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可惜瘸了腿
李薇竹不懂畫,只是單純看看畫得好看不好看,與上面的詩詞配得好不好,牆壁上貼著的書畫,有一半是草書,李薇竹忍不住細細品味著,說起來作為一個女大夫,除了看病之外,她最拿手的就是草書,這都是跟祖父學的。這位草書寫的是恣意天成,可惜練習的時日太短,那一個寫的草書匠氣十足,這可是草書,分明用寫小楷的方式在寫。
李薇竹一一看了過去,只要有草書的就佇立在字畫面前細細品味,藏在寬袖裡的手指在空中遊走,在空中比劃出落筆的方式。
白芨和茜草兩個也都是識字的,見著李薇竹看著鬼畫符一樣的字,看了兩眼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院子裡頭鬱鬱蔥蔥的樹木了,枝葉闊綽之中,隱隱見著了一男一女站在對面的迴廊上,有的人這般站著,便覺得並無多少瓜葛,有的人這樣兩兩相對分明還有一些距離,卻讓人品味出了繾綣風流的曖昧之意。
白芨看了看,因為有假山相隔,那一對男女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扯了扯李薇竹的衣袖,「小姐,你看對面。」
李薇竹轉過身,好奇地看了過去,半邊的假山遮住了女子的衣袖,只露出女子柔美姣好的側臉,而男子風姿闊綽站在高大的松木旁,微風吹過,送來了少女嬌軟細小的聲音,「表哥,這上面的落花是你畫的?」
原本李薇竹一直沉浸在草書之中,此時兩人的對話才入了她的耳。
「你怎麼知道?」男子的聲音驚異,他的目光膠著在女子身上。
「我一看就知道是表哥你的墨寶了。」女子抿唇一笑,微風此時拂過,她伸手抿了抿鬢髮上的簪,「你畫花的時候,花蕊也勾勒得清清楚楚。這畫中的人還有樹不是表哥你的畫,但是這滑落一定是你畫的。」
男子朗聲笑道:「不錯,因為永湛兄的話被我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為了補救,我才畫了幾朵落花。」
「要是沒有這落花,這畫的意境就落了下成,表哥你這可以說是神來之筆。表哥,你的筆力比先前在家中又精益了呢。」女子低頭淺笑,又伸手攏了攏發。
「你別動。」男子說道,「你發簪有些鬆了,我替你抿一抿。」
「不用。」女子似是往後退了一步,但是從李薇竹的角度來看,女子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往前走了一小步,原本只是露出半張側臉,此時已經露出了倩碧色的衣衫,女子抬手想要去撥動發簪,誰知道和男子的手碰到了一起,她發出了輕呼聲,「表哥。」聲音軟軟糯糯帶著侍兒扶起嬌無力的顫音,這顫音像是貓爪子一樣,撓在了人的心底最軟的地方,又碰了碰耳廓,讓李薇竹的臉上浮起了紅暈,一手拉著白芨另一隻手拉著茜草,往旁邊躲了躲,因為有假山擋住了視線,李薇竹撫了撫心口,這女子叫的聲音著實讓人面紅心跳,引人遐思。
「表哥,你鬆手,這裡是書院,等會被人看到了。」女子的聲音有些高,有些軟,又有些著急。光聽著聲音,李薇竹就可以想象得到,女子定然是急得出了一身香汗,額頭上也沁出了汗水。
「表妹對不住,我只是,我只是……」男子有些口拙,聲音也有些紊亂。
分明是一對互生情愫的有情人,生活中果然比話本當中寫的還要精彩。李薇竹害羞極了,連忙轉過身子,想要看清楚牆壁上寫的什麼畫得是什麼,那一對男女的說話的聲音仍然鑽入到了她的耳中。「我知道,他們都去看你的畫作去了。你鬆手,表哥,我不是話本中那樣輕浮,會同人私定終身的女子。」
白芨是知道李薇竹的耳聰的,想到他們畢竟離那一男一女站得那麼遠,見著小姐背過了身子,瞧瞧探頭看了過去,眼尖的她看到了男子緊緊抓住了女子的手,往前站了一步,像是要把女子擁之入懷。白芨目瞪口呆,往後退了一小步,假裝也沒有看到對面一男一女的動作,難怪小姐別過了頭,這裡還是光天化日之下,那女子還梳著未婚女子的髮髻,就算是情難自禁,也不應當是這斯文之地的書院啊。
李薇竹什麼都看不到,越是想要集中精力去看眼前的書畫,卻越是聽到兩人的聲音,「表妹是我不好,我剛剛失態了,唐突了你。」
「表哥。」女子的聲音細若蚊蚋,「別說了。」
「我只是想要讓你懂我的心意,等到我今年下場之後,有了功名,定然會娶你。」
「表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們是不可能的。」女子的聲音帶著嘆息一般的憂傷。
接下來無論男子說了什麼,女子都說著不可能。
「為什麼?你心裡有別人?」男子艱難地開口。
「表哥,我心裡有沒有別人,你難道不清楚?」女子的聲音已經是隱隱帶著哭腔,「表哥,我從來不說,我不想讓你看輕了我。表哥,你要是這樣看我,我還不如一頭撞死了好,我本是一介孤女,無父無母。」
「是我的錯。」男子和女子求饒,「你別哭了,表妹,以後這樣的話,我再也不說了。」
女子的哭泣的聲音如泣如訴,男子一直輕聲哄著女子。「表哥,其實我……」像是下定了決心,女子想要開口說話,誰知道車轍駛過的聲音再次響起,李薇竹想到了坐在輪椅上那個男子,此時回過頭,果真見著西邊的迴廊上出現了那人,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院子里,雙手握著輪椅的輪子外圈,想要把自己駛上坡,卻做不到。
哭聲戛然而止,繡花鞋踏在木質長廊上蹬蹬蹬的聲音響起,「表妹……」男子想要去追女子,想了想又停下,與坐在輪椅上的那人說道:「沈公子,剛剛我與表妹的事情,還請公子不要與外人說。」
那位沈公子聲音泠然,「我並不是饒舌之人。」
「晚些時候,我再招待沈公子。」說完之後轉身就去追他的表妹去了。
李薇竹縮回了身子,等到那位沈公子離開之後,她再出現的好,誰知道一直聽到車輪反覆碾壓,駛不上長廊的聲音,李薇竹忍不住往他的方向走了過去,「我幫你。」
那位沈公子抬眼,李薇竹先前驚鴻一瞥的時候便知道這位沈公子生得好,此時近距離看他,只覺得當真是一位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肌膚相較女子而言更為細膩,所以眼下的灰色惹人注目,他的長睫卷翹,眸色淡淡泠然似山間清泉,只是李薇竹只覺得這位風姿卓然的公子,似乎眼眸太過於清冷,冷到似乎和那病入膏肓之人一般,眼眸見不著這世間的光。
「那就多謝了。」沈公子開口。
李薇竹推著輪椅往後行了一點,便見著上面有碎石擋住了,還有一些嵌在了輪上,所以他手臂才用不上力氣,沒有辦法把輪椅推上長廊,李薇竹乾脆地蹲下了身子,想要把輪椅上的石子取下,「我來吧。」茜草蹲下了身子,手上動作很快,取下了石子。
等到把輪子上的雜物清理乾淨,茜草把沈公子推上了長廊,「你想要去哪兒?」李薇竹開口問道,「不如我讓茜草幫你推過去。」
「不必。」沈公子道,「很快就有人要過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李薇竹就聽到了腳步聲,沈公子被人推著離開之前,再次對李薇竹微微頷首,才任由自己被人推往前方。
「我們也走吧。」李薇竹也順著沈公子的方向走過去,前面就是正廳,想來裡頭有更多的書畫,還有羅鳴所說的辯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開始?
在正廳之中,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雖然有些熱,卻熱情不減地把那位輪椅公子圍在了正中,李薇竹不由得猜想那人是什麼身份?還有女子遠遠墊著腳,想要看清楚那輪椅上正坐著的沈公子。慢慢踱步到了旁邊,剛看了一幅字畫,就見到了羅鳴,「李兄,我剛剛還在找你,沒有想到你在這裡。」羅鳴的臉色有些發白,對著李薇竹揮了揮手。
他的聲音很大,頓時讓其他人看向了他。
「你好些了嗎?」李薇竹問道,「我幫你把脈?」
「李兄還會斷脈?」羅鳴有些驚異,之後是搖搖頭,「就是拉肚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也不知道辯談什麼時候開始,喲,那不是沈公子嗎?」
「沈公子?」
「他你都不知道是誰?」羅鳴不可思議地看著李薇竹,聲音高了起來,見著人又看了過來,連忙壓低了聲音,「這可是沈王爺家的長子,沈逸風,京都裡頭出了名,我爹一早就告訴我,因為沈逸風要來,才有了這辯談。」
「原來是侯門之子。」李薇竹喃喃自語。
「不光是出身名門,學問也好,去年的大考,這位可是連中兩元,風光的很,只可惜……」
「可惜什麼?」
「你沒看著他坐在輪椅上嗎?」羅鳴說道,「可惜他瘸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