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請問你姓甚名誰(增)
第五章:請問你姓甚名誰(增)
後半夜聞姜幾乎睡意全無,熬到天蒙蒙亮的時候便起。
通鋪上和她同路的三個男人起得更早,已經不知所蹤。
聞姜下樓。
室外天光不厚,老闆在大廳開著一盞燈,光如一層輕紗鋪開,連近在咫尺的物件,都顯得遙遠。
客棧大廳里坐著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在撥弄一個小型音箱,眉蹙得死死的,似乎在發愁如何搗鼓出聲音來。
不像本土人,也像借宿的過路遊客。
小姑娘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了她一眼,復又垂下,因為著急,眸色幽暗。
依舊沒見那三個人,聞姜繼續往外走。
沒幾步,身後突然傳出一段熟悉的前奏。
聞姜胸口咯噔一聲,止了步。
從那小姑娘的音箱里傳來的是聞姜十六歲初登樂壇的成名作也是她真正意義上發表的第一支原創單曲《那麼多年》。
「……
我的那麼多年
是背水一戰的等
你的那麼多年
是無關我的此去經年……」
聞姜向後拂了一眼。
只見從樓梯上又走下來一位中年女子,直衝小姑娘而去,面帶凜色。
音樂聲戛然而止,中年女子單手收了音箱,語氣緊繃:「還弄?天天聽這些東西,你看看你迷得都是什麼人,遲早被帶壞。抄襲,離異,耍大牌,混夜店勾男模,我養你還得養你給那個姓聞的創收?」
小姑娘去搶音箱:「你少胡說八道,那都是假新聞。我和你無法溝通。」
「你能不能爭點氣?」
「那你又能不能少管我?」
「我是你媽。」
……
爭執在繼續,聞姜臉一僵。
新曲抄襲的醜聞她混樂壇時曾經被媒體栽贓。
官司打了兩年,贏了,對方道歉。可她也在那兩年內深深體會到眾口鑠金的威力,以及一個人的名譽有多重要,垮掉重塑又有多難。
那是她跨界演員遠離樂壇的原因。
她用盡心思寫出來的詞曲人冠著「聞姜」兩個字的那些作品,她不希望再成為新的犧牲品。
離異這標籤她也有。
她也姓聞。
再配著這首歌,這引起母女兩個衝突的原因,似乎是她。
可耍大牌和混夜店勾男模是什麼東西?
***
聞姜推門離開客棧。
那輛路虎攬勝就停在客棧旁的空地上。
昨夜的雨已經停了,人往室外一矗,料峭冬寒即刻便吞掉身體上的最後一絲溫度。
聞姜靠在車旁,掏出關了多日的幾乎只和經紀人南珂、助理甘甜以及好友辛靈犀聯繫的手機。
開了半響,都開不了機。
電池被凍死醒不來徹底冬眠?
聞姜放棄嘗試。
她立在車旁等,沒多會兒,薄薄晨光里走來三個男人。
程放在前,再是司機老王,最後面那個最為頎長的身影,是那個陸姓男人。
他邁著腿,慵懶地垂著眼,手裡拿著架小型攝影機。他一路走過來,背後是銀裝素裹的遠黛青山,長腿交錯,像是樹的筆直枝椏,整個人都顯得疏離而遙遠。
聞姜想起昨夜他的逼近,他的恣意的笑,他的如狼的眸光。
她後背的線條不禁綳直。
這個男人有好幾張臉,能變。
昨夜他先下一城,但此刻她沒心思反擊。
只是他靠近,聞姜莫名有種要背水一戰的下意識。
昨夜他摘掉口罩時,起初她沒帶眼鏡看不分明,後來室內無光她看不真切。
此刻裊裊晨光中,她架著眼鏡的雙眸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和他的眉眼一樣,攻擊性十足。
唇菲薄,右耳和側臉的交匯處,有一道窄且短的傷疤。
印在他白皙的側臉上沒有瑕疵之感,還是一如既往地增添他的野性。
有的人的臉只是臉,這個男人的臉是造物主的作品。
臉也看全了,下一步是她依舊不知道的他的名字。
*****
聞姜該看還是看。
她歷來吃軟不吃硬。
而後她選定目標,上前一步,沖著程放走過去:「程先生,能否借你手機一用?」
程放即刻答應:「行,沒問題,打電話?」
程放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機體尚帶著他的體溫,他解鎖遞給聞姜。
聞姜接之前又問,異常溫和:「不是,我需要網路查點兒東西,行嗎?」
程放眉一皺,聞姜此刻過於乖,他莫名覺得不適應,他昨晚接觸的是那個氣質很酷的她。
雖然時間不長,但是那印象有點兒根深蒂固。
程放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當然可以。停不了機,你放心用。」
聞姜不累贅:「謝謝。」
程放挺熱心。
最晚走過來的陸時寒繞過這對交談甚歡的男女走到車旁,打開門坐了進去。
他一路目不斜視。
隔著車內一層從里可以視物,從外卻看不清內里分好的玻璃,他的視線這才轉向聞姜的脊背。
她很瘦削,有些單薄。
他笑了下,提醒自己離她遠點兒。
越遠越好。
今早收錄湖邊景色,程放問他:「寒哥,昨天你是不是和人姑娘半夜聊天了?」
陸時寒:「你做夢。」
程放還在懷疑:「我感覺挺逼真的啊?」
陸時寒:「少意淫。」
程放:「真沒聊?」
陸時寒:「你沒完了?」
程放:「哥,我關心你嘛,我覺得你得找個不一樣的,這個和我見過的不太一樣。」
陸時寒:「你眼拙不是一兩天了。」
程放:「……」
他好像真沒什麼能反駁的。
***
聞姜打開手機瀏覽器界面,背過身,輸入「聞姜」兩個字,跳出來的搜索結果數據驚人。
聞姜順著首頁的最新新聞點進去,原本澄如東陽的眸光即刻暗了下來。
吸睛的標題,狗血的情節,或是看圖說話,或是無圖信口胡編。
媒體那支筆可真好用。
翻筆為雲覆筆為雨,顛倒乾坤易如反掌。
轉眼她就從她離開時的那個被出軌的失婚女星,變成了現在頭條星聞里那個婚內雜食不忠的盪/婦,快成娛樂圈之恥。
關聯新聞里甚至還附了一條顧襄憔悴復工惹人憐的訊息。
呵——
聞姜簡直被逗樂,她是不是該買點兒白菊花寄給那些媒體人感謝一下。
聞姜捻了捻眉心,將手機還給程放。
她此刻回去,於事無補。
色達已經近在咫尺,她既然已經走到這裡,再回頭,沒人能保證日後還有西行前去的機會。
只是她看了那堆新聞后的心情,就像吞了蒼蠅般膈應。
***
早飯後再啟程,聞姜依舊是和陸時寒並排坐在車後排。
山路陡峭,饒是經驗老道的司機老王,也不能完全地控制住車身的顛簸。
走到半路,飄起了雪。
程放回頭:「寒哥,你說准了,真下雪了。」
陸時寒嗯了聲,似乎對於交談興趣缺缺,專註看著車窗外沿途的風景。雪一飄撞在車窗上,他視線一時氤氳。
顛了幾十分鐘,聞姜微覺頭疼。
昨夜休息不佳,另外可能高原反應作祟,她試圖通過聊天轉移注意力。
她問程放:「你是渝州人?」
程放搖頭:「你是看我們車牌掛那裡的才這麼問吧,不是,從N市過來。」
聞姜哦了聲:「挺遠。」
老王插話:「遠道而來走一路見得多,才更有價值。」
聞姜屈指蹭車窗上的霧氣:「是路上耗掉的油比較有價值吧。」
程放笑,他見識多次她另闢蹊徑的說話方式。
他問聞姜:「你多大?」
聞姜說了真話:「二十七。你呢?」
「二十六,」程放搖頭,「還以為能換來一聲程哥,原來是要叫聞姐。」
聞姜收回蹭車窗玻璃的手指,沒置可否,而是接著問:「你老闆的年齡呢?」
程放:「……」
陸時寒就在車內,聞姜問得像是如他不在一般。
程放回頭看了看聞姜,又看了眼陸時寒,動了幾次唇,考慮到說什麼都是錯,嘴又重新閉嚴實。
「他姓陸,名兒呢?」聞姜又問。
程放這次覺得回頭看都挺尷尬,只盯著司機老王看。
車內靜下來,他寄希望於慢慢熬。
熬到聞姜變正常。
就在程放天人交戰,覺得莫名其妙的時候,陸時寒溫文的眼一抬,內里深邃如潭的黑泄出來。
他眼抬得緩,勾唇淡笑,胸腔微震,對程放下令:「告訴她,說精準點兒,別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