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被雷劈傻的仙君17
靳雨青有些發愣,他並不是對蕭奕的判斷有什麼異議,而是心中暗暗感嘆,自己與白斐然相交百年,無話不說,自認為已是至交好友。竟不知白斐然打一開始就是在蓄意隱瞞,連身份都是假的。
沅清君看出他眉宇間微微的煩惱,道:「藏匿自身的妖族氣息並非難事,若是他刻意隱瞞,別說只是一百年交情,哪怕是一千年,你也永遠無法得知真相。」
「你說得對,區區一百年……不論是對妖族還是對你我,都太短了。」靳雨青搖搖頭,看著已經化形成白斐然的紅絲雀施法將屍體摧毀,用地上泥土把自己的臉麵糊臟,撿起幾株藥草和破框,一瘸一拐地向家走去。
他轉身跟上雀妖,蕭奕看了他一會,才默默加快兩步,目視前方,輕咳了兩聲嚴肅道:「跟對了人,選對了路,做對了事……就不短。」
靳雨青斜乜了他一眼,輕爾爽朗笑道:「沅清君,你又要弘揚你們赤陽劍宗的那套仙門道法理論了嗎?好好好,正道*好,可惜我是個魔修,只想趕緊解決了這樁事,圖個問心無愧、痛快自在!」
「我不是——」
「哎不說了!你看前面!」
沅清君都到嘴邊的解釋話就這麼被他給硬塞回了肚子里,向來高冷清淡的眼神里難得有了弱勢下來的抱怨委屈,心道,這樣平時聰明伶俐的大蛇妖,怎麼這時候就愚鈍得似塊石頭。
瞪完這一眼,他轉頭去看靳雨青所指的方向。
白家庭院的後門處停著幾輛罩著黑布的籠車,應當是採購搜集回來煉丹的中下品靈草。上品靈草和材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而這些下品靈草相比之下就易得多了,但也是生來嬌貴,離了生長的土壤就要枯死,受不了長途跋涉的遷移。
白氏開創了一套以靈補靈的方法,才叫這些嬌草們能新鮮完好的送來。
但是一般來說,材料補給都是外堂的事情,而今天這回,竟是白家主親自出來統籌清點,走的還是自家後門。
但靳雨青沒能納悶太久,他尾隨白家主和這些黑布箱籠走到煉丹閣內,白家主帶著幾名得意弟子避開眾人,進到閑雜人等不許入內的后間,敲開一塊地磚。
磚下露出黑黢黢的樓梯通道,兩人緊隨其後鑽進地道,摸索著往前行進。地下涼風打上面龐的時候,靳雨青渾身一番驟冷,腳下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後背堵上了蕭奕結實的胸膛。
蕭奕抱扶住他:「怎麼?」
靳雨青平定心神,步子緩緩向前邁,但潛意識裡卻一直排斥這個不知盡頭的地方。鼻息之間嗅到一股詭異的藥草味道,令他蛇鱗都快要片片立起,走著走著那股子橫勁兒就慫了下去,鑽到了沅清君的身後,推著他往前。
「到底是怎了?」蕭奕道。
靳雨青警惕地說:「我不知道,我總預感前面會有什麼恐怖的東西,我不敢……你先走,你在前面。」
蕭奕被推得無奈,「好吧,我抱你走。」說著一胳膊肘夾起蛇妖,闊步追趕前面已經沒入陰影中的白氏等人,拐了幾個地下石廊,漸漸耳邊響起了人聲,和……此起彼伏的凄厲尖叫。
靳雨青一聽這尖叫就頭皮發麻,心驚肉跳,閉上眼就任著沅清君夾小雞似的拎著他走。
沒多久蕭奕就停了下來,四下一掃,心中大駭!他回過神來便明白了為什麼剛才靳雨青會有那樣的表現,把他放在地上后,別無二話就把他腦袋摁進了懷裡,呼吸因憤怒而漸漸加重。
尖叫、大哭、哀嚎,仿若地獄。
靳雨青道:「蕭大仙,是、是什麼?」
蕭奕嘆聲:「你還是不要看了。」
「啊,你這樣說我肯定是要看的呀!誰還能沒有點好奇心?我、我膽子也不小,你鬆開我,讓我看看……」靳雨青掙開腦袋上按壓著的手掌,邊說邊睜開眼,「我不信他們白氏能搞出什麼恐怖的東——」
一截條狀物倏忽蹦到靳雨青腳邊。
他低頭楞了半晌,冷抽一聲,跳起來盤到沅清君身上,大叫:「蕭奕!這是什麼,尾巴還是頭?!是蛇尾嗎?!」
蕭奕道:「是頭……看花色,應該和你同族。」
「喪心病狂!喪心病狂!」靳雨青抱著沅清君的胳膊,勉強鎮定下來,吞了聲口水四處望去。怪不得剛才打心眼兒里就不想下來,這是同族相惜,是妖類的第六感啊!就算知道是幻境假象,也太殘暴了。
這座地牢陰暗潮濕,每根牢柱上都用術法篆刻著鎮壓符紋,牆上大量貼著二重保險的符紙,每間牢里關押的並非是人,而是種類不同的妖,有已成人形的貓兒狐狸,也有尚未化形的鳥獸蛇蟲。多數已被折磨得沒了反抗的力氣,尚有新抓進來的幾隻,還在徒勞地撞擊著牢門。
有的牢房中簇著幾名白氏弟子,身穿符衣,正圍著一個年輕女子。
這時白家主安排完「新貨」,背著手巡視過來,喝道:「等什麼呢!還不動手,等這雀妖親自把妖丹送給你們嗎!動作快點,今天還有一批天極奇丹要煉!」
他們竟是要活剖這些妖族的內丹!可對於妖來說,內丹就是修行的基礎,強行活剖內丹無異於一場刮骨凌遲的酷刑,更何況沒了內丹等待妖族的就是魂魄盡散,灰飛煙滅。而白氏剖妖丹竟是為了煉製「天極奇丹」!
這顆改變了信安白氏在修真界中地位的丹藥,一顆令白氏家主揚名立萬、揚眉吐氣的奇丹,卻是用這無數無辜的妖族內丹煉製而成。
看至此,這一切真相便都模糊地串聯起來了。
白氏家主性來心高氣傲,接掌宗門后不甘被人嘲諷貶笑,誓要一雪前恥,讓信安白氏成為丹修乃至整個修真界中一個屹立不倒的鐵柱,卻為此本末倒置,走上了邪路——以妖丹煉化,造出能夠快速提升修為境界的奇丹。
小無常君的母親,便是那隻喪生在白氏地牢中的雀妖。
他為報仇雪恨努力修鍊,化形頂替成墜崖而死的白斐然,隱匿妖類氣息,潛入信安白家,半輩子都在模仿別人。並在暗地裡研究吸丹之術,想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直到,他失手誤殺了白斐然的異母兄弟,引發了那年震驚修真界的白氏家變,最後負傷而逃,歸於屠仙峰,成為魔修界雙惡之一。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報仇的心思,也為此取得了屠仙尊的青睞,習得了大量不世傳的魔道符咒之學,只為有朝一日能夠血洗仙門。
後面的事情,便都瞭然。
……
串通真相之後,即便知道這裡的都是幻象,靳雨青一怒之下還是祭出了狂風扇,蕭奕也不忍繼續看下去,拔|出無欲凝神比訣,引來青白劍光,束成一道劍雷,四下劈來。
一魔一道,正邪雙靈器配合揮動。魔者壓抑戾氣,以暴制暴,以邪治邪;道者驅散怨魂,斬除邪祟,還天地一個無暇清靜。
幻境在二人的合力壓制下漸漸散亂成一團迷霧。
霧中。
一隻絲雀「啾啾」地鳴唱起來,婉轉聲長,輕靈柔和,歡快得與這濃厚灰濛的陰森霧氣極不相符,忽遠忽近地纏繞在他們身旁。
靳雨青展開靈扇,屏息捕捉靈力的波動,神識中忽然一閃而過一道紅色的雀兒影子,他立時揮扇擊去,金色扇光撲開大片濃霧,卻並未擊中任何東西。
「白斐然,出來吧。」他收扇道。
霧氣慢慢稀薄下去,露出空曠無一物的荒原,和頭頂一輪光芒黯淡得幾乎快支撐不下去的血魔大陣。遠處一步一步地走來一抹紅衣,走近來時臉上竟然帶著一絲溫柔,他側耳傾聽那漸行漸遠的雀鳴,忽然笑著問向靳雨青:「宗主,她唱的好聽嗎?」
「白斐然——」
「噓,」白斐然豎起食指打斷他的講話,直到那雀聲徹底消失,才回神懷念道,「那才是我的母親,她是我們族中歌聲最美的,好聽嗎?」
他又問了一遍,靳雨青只好順了一句:「好聽。」
「所以為了祭奠被殘害的母親和同族,我以牙還牙,將他們所受的罪還給這些自詡昂然正道的虛偽君子,難道不對嗎?!仙門剖我族類妖丹升其境界,我化仙門金丹強我修為,不過是以果報因罷了!難道我做錯了嗎?!」白斐然面露惱怒,質問道,「難道所謂正道,便是能不分青紅皂白善惡良莠,肆意打殺而不受譴責報應?」
靳雨青忽然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畢竟自己看見同族妖類被如此虐待,內心也是有過殺欲的,更何況小無常君失去的還是他的至親。
白斐然道:「白氏殺我至親、屠我族人,仙門食其內丹,與白氏同罪!宗主,我的確曾經利用於你,但今日與你為敵實非我願。你且好好想想,難道所謂正道沒有對你不公嗎?赤陽劍宗曾誣陷你毆害同門,蕭子行廢你修為驅你下山,鎖你修仙出路,迫你不得不轉而修魔。其他教派亦是往屠仙峰上潑盡髒水……你難道不怨、不恨嗎?」
「就說你身邊這位高雅出塵沅清君,一表君子、朗朗清風,可別忘了他正是蕭子行的徒弟!」
靳雨青:「……」
「妖言惑眾!」蕭奕挑劍怒道,左手緊緊握住靳雨青,好似怕他真的聽信了白斐然的蠱惑,做出什麼不可想象的決策。
白斐然笑道:「我妖言惑眾?哈哈哈哈!我可有一句虛言?沅清君,自捫良心,你們赤陽劍宗包括你自己,難道不是對屠仙峰深惡痛絕,巴不得除之而後快?有幾次你們去調查事情原委了?又有幾次你們還過屠仙尊一個清白真相?今日卻又說我在妖言惑眾,真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