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一門之隔，周青青正蜷縮著身體，抱著自己的雙膝坐在地上。喬苓的話她都聽到了，她不願承認剛才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是因為聽到喬苓那句「那我們再處處看」。那一刻，她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心裡會慌亂了一下。

是怕這短暫相處，終究抵不過那兩人的漫長歲月，三世情緣嗎？到底，這短暫的相處還是讓她愛上了外面的那女子，雖然都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

還有，還有自己這一世啊……

原來自己這平平安安的一生，是這樣來的？原來夢裡判官對她說這一世就讓你做個普通人家的女孩，竟是這人用一身傷換來的？呵呵……呵呵呵……她好想笑，那種帶哭的笑，這世界都往前到了馬克思哲學已是通說的的時候，為什麼在她身上還要發生這樣的事？

她想拒絕，真心的拒絕，拒絕這記憶也拒絕這經歷。她的情緒和人類特有的任性甚至想讓她把這些抹去了算了，可是……呵呵……可是這能當沒發生過嗎？

她啊，到底也算是個認真認死理的人啊！

「姐姐，姐姐……」一個細細碎碎的聲音，從窗檯那裡傳了過來。

周青青現在的心思亂得一塌糊塗，這細碎的聲音倒是一下子強迫她離開思維的黑洞。她順著聲音看過去，當下差些又把自己嚇的坐了回去。

那窗口那裡搖搖晃晃的居然是一盆會說話的文竹？！而且，自己養的自己會不知道？這剪成狗啃一樣形狀的，不正是自己家的那盆？

「姐姐，青青姐姐，你能聽見我們說話了？」文竹見她有反應，扭的更加歡暢了，葉子都在刷刷的往下掉。她這一歡暢，身邊有竄出來好幾盆花花草草，周青青一看，差些雙眼一黑昏過去，這是她周圍的東西也都成妖的節奏了嗎？仙人掌，多肉居然都來了！還全部在叫她青青姐姐！

「你們……你們……」也不知道是因為嚇多了習慣了的因素，還是潛意識裡認為自己養大的娃就不會害自己，周青青指著他們雖然說不出話，倒也沒抖成篩子。

「花妖姐姐說，曉得你一個人想不開，把我們都帶來了陪你說說話。」最先扭的，還是文竹。

周青青無語問蒼天，這是陪她說話，還是怕她驚嚇沒受夠？

植物成精，自然沒有人心思的百轉千回。花妖對他們說，你們主人現在可能需要人陪著說說話心情才好，你們去嗎？他們就答應了。花妖又說，你們這群小傢伙來說，狐狸對你們主人好嗎？他們想想也是點頭，都讓小油菜二十四小時看著了怎麼會不好？於是花妖最後總結，那行，你們跟我一起去見你們主人，一是陪她說說話讓她別害怕世界有妖怪，二是替狐狸說說好話，不然以後法術都不教給你們了。

他們自然集體好啊好啊的說，於是花妖又說：「你們先讓你們主人緩一回，別突然之間出來嚇到了她，知道了嗎？」

「知道，知道。」花花草草甩動著葉子，回答的不要太認真。

於是現在，文竹妹妹覺得應該到了時候，剛才她家主人還在哭哭哭，難受難受難受，現在倒是慢慢面容平靜了下來。而在她叫姐姐，並且仙人掌他們都露面之後，周青青也不是太大的驚訝，於是文竹覺得，現在可以勸勸他們主人了。

「姐姐，你……是不是在生狐狸精姐姐的氣啊？」文竹問她。

「狐狸精？」周青青也是詫異自己的適應能力，這一會居然和自己的植物聊上天了，大概也真是自己養的東西，就算成精了也不怕吧！

「對啊，唐笑姐姐的本體就是狐狸啊，喬姐姐的本體是芍藥花。如果以後我有道行了，也能化為人形的話，那我的本體就是文竹啊！所以青青姐姐，你就不要再沒事剪人家葉子了好不好，你看這狗啃過一樣的葉子，我怎麼變出美美的頭髮啊！」文竹說完，很嫌棄的扭著自己的葉子。

周青青居然笑了一下，她都不知道居然在這時候，自己還會笑。

「看吶，看吶，你們看，姐姐心情好些了啊！」文竹「烏拉」歡呼了一聲，然後和多肉三姐妹一起拉著手跳起了舞來，仙人掌也在旁邊跳著，他那尖尖的葉子，不想扎到她們幾個。

「青青，你別怕妖怪啊，並不是所有妖怪都是壞的。」仙人掌的聲音最低沉，也就最適合在最後的時候勸她。

周青青嘆了口氣，將花花草草一盆盆搬了進來，再放在自己腳邊。「你們一定還有很多話對我說吧！」她問他們。

花花草草一起點頭：「唐笑姐姐和喬苓姐姐照顧了你很久了，只是你都不知道。」

周青青嘆了口氣，她大概知道了，或許從一開始她們的認識，就是因為唐笑要保護她吧！「你們給我說一下吧，我累，只想聽，不想說了！」

文竹妞妞身體，用葉子蹭蹭周青青的手：「從，從你和你小侄子去了圖書館回來那天，唐笑姐姐就開始保護你了啊！」

於是接下去的一個多小時，周青青聽了一個故事。一個她以為是追妹子，實則是在保護妹子的故事。從博物館開始，到後來小區里的厲鬼、電影院的厲鬼，還有偶爾兩人約會時路上出現的妖妖鬼鬼。原來這人從這世找到她的第一日起，就在保護她。

「青青，她說了，只要你能安全，哪怕這一世你記不起她也沒事。雖然你和周允那約會，她使了一點點詐，但那男人真不是好東西，連我們都聽到他對你不乾不淨的話。」低沉的聲音，是仙人掌，他最適合用來做苦口婆心狀的總結。

周青青依舊保持著背靠牆，雙手抱膝的姿勢。只是她的神情絕對沒有兩個多小時前的混亂，她更多的陷入了一種思維靜止的狀態里，安靜的抱著自己，不說話。

多肉們還想說什麼，最早開竅的文竹止住了她們。她再一次用葉子蹭蹭主人的手，對她說：「青青姐姐你還有我們，無論你做什麼，我們都支持你的。」

周青青抬頭對她笑笑，手指默默樹葉，算是愛撫了。「讓我靜一會，好嗎？」

室內一片安靜，再沒有一人，不，是一顆植物發出了聲。

就這般又是一兩個小時，做到她腿都麻了，她才像下了什麼決定一般站了起來。她將花花草草一盆盆都放好，然後對他們說：「都乖乖在這裡，等我，知道嗎？」

「姐姐加油！」文竹扭得整個就一拉拉隊的隊長。

周青青心裡煩苦，這有什麼好加油的？不是說物隨主人，她怎麼養出了這樣一堆幫著外人來勸自己的植物來？這架勢，真是像要把她給賣了好嗎？

壓住自己心口的胡思亂想，她帶著一些猶豫、還有一些不知道怎麼面對那人的態度打開了門，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了，她打開門的時候手都有些抖。

喬苓還在，唐笑也還在傷著，只是拜託了花妖剛才的照顧，她的手手腳腳都綁上了紗布，身上的傷口似乎也處理過了。但她依然慘白著一張臉，頭髮也還是銀白的，見了周青青進來，她拚命的想動用妖力讓自己恢復成人的樣子。

「要死了狐狸，你想傷口再裂一次？！」看出了她意圖的喬苓簡直氣急敗壞，一甩毛巾又想說我不幹了。

周青青這才明白了她的心思，急急忙上前阻止：「別動你就這樣！我都看到了，還打算不讓我看嗎？」

喬苓這才沒有拿冷笑的眼看她。她把毛巾往周青青手上一丟，說：「既然都肯出來了，你照顧著她吧！我呢，還得照顧你那些剛剛成精的花花草草呢！」

周青青拿著還帶著血絲的毛巾，望向唐笑一臉複雜。她看著眼前的女子，心裡酸啊苦啊怨啊怕啊什麼感覺都有，但更多的是心疼，幾天前還眼裡有晨星的女子，怎麼現在見了她那麼一副小流浪狗的表情，就那麼怕她？怕她以後再也不要她了？

喬苓早走了，留下一屋子芍藥花香。

周青青一步一步走向唐笑，對她說：「把手伸出來讓我看看。」

唐笑乖乖的伸出自己的手，眼神還是像可憐兮兮的、在雨夜流浪的小流浪狗。周青青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的時候，只覺得心口又疼了一下，這手指甲是全掉了？就為了剛才不讓那蛇妖傷她嗎？

「青兒，芍藥花……不對，喬苓，喬苓她都處理過了。我沒事的，休息幾天會好的，你，你不用過來的……」那語氣，也是可憐兮兮的小流浪狗。

周青青放下了她的手，故意用冷淡的語氣問她：「真的？」

唐笑點頭：「真的，我只要休息幾天就好了……這幾天，你，你能不要……不要離開我嗎？」她黑色的眼眸濕漉漉的，自己怎麼現在才發覺，這就是小動物的眼神啊！可是，可是這人和自己短暫在一起的日子裡，什麼時候流露過這樣的眼神啊！

心頭，好酸。

「青兒……」見周青青放下她的手轉身就走，唐笑著急的聲音，都快帶哭腔了。

周青青停下了自己的步子，背對著她，還是用那種故作冷淡的聲音說：「我就在隔壁，如果你餓了，叫我一下我給你送吃的。我……我只給你送吃的。」說罷，她又是像逃一樣的，離開了這滿屋花香的屋子。

身後，唐笑看著她的背影，終於露出了那麼一絲絲的笑意出來。青兒，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