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劍王

第八章 劍王

那松、竹、梅中的一名黑臉男子實在看不下去,輕輕咳嗽一聲,示意師尊尚有外客在此。

博東升冷冷瞥了弟子一眼,哂道:「你若是嗓子不舒服,自去抓藥吞服,休在此處陰陽怪氣。我年紀雖大,腦子卻不糊塗,幾時輪到你來教我做人?」

那黑臉男子忙跪下磕頭,口稱弟子不敢,黑黑的麵皮上浸出一層油紅。

博東升哼了一聲,這才大大咧咧沖著田鏗說道:「我說小田吶,你現下名氣大得很,道行也是驚人,百多年未來瞧我,我也懶得與你計較,怎的好容易來這一回,就上趕著欺負我家徒子徒孫?堂堂力尊者,還要不要麵皮?」

人的名,樹的影,雖說眾人早有了九成九的把握,曉得面前這田鏗假不了,但聽得老祖宗親口證實,心中還是一凜,戰盡長生未嘗一敗的力尊者,當真就是眼前這長相平凡的粗使漢子了。

田鏗對著博東升微微一禮,說道:「博老言重了,實是犬子年幼魯莽,還望海涵。」

博東升嘴巴一翹,搖頭道:「海涵?怎麼海涵?我萬劍門這許多好孩子,平白受人欺侮,這破事傳將出去,卻要我這把老骨頭如何做人?」

力尊者與劍王同為人道大能,相識已過兩百載,哪還不知此老作何想法,便對田硯吩咐道:「昨晚的東西,都拿出來罷。」

田硯應聲稱是,老老實實將得自劉楚舟的一應物品統統倒在雪地之上,堆得小山也似,最後連那儲物的金鐲也扔了進去。

眼見一地耀眼的寶光,博東升立時眉花眼笑,對一眾小輩說道:「老祖宗我一言九鼎,說有賞便有賞。剛才受傷的兩個娃娃,一人拿三件,剩下的一人一件,這就選來。」

一眾小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究竟該不該拿,能不能拿,生怕失了禮數,折了門中臉面,俱是站在原地未動。

博東升跳腳道:「怎的獃頭鵝一般?可是嫌老祖宗賞的東西不好么?」

一眾小輩連稱不敢,卻是扭扭捏捏的誰也不肯先邁步子。

那松、竹、梅中的女修嘆了口氣,溫言道:「既是老祖宗的賞賜,你們便去挑上一挑罷。」

眾小輩得了准信,頓時歡呼一聲,呼啦啦圍將上去,繞著小小寶山兜兜轉轉,揀選起來。

那劉楚舟身居餓鬼道血宗四大護法之一,論身份地位,乃是與松、竹、梅三人相當的人物,雖說出遠門行差,帶不得太好的東西,但在這些小輩眼裡,已是了不得的寶貝,一眾人等東看看西摸摸,只覺這個也稀罕,那個也珍貴,幾欲挑花了眼睛,好一番痛苦抉擇,才選得心頭至愛,歡天喜地的把玩。

博東升一見後輩們挑揀完畢,立時便將白鬍子一捋,搖頭晃腦道:「剩下這些也不是什麼好貨,若松啊,你姑且收了,先存在大庫里,日後我將就著賞人用。」竟是生怕田鏗將東西收回去,來個先下手為強。

那松、竹、梅中的最後一名長髯男修鏗鏗然應了聲弟子遵命,便一絲不苟的將所有物品分門別類,拾掇乾淨,只余雪地里空空一片壓痕,瞬息間便被狂風吹散,仿似那所有東西一直就存在於萬劍門大庫之中,與閑雜人等毫不相關。

眼見一切收拾停當,博東升哈哈一笑,無比得意,朝那黑臉弟子瞪了一眼。那黑臉弟子無奈低頭,面上卻是一片不豫之色。

田成與田硯面面相覷,何曾想到,堂堂人道大能,享譽此界幾百載的劍王博東升,竟是如此貪財巴家的市井模樣。田成便忍不住道:「老爺子,您這一手乾坤挪移大法,當真神妙無方,令人嘆為觀止。」

博東升毫不臉紅,只嘻嘻笑道:「少年郎,你可知目無尊長之罪,又要讓你老爹賠些什麼出來?」

田成悚然一驚,忙道:「劍王前輩神仙一般的人物,俠名遠播,萬人景仰,豈會與我這等微末小子一般見識。」

博東升受了這記馬屁,心中舒暢,哈哈笑道:「小娃娃不錯,看人有一套,比你那硬邦邦的老爹倒是強多了。」

田鏗輕皺眉頭,說道:「博老,我此次前來……」話才起頭,已被博東升打斷:「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多說,我知你遲早要找上門來,此界步入長生的人物,又有哪個脫得了你的糾纏?尋人鬥毆,真就如此有趣?」

萬劍門眾人心裡一驚,這才知曉,原來力尊者竟是來踢場子的,不禁連呼吸也急促了幾分,為老祖宗憂心起來。

田鏗又是微微一禮,說道:「如此便多謝博老成全。」

博東升啐了一口,叫道:「成全?屁的成全!我若不答應,你便不動手么?恐怕連我家的道場都要掀個底兒掉罷。」

田鏗只道:「修行之外無大事,余者田某並不在意,隨意處置皆可。」言語間隱隱已有相逼之意。

博東升哼了一聲,憤憤道:「要打便打,真當我怕你不成?」說道此處,話里又是一虛:「不過……老頭子我年紀大了,這百來年光顧養老,也未作幾多修持,怕是打你不過。」

田鏗正聲道:「田某此來,只為切磋論道,不言生死,不論勝敗,全力以赴即可。」

博東升一挺胸膛,笑道:「不言生死,不論勝敗,如此甚好,甚好。」言罷眼珠子轉得一轉,又道:「老頭子醜話說在前頭,我若當真不敵,可要叫上家中那位過來幫忙,你該不會計較罷?」

田鏗臉上終有一絲動容,說道:「得見先賢,田某求之不得。」

聽得兩人如此言語,萬劍門眾人心中既是羞慚,又是疑惑。老祖宗自認不敵,又要以二對一,自是大不光彩,墮了威風,可自家道場之中何時還藏了一位高手,竟能左右人道兩位長生境大能的戰局?卻並無人知曉半點。就連地位尊崇的松、竹、梅三人,也是互相看得一看,眼中滿是詢問之意。

博東升叫道:「如此我也懶得請你進去吃茶敘舊,咱們這便做過一場,讓老頭子好生瞧上一瞧,你那金剛琉璃法相,又精進到何種地步。」言罷飛上高空,一把黝黑鐵劍自天靈飛出,幻化千萬,鋪天蓋地,直如黑蝗臨境,墨雲當空,其內九劍成一小陣,九小陣成一中陣,九中陣成一大陣,最終層層疊加,凝成一方巨陣,氣象萬千,法度森嚴,隱隱自成一域,正是博東升壓箱底的大神通,萬劍歸一無極陣。

此乃萬劍門開山祖師創下的驚天手段,修持到最高深處,萬道劍光合而為一,憑空自成劍域,鋒銳無匹,變化無常,一旦陷落進去,便是生路無門,漫天血肉碎泥的凄慘下場。博東升已凝練出九千多道劍光,離那萬道極限已是不遠,至於如何歸一,由繁入簡,卻還未尋到頭緒。饒是如此,其威能亦是驚人,鏗鏗然運轉開來,森冷殺伐之意有如實質,沉沉壓下,令人寒毛倒豎,心驚肉跳,幾欲站立不穩。至於些許風雪,早已遁避到百里之外,哪裡還敢漏進來分毫。

田鏗道了一聲好手段,身後一雙銀色大手顯現而出,只一撕,便將虛空生生扯開一個二十餘丈的巨大裂口,沉悶腳步聲陡然響起,從內跨出一名巨人,直震得峽上積雪碎石成片下落,連帶著眾人的心肝也跟著咚咚直跳,彷彿隨時都要從腔子里躍將出來。那巨人正是銀色大手的正主,一般的通體琉璃銀色,肌理皮囊幾與真人無異,瞧那身形樣貌,赫然就是放大了幾十倍的力尊者田鏗,正是博東升口中所言的金剛琉璃法相,人道體修中最為了不得的大神通,大手筆。

田成與田硯雖已早知金剛琉璃法相之名,亦曾數次見過田鏗出手,但今日還是頭一遭得覽全貌,見其寶相莊嚴,渾若天成,舉手投足間巍峨雄壯之意撲面而來,俱是熱血沸騰,手心濕透,恨不得就地抓緊修行,好早日搗鼓出這麼一尊好東西來。至於萬劍門眾人,自是看的心驚肉跳,擔憂之意更甚。

田鏗飛到法相胸前,融入其內,隨之騰空而起,往天上劍陣衝去。兩人盡知對方根底,出手之間並無甚試探,只聽轟隆隆一聲震天雷似的大響,金剛琉璃法相一撞之下,竟將劍陣戳了個碩大窟窿,直闖而入。眾人猝不及防,只覺渾身俱在嗡嗡作響,頭暈眼花,似田成、田硯這等引氣境的菜鳥,竟直接一屁股摔倒在地,眼前一陣發黑,險些暈了過去。

那劍陣自行再生,將漏洞彌合,其內法度運轉,煌煌劍光便如名帥良將麾下千軍萬馬,統合有度,如臂使指,將金剛琉璃法相圍困在內,縱橫闔閭。一時間之間,只見層層疊疊的烏光大網之中,一點銀芒跳躍閃爍,神出鬼沒,雷霆之音陣陣轟然,也看不出究竟何人佔得上風,倒是雙方大力對沖之下,威能餘波四下瀰漫,直引得風雲色變,地動山搖。眾人腳下的大片雪地早已承受不住,松垮垮好似解凍的豆腐一般,眼看便要崩解破碎,墜入幽黑劍峽。還是松、竹、梅中那位女修見機得快,身上青光閃爍,凝成一個透明罩子,將一眾小輩護持其內,連帶著將田成、田硯也扯了進去,免了墜崖之厄。

眾人正自心驚,忽聽得極高處遙遙傳來博東升的渾厚法音:「不行不行,此處還是太矮,我那祖宗基業,徒子徒孫可是吃不消。」話音才落,一道銀光便從劍陣中撞出,直往鉛雲之上飈去,迅若流星,田鏗的聲音亦隨之傳來:「那便再往高處去,田某恭候劍王大駕。」話語未落,銀光已是不見,想來到了極高的罡天之中。

「這一架有得打,你等先回道場,一切照舊,老祖宗我去了。」博東升頒下法旨,攜著萬千劍光迎頭往上,漸漸隱沒,自去追那銀光。片刻之後,鉛雲之上便隱隱傳來密密麻麻的轟然之聲,直如竹筒爆豆一般,不時有暗沉光華從中透出,聲勢驚人,儼然將這方天穹也拽低了幾分,一副末世來臨,大劫將起的駭人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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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登天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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