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拯救主角悲情史(十)
「阿清,起來了。」
熟悉的聲音,溫柔的動作,這讓尚且還沉浸在夢鄉中的楚清更加不願意睜眼了,他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一隻手在輕輕撫摸著自己背脊,鼻息間縈繞著很好聞的味道,處處都讓他留戀不已。
「阿清,聽話。」
這次的聲音比方才多了幾分嚴肅,帶上了些許命令的口吻。
楚清下意識感到一陣不安,每次席笙哥哥一有了生氣的跡象就一準會用這種語氣來跟他說話,而每次生了氣,為了給他一個教訓常常都會晾他一小會兒——一段時間裡他把不逃避、不主動、不拒絕三不貫徹到底,這往往讓他焉巴巴的在一邊焦急可又無能為力。
後來楚清就學乖了,在發怒徵兆初露前迅速鎮壓,這是最直接的辦法。
練就了三年多的條件反射使得楚清即使腦袋還沒清醒,身體卻已經先行一步。
楚清翻身坐起,下意識麻利地疊起被子,等他回過神,便看得席笙正眉目含笑注視著他。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賴床了。」楚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他眼神亮亮的,「我們等會要做什麼?席笙哥哥我跟你一塊吧!」
沒有以後了。
在楚清脫離這裡之後,所說的以後已經與他毫無干連。
席笙深深地看著他,眼神里凝視著無數複雜的情緒,無孔不入的光一般,刺進楚清的眼帘,宛若風暴驟起,又頹然自銷。
有不舍、有堅定,有決絕;有釋然、有欣慰;有留戀,亦有——疏離。
楚清看得渾身發顫,但更多的還是一頭霧水。
他想不出他怎麼了,他自以為度過了一個溫暖甜蜜的夜,今後應會更加親密才是。
而不是這樣,席笙的眼神充滿了告別的意味。
「快點起來,洗好臉,刷好牙,整理好頭髮......」席笙咧開一如往前的溫潤笑容,言語間還有點小得意,「然後換上我送你的新衣服。」
席笙像是變魔術一般從陳舊的衣櫃里翻出一套衣服,時下流行款式的牛仔褲,格子短袖襯衫,色調是黑白灰,布料看起來還很新,楚清更是不解了。
「嗯......之前去同學家幫同學補習同學送我的,他說他型號不小心買小了,不合身就給我了。現在,送給你,就當做紀念吧」
其實這也不能算錯了型號。
他不僅收到了許多別的款式的衣服,理由同樣是『買錯型號,洗不能退』才被轉送到他手上,還竟然收到了小孩子穿的衣服大小的。
先不說那嚇人的數量,款式大小甚至專櫃都迥然不同,怎麼可能是一句失誤能解釋的清楚的。
如此明顯的用意席笙怎麼會看不出來,只是送東西的人理由蹩腳,他也當做懵懂不知。
楚清仰起頭,「紀念?」
席笙早就替楚清收拾好了衣服,笑眯眯地對他說:「搬家愉快。」
楚清才發現,席笙身後還站著已經穿戴齊整的楚黎,她的旁邊,是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兩個少年。
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楚清心慌了,連忙用探詢的眼光看向席笙。
後者沉默不語,只是悶聲後退到牆角處,把談話的主導權都交予他人。
有了席笙並不輕鬆的開頭,趙雲輕站前一步,朝他伸出手道:「你是叫楚清?不錯的名字,是清楚的意思嗎?」
楚清滿臉戒備,竭力壓抑下心中不安的預感,試圖做最後的徒勞無功的自我催眠。
趙雲輕脾氣明顯比趙鳴風溫和爽朗不少,見著楚清一臉警惕的模樣倒也不惱,只是笑嘻嘻地扯開嘴角繼續說著:「嘿嘿,昨天我們才見過的。」他歪著頭,語氣輕快:「我的效率很快吧?我把我的零花錢都孤兒院,換你來陪我玩怎麼樣?我覺得很划算哦,你呢,不會覺得虧吧?」
他又不著痕迹地偏頭看了席笙一眼,嘴角稍微壓了壓。
在楚清愈發陰沉的臉色中,他鎮定淡然地伸出手,較先前的語氣多了幾分鄭重,一字一句道:「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家人了呢。」
朝陽穿過帘子傾灑而入,洋洋洒洒地鋪滿半室晨光。楚清尚未張開帶著滿帶稚氣的臉頰一半在陽光里無所遁形,一半忽隱忽現地陷入陰影中,眼前那隻白皙分明的手朝他做出邀請的動作。他眼睫微顫,被金色的光芒染上了暖融的色彩。
趙雲輕玩世不恭笑容,趙鳴風冷淡的側顏,楚黎緊咬下唇泫然欲泣的神情與席笙淹沒在陰影中的身軀伴著朝陽,一併映入他的眼帘,在他腦子裡刻下無法磨滅的印記。
多年以後帶他再回想起這一幕場景之時,只剩下了滿心的懊惱悔恨。
如果他當初再堅定一點,是不是,結局也會不同呢?
那一刻他腦子裡飛速劃過許多紛亂。
從幼時狹窄陰暗的逼仄長巷到陳舊狹小的孤兒院,從幼時母親慘白青灰的面容到一張張鮮艷明亮的笑顏。
他還想起了那一夜,他在觀光電梯中居高臨下俯瞰夜景。
那是跟這間破舊的小孤兒院截然不同的世界,在這裡,未來充滿了無限渺茫,前路也像是被陰雲籠罩一般,黑漆漆看不到盡頭。但是如果能出去,去往更遠、更高、更開闊的地方,他也許能將之前種種不可能化作可能性,他與楚黎的離去不僅可以減輕孤兒院的負擔,還能帶來一筆可觀的收入。
至於他喜歡的那個人,他是真的不願意離開他的。
對,自己可以通過這些良好的條件為自己,也為他打下未來的基石,日後便可以風風光光地給他任何想要的東西。
光是想想都誘人。
自小就經歷過比常人更加艱難的處境,楚清很小就學會了該怎麼樣為自己考慮。
他內心彷如冰火交戰,一面是去,一面是留。
這些在他的腦海中不斷交替閃現,不過只有短短几秒,他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默立良久,長久到幾個世紀不止。
最後的畫面是他往前大大邁開了一步,徹底從陰影中走出,一絲不漏地沐浴在陽光里。
從此他們的命運與這間孤兒院,一分為二。
席笙失神地注視著車輪駛過,地上紛揚起塵囂,留下數道明顯的車轍。院外的樹葉顫巍巍飄下幾片,悠悠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兒,無聲無息地落在他鞋尖處;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到樹根旁的泥里,顧不得臟,雙手把土都拱了拱,將它們嚴嚴實實的埋住。
他身後聚起一堆小腦袋,眼巴巴地看著他。
又一陣風掠過,這一次比方才刮過的風勢度要增大不少,把他單薄的襯衫吹得鼓起一大片。頭髮也隨著獵獵作響的風亂匝匝被吹起,黑如緞的髮絲在風中舞過翩躚,些許吹到眼裡的沙塵使得他不禁眯起了眼。
大風足足颳了數分。
再睜眼已是風華如洗,沙塵堆起的印子早已消散一空,一如往昔。
風過無痕,卻曾喧囂。
...
黑暗中,隱現光源,一道聲音由遠及近。
「席笙?席笙?快上課了,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啊?」柔軟的髮絲隨著他的動作輕輕聳動,他小幅度搖搖頭,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