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雷劈傻的仙君16
一整座信安城,大到白家的建築庭廊走勢、門匾閣樓位置,小到屋檐底下有幾隻燕子窩、柱上有幾塊紅漆幾兜蛛網……兩人彷彿真的置身在信安白家,站在這座角落不受重視的閣樓里。
這樣精細到纖毫的幻境,若不是一個對信安城和丹修白氏一族瞭若指掌,又對它們恨之入骨的人,是絕不可能如此詳盡地構建出來的。
而眼下|身處此方秘境又符合條件的人,卻只有小無常君一個。
靳雨青與蕭奕對視一眼,兩人均對這個推測表示贊同。
靳雨青道:「看來我們陷在白斐然的心魔幻境里了。」
修仙者修心修性,體悟種種大道,最忌諱的就是放不下塵世之事。對往事耿耿於懷對修鍊並沒有什麼好處,更是會給渡劫平添不必要的危險。旁人的心魔或許是一個人、一件物事、一段難以釋懷的舊塵緣。
而白斐然心中所介卻是一整座城!
且說這個信安白氏,在當地的確算是各種意義上的名門望族。祖上最開始是醫藥大家,造福澤世代代相傳,直到後來某位家主出診時偶遇遊方的散仙真人,兩人交談甚歡,從此得入仙門。
但白氏畢竟是醫家,放不下自己這祖傳的真本事,再加上對那些劍法武藝一竅不通又不屑苦練,漸漸自己發展出了一套丹修之法,靠著靈丹妙藥、先天秘寶立足於眾仙門教派中,不過幾百年就已稱得上是「丹藥第一世家」,也因其對入門根骨的要求不若那些劍宗們高,即便成不了仙,也能學得一身醫術,所以門下子弟眾多。
若不是白氏在城中又設立了諸多分堂,簡直是蝗蟲般泱泱成災,只要走在信安城裡,四處可見這些頭戴儒巾舉止得體的門生。以至現在修真界里,沒有哪家的修士敢妄言自己沒吃過白氏煉製賣售的丹藥。
但所謂第一世家,也免不了被人詬病,明面上崇敬有加,暗地裡卻嘲笑他們境界低微,即便是入了仙門也得不了飛升大道。
如今白氏的家主,是個行事簡潔乾脆又肯鑽研丹道的人,也是丹修里少見的元嬰大圓滿,即將渡化神雷劫。自從他接手宗門后,又為修真界創造出了不少靈丹,最轟動仙門的,自然要數一百多年前他在眾家法會上拿出的一顆「天極奇丹」。
——正是這顆奇丹,讓白氏徹底摘掉了「境界低下」的帽子,一時間金丹期丹修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這種為修真界立下大功的「天極奇丹」,其功效竟是能快速提升修為,倘若此人資質尚佳,省下一百年修鍊時光也不過是仰頭一吞的功夫。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及屠仙峰上這位造下無數殺孽的小無常君,白斐然。
白斐然不僅是白氏一族的後裔,更是當今這位白氏家主的小兒子,其母是白家主尋覓多年的初戀,被尋回白家後備受寵愛。白斐然出生時天降祥瑞,又測其根骨絕佳,白家主大喜之下在信安城中連擺一月流水席,燃盡一城煙花,信安城中燈火不歇,在當時可謂是滿城轟動。
以至於後來眾人聽聞白氏家變,白斐然被驅逐宗門,投靠魔道,紛紛記起這場奢華盛筵,無不搖頭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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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靳雨青和蕭奕已靠雙修恢復元氣,先後走出葯閣,因有之前集市的見聞,幻境中的人未必能夠看見他們倆,故而兩人大搖大擺地穿行其中,一隊隊的門生從他們身邊走過,灰色的宗門服飾上儘是濃重的丹藥味道。
拐到一處偏僻假山,靳雨青忽然從石縫裡瞧見一抹極其眼熟的紅色衣角,立馬拉過蕭奕藏了起來。
只聽石後有人叫了一聲「小少主」。
「嗯,我想去山上采一味葯,你能陪我去嗎?」輕輕一聲回答,還帶著稚嫩的童音,語氣輕微上揚充滿了期待。
「這……」對方猶豫了一下,卻不知這位小少主又做了什麼動作,靳雨青只聽到窸窣衣袖摩擦的聲音,好像在掏什麼東西,那人見到就立時興奮地應承下來,滿口答應。
兩人從假山後出來,看著是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兩個人從後門走了出去,便緊緊跟上。
靳雨青見那穿紅衣的不過是半大孩子,心裡鬆懈下來,加快幾步繞到前面去看小少主的臉。蕭奕無奈地跟在後面,就見那玩心大起的蛇妖在小紅衣面前晃來晃去,還揚手招呼他道:「快來看呀沅清君,小小無常君!原來小時候就喜歡穿紅了,哎別說,還挺萌的,誰知道長大了竟然是個殺胚。」
蕭奕將他拖回身邊,照大腿捏了一下才老實。
前面那高個子修士示好地問道:「小少主,您說的這仙草……在哪兒呢?」
小白斐然帶著他走到人跡罕至的山腰,指著遠處一塊巨石說:「就在那塊石頭頂上的縫隙里,你去幫我摘下來吧!」然後從袖中掏出一白色瓷瓶,「這個先給你。」
修士不疑有他,登時拔去瓶塞,倒出一顆金色靈丹吞入腹中,然後心滿意足地甩著胳膊要去爬石採藥。
靳雨青沉思道:「天極奇丹。」
沅清君也點了點頭。
誰知他倆交談話音剛落,小白斐然就如一道紅光飛衝出去,袖中突現一把長劍,凌厲陰風霎時回蕩在整片山林中。前方修士自然察覺這殺氣,待想祭出靈器加以抵禦,卻剎那間面色發白,他將手中靈器反覆擺弄,卻是無論如何都催動不了,自己的靈力不知為什麼分毫使不出來!
詫異之時,一柄紅劍已然吭哧一聲沒入丹田,又從後背穿透出來,劍尖滴滴答答得落著血。
修士兩眼睜得極大,幾乎要把整個眼白都瞪出眼眶,死死盯著這個殺了自己的「孩子」。
靳雨青生生看見一場兇殺案發生眼前,但也沒辦法改變。只聽小白斐然口中念誦兩句咒詞,長劍紅光一閃,對面修士眼睛翻白,大吐幾口黑血就倒了下去。
小白斐然拔|出血光劍,蹲在修士身邊,徒手伸進他腹上的劍傷創口裡,半晌皺眉恨道,「又碎了!」說罷也不再管地上屍首,擦凈長劍收回儲物袖中,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下了山。
蕭奕走過去查看一番,片刻起身道:「下品金丹,已經被一擊打碎。」
靳雨青立刻叫道:「他這麼小就學會殺人了!到底跟自家人有什麼仇什麼怨?」
剛說完,周圍景象一轉,兩人閃瞬又回到了白家的庭院,腳邊漫過一片稀薄血水,將石子兒路沿的青草都染成了黑色。四周擁擠著許多人——站著的、或者躺著的;持劍的、或者緊握其他武器的,這些當中有白氏本家弟子,更有大量臨城趕來救援的劍修。
所有人唯一共同點,是臉上都一副驚怒交加、不可思議的表情。
陽光璀璨烈烈,靳雨青望向對面,果然看到了手持血光凄然大笑的白斐然,依舊一身紅衣,只是早已被血染透。他的劍下靜靜躺著他同父異母的哥哥,白氏家主的大兒子。
就算白斐然是根骨絕佳的天縱奇才,也無法抵擋一群金丹修士一擁而上的圍攻,身上很快被戳出了好幾個血洞。
而蕭奕手中握著靳雨青的腕,默默得冷眼旁觀這一切。
靳雨青道,「我記得,我是在屠仙峰下的河灘上將他撿回來的,那時他被劍划傷得不成樣子,差點一命嗚呼,養了好幾年才能下地行走。」
蕭奕聞言看向青年,聽他繼續嘆息說:「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大概就是這個時候。他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能死』。若不是當時他求生*那麼強烈,硬是撐著那麼一口真氣,不然擱誰身上被靈劍捅出七八個窟窿也是活不下來了。」
說話間,幻境中的白斐然不敵眾手,跳牆而逃。
倏忽畫面又一轉,是一座陡峭的山崖。
山崖石壁上攀爬著一個錦衣少年,身後背著一個碩大的葯筐,目標明確,想要將長在懸崖峭壁裂隙中的靈草摘到手。他已是近乎成功,就差再攀一塊石頭。但就是這塊不起眼的石頭,要了他的命。
少年一腳踩空,徑直墜下!
靳雨青發現他時,已經來不及趕去施救了,少年身軀砸在地面,瞬間就沒了氣息。
「……」靳雨青回頭望向沅清君,可惜道,「要是早來一步就好了。」
蕭奕念罷安魂咒,才安撫他道,「你即便是早來了,也救不下幻境中的任何人。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不過是又在我們面前重演了一遍。」
靳雨青退開兩步,納悶起來,「可採藥失足跌落山崖的少年,和白斐然有什麼關係?」他托著下巴思考良久,蓋因這少年摔下來時臉面著地,已經是看不清什麼模樣了,更認不出是哪家的子弟。
蕭奕頓了頓,道:「白斐然十歲上下,也曾跌下山崖,不過僥倖沒受太大傷。」
「沅清君!」靳雨青再一次對他的記憶表示吃驚,「你連這種人家的家事都知道,太神了吧!」
蕭奕謙虛道:「我師父與白氏家主有所來往,曾在我面前提過一次,我便記得了。」
靳雨青不得不豎起了大拇指,可心中疑慮更多:「就算白斐然也掉下去過,哪又如何?天底下曾經摔落山崖的少年也為數不少,總不能讓我們都看過一遍吧?」
「不知。」蕭奕淡道。
兩人又尋摸了一會線索,忽然,一隻巴掌大小的紅絲雀從遠處樹梢飛來,在少年屍首上盤旋數周,彷彿在確認他的確是死了,然後才撲閃著翅膀飛到一旁,落地化成了人形。
靳雨青看見對方面容,詫異:「白斐然!」
蕭奕眯起眼睛,打量片刻,將事件前後串聯,突然搖頭否認道:「他不是白斐然,他變的是這個少年……地上這個,應該才是白氏家主失足落崖的小兒子。」
靳雨青仔細一想,汗毛倒立,問道:「那現在那個小無常君……」
沅清君道,「是那隻紅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