂堂好相貌,遠遠就能感受到他的喜氣洋洋。跟著他去親迎的隨從們,同樣個個笑容滿面,他們的身上則是一襲玄端。

爵弁服和玄端都是禮服的名稱。玄色是一種黑中帶赤的顏色,纁色則是淺絳色,大致是淺紅色。也就是說爵弁服是上黑衣下淺紅裳的禮服,而玄端則是全黑的禮服。

他飲了酒,辭別了叔父,出了侯府的大門登上了停靠在正門口的墨車,其他人則上了隨後的從車。若是純粹的古禮,車前會有僕從拿著燈燭照明,不過現在昏禮儀式已經被簡化掉許多了,天色也還沒有到黃昏,所以這一步就變成有僕從在前引路了。

車夫驅馬拉車,迎親的隊伍動了起來,周弘滿心期待地一路往趙府而去,趙府這邊正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

趙明軒籌備嫁妝一直籌備到了佳期快至的時候,才有空來關心婚禮的儀式,然後他發現此時的昏禮與他想象中的古代婚禮有著很大的區別。

前面的各種儀式就不去說了,到了親迎這一日,趙府的男主人們同樣身著玄端,女主人們則是著玄色深衣,至於新娘趙明嵐,此時稱新婦,則是身穿纁色衣緣的玄色深衣,由大伯母梳好了新婦妝,坐在房內,等著新婿來迎她。

一大早,趙明軒先是如沒頭蒼蠅般到處操心了一通,已經裝好的送妝車他看著有些不順眼,讓人翻來翻去,搬來搬去地一番折騰,結果被其他人認為他是在搗亂,把他趕到了一邊。

好吧,確實有點暗搓搓搗亂心思的他,被人識破了那點小心機,四處轉了一圈,繼續插手,繼續被人嫌棄,他有些不得勁,逛著逛著就進了後院。

「這是又怎麼了?」趙明嵐見他進來,臉色有些鬱郁,知道他這些日子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要搗亂,想笑他的孩子氣又怕弄亂了畫好的妝,斂著笑意問他。

趙明軒沒有說話,打發走了陪伴在側的使女,坐到了她的面前,認真地看著她。

趙明嵐不是那種柔弱的美人,她的面部線條比較硬朗,此時穿著玄色的禮服,臉上沒有露出笑意,隱隱有著不怒而威的氣勢。

不是趙明軒厚著臉皮自誇,他的阿姐當然是美麗的,那是一種如青松般堅韌挺拔的美麗,但是世間男子,大多喜歡菟絲花般的柔弱,不知道周弘會不會欣賞珍惜她。

「阿姐,如果他對你不好,我幫你揍他。」趙明軒沉默了一會兒,磨了磨牙,沉聲說道。

「好了,以後不要說這種傻話了,再說你打得過他嗎?」趙明嵐聽了他的話,忍笑忍得很辛苦,「阿姐知道,你是在擔心阿姐,沒什麼可擔心的,阿姐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幹嘛。」

「阿姐,你是不是喜歡他?」

「明軒,你都和阿姐一般高了,不要再說傻話了,這些事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趙明嵐避重就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是她的眼角悄悄浮起了一絲笑意。

趙明軒終於知道自己在莫名不滿些什麼了,原先心裡眼裡只有他的阿姐,現在心裡眼裡有了另一個人,彷彿是一直屬於他的最珍貴的寶貝,就這麼被人硬生生奪去了。

「我不想長大。」他不高興地垂下了頭。

「每個人都會長大。」趙明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姿勢仿若是在給大型貓科動物順毛,「不要不開心了,阿姐成親了,以後多一個人疼你寵你照顧你,難道不好嗎?」

「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趙明軒的毛依然沒有被順好。

「難道他沒有教你練武?難道你讓他幫忙他有說過一個不字?」趙明嵐堅持不懈繼續順毛。

「就算有,那是他應該做的。」

「是是是,我家明軒是他的內弟小舅子,他照顧你是應該的,他敢不照顧你阿姐幫你揍他。」

「騙人,阿姐你捨不得。」

「騙人的是小狗。」

……

「好吧……」

順了半天的毛,才把某人給順舒服了。這時候,有人來報,迎親的隊伍快到了。

「去大門口迎迎你姊夫,不要失禮。」趙明嵐整了整他的衣冠,把他推出了門。

趙明軒走到門口時,趙家的其他人都在了。沒等多少時間,迎親的隊伍就到了。眾人下了車,趙家的迎賓使先迎上前去詢問來意。

周弘回答:「吾子命某,以茲初昏,使某將,請承命。」

迎賓使對道:「某固敬具以須。」

對答完畢,引著周弘向門口而來。

這段對答是古昏禮專用詞,與趙家商量昏禮儀式的時候,孫良才長史呈過來的是文本,趙明軒看了后發現每個字他都認識,卻愣是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兒子命令我幹什麼的」,好像這主謂語不對啊。

不懂就問,孫長史聽到他的問題,忍著笑意,對他詳細解釋了一遍,這一問一答其實涉及了三個人,吾子是敬稱,一般是指新婦的父親,若父親不在了,也可以指其他人,這裡是指兄代弟職行父事的趙大伯,第一個某是指蘅侯,第二個某是指蘅侯世子,第三個某是指趙大伯。

簡單翻譯一下就是,迎賓使問周弘來幹嘛,周弘回答他:蘅侯按照趙大伯的指示,在今天黃昏為他們舉行昏禮,差遣他來迎娶新婦,懇請准許。迎賓使回答說,趙大伯早就準備妥當在此恭候他了。

眾人到了門口,此時還沒有流行攔門出題為難新婿的風俗,而是要行主賓之禮。

主家以趙大伯為首在東,迎親的隊伍以新婿周弘為首在西,雙方彼此面對面立定,主家先朝西兩拜,新婿方回拜,禮畢后,趙大伯請周弘入門,周弘謙讓,請趙大伯先行,他手提大雁在後入門,其他人則跟隨其後入了趙家的大門。

到了正堂前,主賓間又是各種謙讓,最後還是趙大伯先行,周弘在後,依次進了正堂。如此這般按照儀式幾番行禮,趙大伯代行父事,趙伯母代行母事,對新婦一一訓誡后,趙明嵐跟在周弘的後面,出了門。

新婦的車也是墨車,與周弘的車相比多了頂車帷。按照禮儀,周弘親自為新婦駕車,他將引車的挽索遞給趙明嵐的使女,使女推辭不接,扶著趙明嵐登几上車。

等到車子動了起來,車夫接過了驅車的活,周弘回到了自己的車上,在前行駛,新婦的車跟在他的後面,迎親隨從的車又跟在更後面,最後是趙家的送妝車。

周家的聘禮,趙家沒有留下一分,又添上了許多,一起陪送給了趙明嵐,無數的送妝車跟在新人後面,在蘅縣街頭慢慢駛過,頭車已經到了侯府,尾車還不曾出趙府。

現代的圍觀群眾沒事就喜歡看個熱鬧,古代因為娛樂活動少,圍觀群眾更喜歡看熱鬧,世子的昏禮這樣的熱鬧看的人當然更多了。

有句話叫做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而有些事如果不讓人圍觀不去炫耀,比錦衣夜行還要難受,昏禮這事就是。聘禮代表著男方對新婦的重視,而嫁妝則是女方在夫家的底氣,所以不管是男方下聘,還是女方送妝,都不會封得嚴嚴實實,車上第一層的箱子都是打開給人看的。

整個蘅縣都知道蘅侯下了重聘為世子迎娶揚威將軍,而現在,整個蘅縣也知道了趙家陪送了無數財物,精美的衣飾,精巧的各種木器箱籠是題中應有之義,最後壓軸的那六千六百六十六件彩瓷才真的閃瞎了路人的眼睛。

送妝車一路駛過,一路都是讚歎聲,又間雜著陣陣抽氣聲,等到載有釉里紅的妝車駛過時,人群轟動了。

「裝送甚盛啊!」許岳站在自家的門口,望著駛過了無數輛依然不見尾的送妝車,喃喃說道。

他的目光落在那比絢爛的朝霞還要耀眼的釉里紅水盆上,凝視了片刻,彷彿被刺痛了眼睛,不由得合上了眼。過了半晌他睜開眼睛,看了看許宅斑駁不堪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大門,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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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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