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十一

柳雲夕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聽到喬以安的表白,她既羞又喜。耳邊一遍遍地迴響著他輕呼她名字的聲音,眼前交替閃爍著千百張他不同表情的臉,手上還留有他剛剛握過的餘溫。他溫柔的眼神,淡淡的微笑,俊逸的背影像電影膠片一樣在腦海里回放。她26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現在這一刻這麼滿足與幸福,這一刻,她感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雲夕姐姐,你怎麼了?有什麼好事啊?」後座的韋舒一張臉湊過來,兩隻黑黑的眼睛在她臉上上下搜尋。

「額——額——沒有啊,我在想開學典禮發言稿的事呢。」她慌忙回應,隨手點開電腦。

「不對呀,剛才你進來的時候慌慌張張的,好像後面有人追一樣,一屁股坐下去就在發獃,你以為我沒看見嗎?」韋舒不依不饒。

「沒有沒有,韋舒妹妹,你能不能不把自己當柯南啊?」雲夕真沒想到,這個小姑娘這麼細心,以後在她面前要小心點。

說著話,她就看見李浩和張程蔫頭蔫腦一前一後地進來了。

上次社政課上打架之後,他倆安靜了兩天,就按捺不住犯事了。而且由之前的反目結成了聯盟。

把同寢室同學的牙刷拿去刷馬桶,洗臉毛巾拿來擦鞋子,把洗衣液洗髮水沐浴露混合倒進不同的瓶子里,把馬桶弄塞,半夜起來裝鬼嚇唬人……

每犯一次,不等其他同學來投訴,他倆自己來了,一到她面前,就吧嗒吧嗒地流淚,滿腹委屈的樣子。按他們的說法,是同寢室的同學合夥欺負他們孤立他們誣陷他們,他們要報復。她也暗中調查了幾個學生,無非是誤會啊敏感啊之類的說辭。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把戲在成人世界里不值一提根本就不是事,但在他們眼裡比天還大,非得弄個明白爭個輸贏。比如他們明明看見一堆人堆在一起嘰嘰咕咕,可等他們一走近,那堆人就停止嘰咕各自散了,他們就斷定那堆人一定是在密謀怎麼捉弄他們戲弄他們,恰恰晚上洗澡時,剛拿出來放床上的短褲怎麼也找不到了,後來居然發現在床底下等等。

每次看到他倆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嘩啦受盡欺凌屈辱的樣子,柳雲夕既心疼又想笑,早把扣分一事拋到九霄雲外了。這就是孩子的世界,黑白分明是非分明,不容一點含糊,不計一切後果,明知道是錯的也要去做,以為自己能夠承擔一切,以為那是在維護尊嚴維護人權。

所以柳雲夕不氣也不惱,只問他們「你們這樣做了之後痛快嗎?解恨了嗎?覺得自己有尊嚴了受到別人尊重了嗎……」,他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個勁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她看著他們那痛心疾首的表情,萬分誠懇的眼神,真是找不出理由不去相信他們。但她還是說:「我很願意相信你們,但你們自己一次次毀掉我對你們的信任與期待,所以,我也不期待你們永遠不犯紀律,不被扣分,只希望你們不要犯得那麼頻繁,惡作劇不要那麼沒有人道,環保一點比較好,可以嗎?」「嗯,好。謝謝老師!」幾乎是異口同聲。

今天晚自習剛剛開始,他倆不好好上課,跑到辦公室來找她,又不知犯了什麼紀律,被老師趕出來了。

柳雲夕看著他們,不說話,只用眼神問:「嗯,怎麼回事?怎麼不上課?」

「語文老師——我們晚餐的時候被扣分了。」張程小聲說。

「就是排隊打餐的時候,我們明明沒說話,那個傻逼值日生非說我們說話了。」李浩補充,還忿忿不平的樣子。

就他倆這愛說好動的性格,不被扣分她才不信呢,天天扣才正常。扣就扣吧,不礙事,她不覺得是多麼大不了的錯誤,她也不太在意那什麼「文明班級」的稱號,還是眼前的課堂要緊,所以她並沒生氣,平靜地看著他們,溫和地說:「扣了就扣了,以後注意,不要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就是進步,懂嗎?」「嗯,知道了,老師。」「快去上課吧。」「老師再見」一溜煙跑了。

「柳老師,你這麼溫柔地對他們沒有用的,這種學生就是欺軟怕硬,你越弱,他越放肆不把你放眼裡。以後在他們面前你就沒有威嚴了,就會越來越難管理了,還是要嚴厲,要狠狠地罰才行,還有我教你一招,就是請家長,他們最怕請家長了。」兩個孩子剛出辦公室,隔壁辦公桌的社政老師王書敏跑過來,一副危言聳聽的樣子。

奇怪,剛剛明明看見她在操場跟宋紹榮主任散步,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她突然出現,像個幽靈,嚇柳雲夕一跳,還煞有介事地向她傳經送典。柳雲夕強忍不悅朝她露一個微笑,正要開口,看見俞維老師站在王書敏身後,微笑地看著她,並朝她做一個阻止的手勢,一側身轉到王書敏面前,說:

「我比較贊同柳老師的做法,第一、以柔克剛。第二、孩子也是需要尊重的,他們犯錯並不是他們希望得到懲罰,誰也不會傻到樂呵呵地去自尋煩惱。第三、動不動就請家長,孩子到最後只會恨你討厭你,而不是敬你怕你,師生關係急劇緊張,再想緩和就很難了。第四、在師生關係中,老師要永遠取得主動權,那就只有尊重他們,寬容他們,一次次一天天,不知不覺他就會被你俘虜,唯你是聽。」數學老師就是不一樣,講起話來條理清晰,邏輯嚴密。柳雲夕心情大好,由衷地朝他豎起大拇指。俞維呢,一點也不謙虛,眉毛一揚,咧嘴一笑,右手往胸脯一拍,說:「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哥支持你。千萬別借鑒那些什麼旁門左道,不然——」說到這,斜睨一眼王書敏,一字一頓地補充出「死——得——快」。「死得快」三個字一出口,人就閃沒了。氣得王書敏鼓起那雙圓圓的大眼睛,揮舞起拳頭朝俞維的背影齜牙咧嘴,又狠狠瞪一眼柳雲夕,從鼻子里擠出一聲「哼」,腰身一擺,扭著屁股走了。

柳雲夕真有些感激俞維,跟他共事還不到一個月,他就處處主動幫她,事事提醒她。而且他本身就既有能力又有才氣,能說會道幽默風趣,只要他在場,一定是笑聲不斷。所以學生都特別喜歡他的課,一天七節課都上數學也不會厭煩。他是柳雲夕從教三年來,第一個遇到的能與她跟學生「爭寵」的人。她打心眼裡佩服他欣賞他尊重他。

而那個王書敏,柳雲夕自第一天看到她就從心底里生出厭惡。她皮膚粗糙黝黑,個子矮矮的,又不會穿衣服,還整天一隻白天鵝的樣子,昂頭挺胸,總是一副趾高氣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架勢。特別受不了她那說話的腔調,她一開口就給人居高臨下的感覺,彷彿自己就是雄辯家,還有那粗大的嗓門,好像辦公室就是她家,接電話從來沒有顧忌,扯著嗓門大呼小叫,與學生交流也從來不避開老師,教育學生的同時好像也要把所有老師一起教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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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太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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