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玉溪子運籌帷幄
飛來峰上,靜思堂。
「掌教真人,此次墨遲前來,有要事稟報。」一老者佝僂著身軀,雪白的髮絲傾瀉而下。
玉溪子望著眼前這個兩鬢蒼白的老人,殊不知十幾年沒見,變化如此之大,「這麼多年了,你總算主動來靜思堂了。」
說著,玉溪子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我這次來,是為了玄清宗!」
玉溪子不再看他,望著窗外的風景,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頓了頓,漠然道:「說吧,什麼事?」
「我斗膽請求掌教真人,取消這一次的試煉大會!」墨遲深吸一口氣,餘光瞅了瞅眼前那高大的身影。
「這是為何?」玉溪子微微皺眉。
「最近幾日,我夜觀星象,發現有熒惑守心的徵兆,料想玄清宗不久必有大變。」
「熒惑守心?」玉溪子摸了摸鼻尖,「我記得十六年前,就有一次熒惑守心,結果還真是被你說中了,玄清宗遭受百年難遇的大災難。」
「十六年前那次,十二式神模糊不清,難以辨別。但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給十二式神灌輸靈氣,吸收日月光華,所以這次錯不了。」
「祖師爺古籍中記載,正月乘申,二月乘寅,三月乘巳,四月乘亥,周而復始謂之白虎仰視,則為災禍大作,乘巳午為白虎遭擒,則為災禍潛消。」
「可如今,十二式神正演示著大凶之兆。每逢五年試煉大會,玄清宗或大或少發生一些變故,而且那幾天山上弟子的戒備會大大鬆懈,內部瑣事倒也罷了,可不能讓十六年前的事再次上演!
「為念及玄清宗百年基業,望掌教真人顧全大局,切不可因小失大!」
玉溪子陷入了沉思,隨後扭過身來,莞爾一笑,「若真如你所說,我們為何不來個瓮中捉鱉,讓他們有來無回?」
墨遲眼睛瞪得老大,扯了扯衣裾,「掌教真人可莫要拿玄清宗上千弟子的性命開玩笑啊!」
玉溪子走了過來,低頭看著眼前俯首的老人,湊到耳旁,輕聲說道:「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之處,一輩子過於謹慎,就是一種愚蠢!我要讓你知道當初師父選擇了我,是正確的!」
一句一字痛擊在墨遲的心裡,一時緩不過神來。
墨遲萬萬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舊耿耿入懷,從不把這位師兄放在眼裡。
或許,在這個男人的心中,沒有情,沒有愛,只有至高無上的權謀和地位吧!
「哼哼!」墨遲沒有與之對視,只是隱隱一聲無奈的冷笑,嘴角發顫,悻悻轉身離去。
暖風從窗欞掠過,送來山間野花的馥郁清香,吹動著那縷縷白髮,如瞬間颳起的雪花,拍得皮肉陣陣刺痛。
南疆峽谷,蒼閻澗。
遙遙望去,蜿蜒曲折,陡峭幽深的地層,像億萬捲圖書,層層疊疊堆放在一起。
隨著地勢的迂迴盤曲,酷似一條紐帶,在大地上蜿蜒飄舞。
兩案高山,直衝雲天,如尖銳的利劍。
中間一條細流,水速緩慢,行到幾欲靜處,現兩座挺拔山峰,正中留下一條細縫,岩石上鐫刻了不知名的符號。
一具具乾癟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擺在山坳上,蠕動的蛆蟲享受著美食,不時有禿鷹飛來叼走腐肉,枯骨在光線下越加發白,丟了靈魂的軀殼不過是一粒塵埃,不久便回歸大地,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啊啊啊啊……」
一聲聲悶哼從高台之上一大鼎中傳來,只令人毛骨悚然。
大鼎之上,活動的咒印鋪張開來,赤紅色的光芒在周圍不住地竄動,從鼎中不時幻化出一個血紅的骷髏,越來越大……
一蒙面男人站在不遠處,高大魁梧,金色盔甲在火焰的光暈下閃閃發光,黑色披風更顯一種無端的神秘。
一雙眸子格外的深邃,彷彿來自黑暗煉獄,一條毛絨絨的尾巴輕微地扭動。
他只手攥住一健碩男子的脖子,喉嚨深處傳來斷斷續續的低吟聲,還有骨頭破裂的咯咯聲。在安靜的密室里,尤其銳耳。
那壯男還沒死,處於瀕死狀態,正翻著白眼,對著眼前那空洞的眸子,彷彿在苦苦哀求,隨後抖動的兩腿間流下不知名的液體,滴答滴答落在石板上。
蒙面男子伸出左手,摁住腦袋,瞬間從掌心幻化出一張詭異的圖案,產生一種無形的吸力,將手中這一螻蟻吸干殆盡。
只見那男子瞳孔收縮,倏忽身軀僵硬,雙腿停止了掙扎,然後被狠狠甩到了牆角。
他雙手交叉,吸取的魂運於兩掌之間,欲要四散逃竄的一股幽光死死地被一種力道壓迫,無形的禁錮束縛著一個無辜的生命。
只聽他念道:「者……行……前……組……數,縛靈術!」然後雙手用力推向高台。
一團幽光在高台上空徘徊不定,忽暗忽明。
倏忽,被一大鼎拉扯進去,消失在黑暗中,無聲無息……
「先將就著吧,過幾日便是玄清宗五年一次的試煉大會,想必會有不錯的魂對你胃口的。」
「啊啊……」
「至於上古四大凶獸,一向是行蹤難覓,而且厲害得很,難以捕獲,此事只有薊澤才可辦成。伏陵從玄清宗傳來消息,說窮奇很可能就藏在飛來峰,不過此事斷不可大意,萬一以窮奇設下圈套,來個請君入甕也說不定。」
「玉溪子那人表面上仁義,實則陰險狡詐。不管怎樣,我會派人暗中深入玄清宗,如此良機,千載難逢!」
「啊啊啊……」高台上升騰著紫色蒸汽。
「哼,也不知道那小子修行得如何了?」蒙面男子的面紗微微扯動,發出一絲冷笑。
半餉,高台之上靜如深潭。
三日後,正值月圓之時,玄清宗第三十六屆試煉大會如期舉行。屆時,五大分系弟子有試煉資格的都要前往飛來峰,聽從掌教真人和五大長老的試煉安排。
所有人都想藉此次機會,大展身手,揚名立萬,資質非凡者有可能會被調到玄清宗主峰,由掌教真人親自傳道。
有關五年試煉大會皆由玉溪子所立,無非是集中掌門手中的權力,不得讓五大分系的實力蓋過玄清宗主峰,因爭權奪勢導致門派內鬥,此舉雖讓內部沒掀起大的風波,但各系弟子之間難免勾心鬥角。
此舉實為一致攘外,維護人族生存根本。
太陽漸漸升起,淡藍色的天幕,天邊抹上一層硃紅色,薄霧冥冥。
火鐮峰、金燭峰、水靈峰、木須峰、土岩峰,五峰試煉弟子齊上飛來峰,空中時不時有三五成群的人影御劍飛過,熙和的陽光暖暖地灑下這片修行聖地。
四年前的凌子桓懵懂不知,初入玄清宗,處處謹慎小心,只為自保。
然而,上天似乎並不眷顧這個平凡的少年,哪怕是命運多舛,但在這個門派里,袖口的暗器閃耀著凌厲的光澤,虛偽的笑容下一張張骯髒的嘴臉。
凌子桓修為尚淺,加上無修行法寶,所以還不能施展御劍之術。
這次則是曹勝之帶著凌子桓一同御劍而來。由於這恐怕是生平第二次御駕飛行,只見凌子桓落地時一個踉蹌,後退幾步,險些沒站穩。
「啊哈哈……」
不遠處站著的幾名別系弟子見此醜態,皆捧懷大笑。
一少年指著凌子桓嘲諷道:「哈哈,連最基本的御劍術都沒學會,還敢來參加試煉大會?不怕被教訓?」說時,那少年聳了聳肩,背後的長劍劍柄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凌子桓定眼望去,只見那少年一襲青衣,眉宇清秀,但眉眼中隱隱流露一絲不屑,看上去年紀輕輕,身後竟有一柄長劍,想必修為不淺。
「師弟,別理他,我們走。」身旁的姚致遠淡淡說道。
凌子桓不再理會,跟著師兄一同離去,卻又聽到更為諷刺的話。
「哼,就這膽量,老子奉勸你一句,最好還是不要上擂台的好,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何必呢?」說完,青衣男子周圍的隨從開始不住地嬉笑。
「咯咯!」
凌子桓停下了腳步,捏緊了拳頭,怒火中燒,欲一拳頭打過去,讓那張醜惡的嘴臉血紅地開花,不想前方的曹勝之使了一個眼色,狠狠道:「凌子桓,跟上來,磨嘰什麼!」
凌子桓深深地吸了口氣,讓內心平靜下來,然後瞥了一眼那邊還在嬉笑的幾人,咬咬牙,忍了下來。
不久,凌子桓等人尋得住處,在飛來峰南側,靠近後山,尤其偏僻。
窗台上一盆蘭草花,零星的幾朵,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充斥著整個房間。
牆壁上,一個「道」字格外醒目,寧心靜氣。
「大師兄,事情安置好了,我想出去逛一逛。」凌子桓打破了沉默。
「呃,好吧,不要跑遠了就行。」
曹勝之叮囑道:「師弟,修行之人忌嗔怒,你自己好好掂量著,可不要給師父丟臉。」
凌子桓停頓了會兒,低聲「嗯」了一聲,便走了出去。
江允一邊望著凌子桓漸行漸遠的背影,一邊不放心地說道:「大師兄,你不怕他出去惹麻煩?要不我在後面盯著?」
姚致遠一臉肅然道:「不用。如果連這點考驗都禁受不住,還能有何作為!」
窗外的風來自遠方,像一隻難以馴服的野馬,在飛來峰上奔跑著,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考驗著世間上所有事物的意志力。
凌子桓走到不遠處,然後怔怔地望著那邊不斷涌動的人群,清風吹動著額頭的髮絲。
忽然,眼前出現幾張熟悉的面孔,流露出狡黠的笑容,正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