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愛和佔有間界限有多細瘦(2)
清淺的吻落在我的眼睛上,輕柔地為我吻去淚水,沒有過多的停留與糾纏,卻讓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纏綿繾綣。
我胡亂抓著他的衣服,哭得傷心欲絕,「我恨,我真的好恨!我恨你,我更恨我自己!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你,為什麼!!」
他的身子微微顫了顫,氣息亦有些不穩,「玉瓊,我們忘了過去,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搖頭,一切都已發生,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事已至此,如何還能重新開始?
胸口忽然憋悶得厲害,心跳陡然加速,我用力地抽了幾口氣,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幾乎站立不穩。傅惟面色一沉,立馬將我抱到床上,急切地吩咐喜樂去請太醫。
孫太醫和方太醫很快趕來,診脈后,對傅惟道:「皇後娘娘近來情志不舒、氣機郁滯,如此下去容易引致郁證,對胎兒極為不利。微臣在娘娘的安胎藥中加入幾味紓解心志的草藥,但娘娘還需寬心休養,千萬不可再動怒。」
傅惟嘆息道:「玉瓊,怎樣才能讓你高興起來?你告訴我。」
靜默良久,我說:「我要見元君意。」
傅惟一怔,面上浮起一絲警惕之色,「見他做什麼?」
「我要他給我送嫁。」
他猶疑道:「你答應嫁給我了?」
我冷笑道:「答不答應是我說了算的嗎?若我說不答應,你便會放我走嗎?你把我關在這裡,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傅惟,我只有這一個要求,要麼讓元君意給我送嫁,要麼我死。」
他一言不發地凝視我,深沉的眸中瞬息萬變,好似想要研判我所說是真是假,「那為什麼是他?我會安排一位德高望重的宗親忠臣送你出嫁,豈不比他好多了?」
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在這世上已無親無故,他祖父元曦容與我外祖母有八拜之交,他姑且算得上是我的義兄,我想要個娘家人送嫁都不行嗎?」
傅惟緘默半晌,抿唇微笑道:「好,我答應你,明日便安排他來見你。」
***
入夜。
細雨漸止,晚風和暢,窗外秋蟬唧唧而鳴。
我倚在鳳榻上假寐,不多時,外面通報元君意來了。
我睜開眼,恰巧瞧見他挑簾而入。他手捧八寶瓔珞錦盒,著一襲月白色長衫,錦衣玉帶,愈見風雅。幾縷碎發被雨水打濕,散落額前。
他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屈膝行禮,朗聲道:「參見皇後娘娘。」
我望了望珠簾外朦朧晃動的身影,立即心領神會,道:「元公子不必多禮,請坐。」
他打開八寶瓔珞盒,取出一隻碧玉小瓶,溫文道:「聽聞皇後娘娘近來鳳體違和,臣特意帶來一瓶衙香,焚之可通經開竅,安神養性。」
我端詳那隻碧玉小瓶,分明是去年傅諒遭人陷害時,我為求他幫忙送給他的衙香,那時他還說定要與我一同品評,我不以為意,沒想到竟真的有這麼一天。
憶及往事,恍然而生隔世之感,心下一時感慨萬千。我笑道:「好,有勞元公子,那邊有香爐。」
元君意取來香爐,洗凈雙手,開始焚香。
「今日請元公子過來,其實是有一事相求。」我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書桌前坐下,提筆寫字,「昔日令祖父遊歷江南時,與我祖母義結金蘭,二老情義甚篤。早年我家門慘遭不幸,嚴慈見背,如今孑然一身,舉目無親,懇請元公子念在祖輩的交情,以義兄的身份送我出嫁……」
我將紙條塞進他手中,不緊不慢道:「不知公子肯不肯答應。」我指了指紙條,用口型重複那四個字。
救我離開。
青煙裊裊,騰起清淡的芳香,親人心底。
秋蟬忽然噤了聲,天地間萬籟俱寂。一陣涼風穿堂而過,吹動竹簾叮咚作響,在靜謐的鳳棲宮中顯得格外清脆。
元君意盯著紙條看了許久,復抬頭看我,神色頗有些複雜,「你……」
我點頭,堅定道:「拜託。」
燭火搖曳生姿,茜紗窗上映出一道身影一閃而過,元君意迅速將紙條揉作一團,丟進香爐中,笑道:「皇後娘娘開口,臣豈有不答應的道理。」稍頓,沉聲道:「一切但聽吩咐。」
我長長舒一口氣,感激道:「多謝。還有,煩請將此事告訴常叔,他自幼看我長大,於我如同家人。」
「好。」
焚香完畢,他挑起羽帚,輕輕拭凈爐邊香灰,忽的又望了我一眼,眸中有無奈,亦有憐惜,興許還夾雜著一絲微不可見的悔意。良久,嘆息聲輕若煙雲。
***
大業元年十月初五,大婚如期舉行。
新帝在登基之初便兩度廢立皇后,且第二位皇后竟還是權傾朝野的一品太傅、從前的廢太子幕僚,身份背景之複雜令人瞠目結舌,舉國上下一片熱議。天還未亮,圍觀的百姓便已然將皇城門前堵得水泄不通。大家爭先恐後地想要一睹新皇后芳容,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國色天香,才能將一貫清心寡欲的皇上迷得神魂顛倒。
隔天夜裡,我幾乎整夜沒有闔眼。傅惟素來機警謹慎,今日必會布下重兵防守,雖不知元君意到底有何辦法,不過既然託付於他,便也只能相信。
大約到了三更天,命婦聚集到鳳棲宮,為我梳妝打扮。
白玉雕欄池中,熱氣升騰而起,妖嬈繚繞,博山鎏金爐內飄出渺渺熏香,一時間滿室煙斜霧橫。
我閉上眼睛,心情忽然平靜了下來。
洗沐完畢,我端坐鏡前挽髻梳妝。黛色遠山眉細如柳葉,胭脂粉輕掃雙頰,額前金色花鈿婉轉流光。
一位命婦笑嘆道:「娘娘真是太美了!」
聞言,我抬起頭,不期然在鏡中看見一個陌生的自己。縱然妝容精緻,縱然雍容華貴,但女子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生氣,那雙眼眸看似清澈透亮,內里卻是死灰般的沉寂。
美嗎?我心中一哂,鏡中人便也浮起一抹譏嘲的笑。
「朕的皇后,當然美!」傅惟負手站在珠簾外,笑意盈盈地打量我,眸中閃動著一抹驚艷之色。
他長身玉立,一身紅衣明艷似火,稱著白皙如玉的肌膚,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俊美,堪堪教人挪不開眼。
一時呼吸微窒,我愣愣地將他望著,好似在一瞬間失了心魂,完全被他蠱惑。
一室命婦紛紛拜下叩首,有人惶恐道:「皇上,按本朝禮制,您現在不能與皇後娘娘見面,請速速迴避。」
傅惟皺了下眉,道:「什麼禮制?朕便是禮制!你們先下去吧。」
眾人只得退避。
這廂我仍然出神,他已然走到我面前,一把將我拉近懷裡,大掌在我的腰間來回摩挲遊走,笑道:「玉瓊,你好美。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來這一天,你終於成為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