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耍流氓的小九
李柱抱住跟他撒嬌的大白貓,脖子癢得嘿嘿直樂,「怎麼啦?想吃魚啦?」
小九咕嚕了一聲,漂亮的紅眼睛高興地眨呀眨。
李柱躺在炕上,把貓舉到半空中搖了搖,然後又放到胸口勾了勾它的小鼻尖兒,「你呀,現在越來越懶了,還胖了好多啊。」
小九對胖這個字很不滿,抬起爪子不客氣地在李柱兩邊臉上啪地拍了下去,李柱疼得一咧嘴,哭笑不得地捏住它的爪子,「疼死啦,小壞蛋!」
不過說真的,小九的確越來越懶了,以前白天還有精神調皮搗蛋,沒事兒就撲到李柱身上又拍又滾,近幾年卻懶得動都不愛動,大白天就知道睡覺,呼嚕打得震天響,只有晚上還挺精神,但依舊是神貓見首不見尾,十年了也不知道它天天晚上去幹什麼,李柱最開始還有些擔心,後來看它一直精神奕奕地回來,也就勉強放心地隨它去了。
如今暴發戶李柱同學也不再養雞了,只負責把老爹種的蔬果稻子和時不時出現的野獸屍體分門別類地擺好,把該洗的菜、該剁的肉、該剝的皮都拾掇好后,下午便到市集上去叫賣。他家的生意非常好,賣的肉和菜基本不用等到天黑就會被掃蕩一空,所以李柱這些年一直都高高興興的沒啥愁事兒,每天都是開開心心幹活,勤勤懇懇擺攤,保持著他從小到大的樸實畫風,一如既往地沒心眼,傻白甜,從來不記仇,每天都傻愣傻愣地笑著度過。
此刻已經把下午要賣的東西收拾好的二柱子同學悠閑地趴在炕上休息,一旁就躺著跟他一個造型的大白貓。這貓睡覺姿勢也挺奇怪,別家貓都趴著,他家小九就喜歡肚皮朝天地仰著,四隻爪子豪放地伸展在兩邊,整隻貓擺成一個大字,眯縫著眼睛在他旁邊曬太陽。
說起來,小九怕光的毛病在七八年前忽然就好了,它頭一回在白天從窩裡鑽出來的時候李柱還嚇了一大跳,急哄哄地要給它拿被子蓋住,結果小九利落地蹦到他身上,一屁股坐在他頭頂,大尾巴在李柱兩隻眼睛中間一左一右地搖晃,頗為瀟洒,李柱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頓時激動得上躥下跳,抱著小九轉了好幾圈兒,恨不得衝出去仰天長嘯。
小九能見光了,說明它真的不是厲鬼,他能不高興嘛!
可高興了沒兩天,李柱忽然就發現,這貨突然就染上了一個怪癖。
比如現在。
「唉,九兒啊,你真的不出去找個母貓什麼的嘛?」李柱伸手撓撓小九的下巴,嘆了口氣,「你咋也跟我一樣不急著找媳婦兒呢?好歹發個情也成啊……」
小九作為一隻地道的公貓,整整十年愣是一年都沒發過情,不論春夏秋冬,白天都是趴在炕頭自己玩兒得開心,晚上就跑得無影無蹤。李柱有次好心地把鄰居家一隻漂亮的母狸花抱來給它作伴,結果第二天小母貓就被嚇回了自己家,也不知道小九是幹嘛了,把好好一個貓仔嚇得好幾天都沒敢出窩。
李柱無奈,只好放任小九跟自己一樣過著黃金單身漢的生活,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傢伙不僅不找媳婦兒,反倒養出了一些臭毛病……
「哎哎!又來!你這隻沒節操的貓,住爪!」
小九在李柱柔軟的「兄弟」上面舒爽地抻了個懶腰,腳掌準確地踩到了某個軟軟的東西,然後非常有興緻地抬起爪子拍了兩下,又不輕不重地拿肉墊按壓起來。
李柱整張臉都要黑了,趕忙蹦起來,滿臉通紅地兩手捂著蛋蛋羞惱地喊它,「小、小小……小九!你再這樣子我可要把你丟掉啦!」
白貓看起來心情非常好,抬頭眯著眼睛朝他喵嗷了一聲,然後後腿用力一蹬,再次朝李柱懷裡蹦了過去。李柱來不及捂蛋了,慌忙伸手接住了白貓軟乎乎的身子,可某隻貓卻是變本加厲,掛在他胸口抬起毛絨絨的腦袋,非常不客氣地吧唧一聲親在了某柱子的嘴巴上。
李柱頓時就欲哭無淚。
沒錯,小九不樂意找母貓,卻特別熱衷於玩-弄小小柱外加沒事兒襲擊他的嘴巴,李柱簡直護蛋護得心累,嘴巴的貞潔也早就蕩然無存,他下意識抬手捂住嘴,低頭又看到白貓有滑下去轉移目標的趨勢,嚇得他趕忙把它提上來,哭喪著臉警告,「我說你這啥毛病呀!媳婦兒不找,成天就知道戲弄你爹,再這樣我可真生氣啦!」
小九不屑地咪嗚了一聲,伸爪子掛在李柱身上,然後靈巧地爬上他的肩膀,整個身子掛在他腦袋頂上化成了一頂白帽子。白貓的大尾巴在他脖子上掃來掃去,很開心地喵喵直叫,李柱托住它的小屁股,無力地嘆氣。
基本上它這個造型就是想出去玩兒了,李柱很是無奈,卻還是縱容地拍了拍它的脊背,「好吧,帶你出去玩,不過不能玩太久,下午我要去市集的。」
「喵嗷~~」
頭頂馱著一頂貓來到自家的稻田,小九立刻蹦下來自己玩兒去了,李柱閑著沒事,便下地幫老爹種秧子,偶爾抬頭看到小九還在,便放心地繼續忙碌。
而此刻遠處的小九似乎玩累了,在一棵大樹下窩成一團趴著,暗紅色的眸子盯著田裡的一家三口看了一會兒,忽然抻著脖子發出一聲奇怪的叫聲。
李柱下意識抬頭看過去,見沒什麼異狀,便再次垂下頭去,而事實上,那棵樹下已經多了一個漂浮在空氣中的小傢伙。
「爺爺!你叫我呀?」
小九通紅的眼睛眯起一條縫,盯著眼前飄在半空中的土地精看了一會兒,忽然一爪子把小傢伙按下去,壓在地上來回撥弄。
划拉來,划拉去,小地精被它玩兒得叫苦連天,鼻涕哈拉地哀求,「爺爺……我最近沒、沒出什麼岔子呀……李柱一家的收成挺好的呀……」
小九無聊地撥了一會兒,玩累了,總算把地精放開,懶洋洋地把腦袋伏在地上,「最近總覺得累,估計撐不了幾年了。」
這倆人在一起混了十年,一個修仙,一個修魔,卻也莫名其妙地成了半個朋友,小地精聞言愣了下,收起賣萌的表情,認真地問,「爺爺你不是早就不怕光了么?有什麼撐不住的?」
小九抻了抻脖子,咕嚕了一聲,「法力恢復了不少,這貓的身子容不下了。」
小地精搖晃著身子飛到小九腦袋上,一屁股坐上去,抓著它頭頂的毛毛附和道,「我早就想問你了,為什麼不附到人類身上呢?這貓的肉身太柔弱了,影響你的修鍊呀!」
「哼,你懂的還挺多。」小九懶洋洋地回了一句。
「那是,爺爺你不知道我們地精都是百事通嘛!」土地精自豪地擺了擺小屁股,晃蕩著背後的一排小腿悠然地說道,「這整個山頭的野獸都要被你殺光了,可獸類畢竟是獸類,哪及得上人類的精魂呀!」說著,它垂下腦袋,倒著身子盯著小九的大眼睛,疑惑地問道,「我聽說你們鬼魂附身在獸類身上,就只能吸收獸類的魂魄,附身在人類身上才能吸收人類的魂魄,爺爺你是因為暫時找不到適合的人類身體,才一直呆在貓的身子裡面嗎?」
小九終於正眼看它一眼,卻又哼了一聲,沒好氣道,「所以我才討厭你們地精,問題多,話也多,吵死人了。」
土地精嘿嘿直樂,知道自己這是猜對了,心裡很是得意。
它記得很清楚,極陰煞魂,那是千萬年都難出一個的、天生攜帶極重陰氣的戾魂。極陰煞魂的誕生條件極為苛刻,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全部滿足:天時,即必須為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地利,即出生地必須在陰氣重冤魂多的地方;而人和,便是母體自身也必須同樣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人。
這三樣都符合的幾率非常非常低,但一旦符合,那魂魄在母體十月懷胎時便會吸取人世間最邪惡陰沉的戾氣,在出生的一剎那便會化為極陰煞魂,是天生就攜帶至陰法力的惡靈,而最可怕的,是此煞魂一旦形成便永生永世地存在,死後的每世輪迴都會受此魂魄影響,永世不得善終。更悲慘的是,因為此魂魄煞氣太重,無法修仙修道,只能飽受輪迴之苦,永世備受折磨。
據說攜帶此煞魂的人,自開天闢地起也只有九人,其中六人忽然間音訊全無,不知所蹤,而另兩人分別被一上仙和一佛陀打散了魂魄,徹底地灰飛煙滅,而這剩下的最後一人,便是五十年前自誕生那日起,法力便強悍得震驚了仙、冥、魔三界的最強煞魂——虞靈。
「所以我是猜對嘍?爺爺你的魂魄很挑身子是吧?是陰氣越重越適合你嗎?」
小九實在嫌它啰嗦,乾脆回答了它,「嗯,這貓就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卻不是陰時,還不夠好,撐不了幾年了。」
小地精想了想,又問,「那什麼樣的身子合適呀?我可以讓其他地精朋友幫你找找哦。」
「自然是陰氣越重越好,不過我不附身人類也有別的原因,你修你的仙,別多管閑事。」
「唔,」地精垂下腦袋,兩隻手抱住頭搖了搖,低落地說,「你要是不在了,就沒人陪我聊天了……」
小九聞言嗤笑一聲,「我修魔,你修仙,早晚勢不兩立,多聊無益。」
小地精委屈了,嚶嚶兩聲,一仰頭躺在貓腦袋上,扁嘴抽鼻子,「我不管,你是我第一個朋友,我才不會跟你動手呢。」
「……以後的事,說不準的,」小九不想再多說,轉頭看著田裡的李柱爹,命令道,「你這幾天讓稻子早點熟了,月底之前必須能收割。」
地精立刻跳了起來,屁股也跟著扭來扭去,哇哇大哭,「不要哇,我的靈力剛攢出來一點點呀,差一點就能生出第八條腿了啦!」
小九的鬍子抖了抖,斜眼盯著它,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
哭聲立止,土地精瞬間掉落下去,再次躺在貓腦袋上委屈地哼哼,「好嘛好嘛,聽爺爺的。」
小九難得沒嫌棄它,反倒是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一句,「他快死了。」
土地精一愣,「誰呀?」
「李柱的爹,」小九淡淡說著,眼裡沒什麼波動,「陰氣越來越重了,應該撐不到下個月了。」
土地精這才明白過來,「所以你才讓我……」明白過來后它就有些難過。
這一家人,其實在自己幫助他們之前過的很辛苦,可不管是這老夫妻還是這個兒子,都能讓它感受到人世間少有的善良和寬容,這一家是難得的好人,可惜卻不長命,竟這麼早就要去了……
「爺爺,你不能幫他活久一點嗎?」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干涉他做什麼,」小九邁開步子,大尾巴再次甩起來,「能入輪迴是好事,沒什麼可惜的。」
土地精看著它淡漠的背影,試探著問了一句,「爺爺,如果是李柱要死了,你也這麼想嗎?」
大白貓漂亮的身子忽地一頓,過了一會兒再次哼了一聲,撒開腿一眨眼就跑遠了。
小地精飄在原地,遠遠看到小九像一張張開的網一樣迅捷地蹦到了李柱的背上,而那個男人寵溺地捉住它,又笑著把它按進懷裡,低頭親了親它的腦袋,滿眼都是濃濃的疼愛。那個攜帶著世間至陰至毒魂魄的大白貓,就那麼在一個人類懷裡歡快地撲騰著,像一隻普通的寵物一樣,看起來既單純又頑皮。
小地精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覺得這畫面雖美,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悲傷感覺,惹得它心裡莫名其妙地憋悶了一下,很是納悶兒地再次鑽進了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