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芝麻開門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的冷,時鐘敲過22點之後,忙碌了一天的吳亮在和大家打過招呼之後,走出了圖書館,迎面撲來的寒風讓吳亮不禁縮了縮脖子,望著眼前夜風凄冷的街道,一整天呆在恆溫的圖書館里的他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冬天的感覺。
回去還是求母親把那些冬衣找出來吧,吳亮調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包,思索著回家怎麼懇求母親饒恕自己,因為前陣子氣象台里說今年是個暖冬,氣溫普遍不會過低,再加上最近太陽老兄特別的照顧,每天都給來個陽光普照,所以前天晚上母親主動提出要給自己找冬衣的時候,自己在那裡大言不慚地說:「俺們是棒小夥子睡涼炕,全靠活力壯。這點溫度算什麼,就是零下三十度,我都敢穿著背心大街逛。」
「那你回頭不要來求我。」母親當時似笑非笑的丟下這句話,現在回想起來,讓吳亮覺得有點不寒而慄,這幾天母親總是咕噥著要把房子下面的那間地下室給收拾出來,但是吳亮非常清楚,那間地下室堆滿了各種雜物,要收拾乾淨簡直比天方夜譚還要天方夜譚,母親大人該不是料准了自己的回答,在那裡布下個圈套等著自己傻傻的往裡面鑽吧。
要不,再忍一下,或者……或者自己就只能認栽了。小家巧怎麼都鬥不過老家賊阿——吳亮一邊在心底咕噥著,一邊翻出口袋裡的手電筒,走進了圖書館后牆的小街里。
市立圖書館位於長亭街的街口,是一棟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的建築,沒有過多的外表修飾,只能從三幢四層樓高的小樓,被完全緊密地連接在一起的建築風格看出當年修建這座圖書館的設計者充分的使用了用最少的建築材料,製造最大的使用空間這一勤儉節約的信條——本來各自獨立的三幢小樓,在經過巧妙的連接工程后,變成了一個完整的個體,而特別是圍繞著圖書館的外圍,所砌起的一道圍牆,雖然高度只是普通,但是這麼一來,硬生生的吧周圍至少一米半的土地給『佔為己有』了。那個時代的大型建築,都喜歡在周圍圍上一圈。按照老館長的說法,這也算是那個時代的有趣現象,被私下稱為『奇妙的城市圈地運動』。
長亭街並不是一個熱鬧的地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風水問題,長亭街周圍的幾個街區都逐漸成為了高級寫字樓和高級公寓青睞的重點,但是偏偏長亭街除了市立圖書館這個比較大型的建築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顯眼的建築了,周圍多是私房、或者老式的公房,聽說政府也幾次想開發,但是最後都不了了之,後來時間長了,外面逐漸有了傳言,說長亭街在解放前曾經是一個秘密地死刑槍決地,被槍決的罪犯,都是就地掩埋的……等等,反正是以訛傳訛,傳到後來這裡都快成了墳場了。不過對此,老館長倒是沒有意見,說讀書的地方,越安靜越好,這種傳言也算對圖書館至今完好無損的矗立在這裡作出的貢獻。這一點吳亮倒是滿贊同的。
從圖書館的後門走出去,沿著后牆,有一條偏僻的小街,說是街道,不如說是弄堂,因為它的寬度甚至無法容納一輛轎車單向行駛。小街的一邊是圖書館四層樓高的灰白色高牆,另一邊則是一幢五層的破舊商業樓,這幢大樓荒廢了很久了,由於沒有人居住保養,大樓的外裱塗層都剝落了好多塊,黑色的裂紋爬滿了房檐,好幾個樓層的玻璃都碎裂了,原本居住的幾家商戶離開后,留下的廣告牌頹廢的掛在樓層的外面。
缺德的是,這條足有六百多米的街道上,居然連一盞路燈都沒有,半夜裡走人,不是被秋風吹過破大樓的玻璃發出『嘎嘎』怪音而嚇死,就是黑燈瞎火的走路滑倒,摔個半死。以前有人反映過,但是回答總是『再等等』之類的推託之言,時間長了,也沒有人管了,所以自從吳亮開始在圖書館上班后,幾乎每天都要把那些城管局的人詛咒一遍——因為他可能是唯一一個需要在半夜10點多鐘,開著手電筒走過這條六百米的『黑街』的人,如果繞行的話,恐怕吳亮半夜11點都沒有辦法回家。
半夜走黑街,無事也嚇人,何況是吳亮這種沒事也會被老天爺找點事情的倒霉傢伙,看,才走到半路上,那隻工作了半年多的手電筒,就突然罷工了。
不是吧!吳亮有些愕然的在黑暗中瞪著自己手上的手電筒,剛剛還能照亮一片,一轉眼就給我來個黑暗無限,這簡直是耍人嘛。吳亮抬頭看了看眼前幽暗的街道,再轉頭回身看著來路那一片悠長的漆黑,幾個反覆之後,終於打消回去圖書館找電池的想法,先不說看門的阿公已經把大門鎖的死死的了,就是自己回到辦公室里,恐怕也沒有辦法找到三節大號的電池,更何況,就目前這個形勢,自己正在整條街的中心部位,要回頭走回去,還不如一口氣走出去呢。
還真是倒霉。吳亮無奈的搖了搖頭,把手電筒丟進了背包,無意中手臂碰到了一根小塑料管,吳亮猛地想了起來,這個背包似乎有一根附送的手電筒棒,雖然小,但是多少也是個光亮,於是他高高興興連拉帶拽的把那根雪茄大小的手電筒棒拿了出來,這個手電筒棒也掙氣,一按就亮,不過十秒鐘后,吳亮難得果斷地又掐滅了那嬴弱的光芒。
這回吳亮總算是了解到了手電筒和手電筒棒的最大差別在哪裡,光看手電筒棒那一頭獨亮,照耀附近三十厘米的狀態就可以很充分的了解了,但是再加上那特殊的黝藍色的特殊的裝飾光膜,即便是傻子也知道在這麼給黑咕隆咚的地方點亮這麼個玩意,結果絕對比在墳場里欣賞鬼火的效果好的太多。
這回還真是天要絕我啊,吳亮無奈的抬頭,望著頭頂那狹長的黑色天空,冬夜的星空繁星閃爍,即使只是這一小片天空,也擠滿了各種星芒,只是月亮老兄似乎無意光顧的意思,甚至連月光,都吝嗇於到這條偏僻的小路來視察一下。整條街靜靜的,冬風吹過狹長的街道,留下低低地的輕吟、對過破大樓的『嘎嘎』怪音是不會在乎嚇死活人的繼續響動著,此刻黑暗中又響起一個非常有規則的低啞踩踏聲,那是吳亮鞋跟上的釘子在水泥上摩擦發出的聲音。
一邊走,吳亮一邊不時地抬頭,看著頭頂的夜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圍沒有其他的光亮,所以頭頂那片小小的夜空里所布滿的星芒,此刻竟然讓人覺得異常的漂亮。黑色的夜幕猶如一塊深色的絨布,那閃爍星芒就如同無價的美鑽,在深色的襯托下散發著妖嬈的魅力。這時一朵淘氣的暗雲悄悄地飄來,在月光的照射下猶如一層薄薄的輕紗,讓整個星空朦朧了起來,原本妖嬈的星芒,此刻竟又多了一份神秘。
望著深色的夜空,吳亮突然有一種幾乎荒謬的感覺,頭頂那片神秘而美麗的夜空似乎傳來一種陌生的熟悉感,在自己的記憶里彷彿隱約記得什麼,但是偏偏又什麼都想不起來,這個矛盾的感覺,在黑暗中,被詭異的放大了數倍,回蕩在黑暗中的陰冷聲響,更是給吳亮一種莫名的不安,吳亮出於人類的本能,感受到某種不祥的預感,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希望能夠擺脫目前這種詭異的心靈困境,但是逐漸加快的腳步聲,在黑暗中卻益發讓吳亮內心的焦躁升級。
星芒朦朧的夜空、靜寂黯然的四周、詭異的寒風、矛盾的困惑、莫名的焦躁、無力的不安……此情此景在那短暫的剎那,和吳亮身邊發生的神秘的變化,第一次因為吳亮的感覺,產生了自發交錯。吳亮並不知道,自己此刻正猶如一張無意中被拉開的強弓,弓弦隨著他逐漸高漲的情緒波動,靜靜的張開,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甚至在他的衣服下面,一抹淡淡的幽芒正悄悄地浮現……
夜空的暗雲猶如頑皮的孩子,在藏起無數星芒的絢爛之後,又有意無意的在縫隙中漏出一顆兩顆璀璨的星點,在一片朦朧之中,那幾點星芒隱約構成了一個特殊等邊三角形的圖形,而吳亮也在這個時候停下了腳步,愣愣的看著天空。
星際雲團三角禁區,坐標報告:迪特尼行星,星系坐標449.365**俄亞特行星,星系坐標**米尼米亞行星,星系坐標
危險度s級
飛行器輻射能屏障損毀128%能量輸出超過384%
墜毀可能125%
突然間,吳亮的腦海中猶如中了病毒的電腦,一行行摻雜著奇怪符號的莫名奇妙的數據飛快的在腦海的記憶中掠過,剛才開始陷入困惑中的記憶空白,猶如失去了閥門的水壩,瘋狂的湧入了吳亮的意識之中。措手不及的吳亮,甚至連阻擋的心理都沒有做好,就被一陣劇烈的頭痛完全的吞噬了。那張被無意中拉開得強弓終於綳斷了那根細弦,深藏在腦海中的數據,在吳亮的腦袋裡猛然擴散開去,冥冥中一扇原本不該開啟的危險之門,終於在糟糕的情況下開啟了。
對於腦袋裡突如其來的痛楚,吳亮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自身的全部的感官意識就自動切斷了與身外世界的聯繫,陷入一個全然黑暗的世界。黑暗的街道中,瞬間失去意識的吳亮,本能的緊緊抱住疼痛欲裂的腦袋,身體蹌踉地靠在不遠的牆壁上,緩緩地做倒在地上。還好這條街偏僻的幾乎無人問津,現在又是半夜,否則的話,就算吳亮平安的逃過這一劫,也會受到更多的困惑,因為此刻吳亮的身上正發生著一種超乎人類想象能力之外的變化,這些變化,如果被別人看到,那麼吳亮的下場,恐怕就不是倒霉可以形容的了。
臉頰、額頭、身體……吳亮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開始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藍色的刻紋,這些奇妙的刻紋,若隱若現的散發著淡淡的藍色,隱約中一道銀芒按照某種特定的方式在那藍色的刻紋中迅速的遊走著,每走過一次循環,藍色的刻紋就自動往外擴張一點,顏色漸漸地由朦朧的淺藍色轉為深藍色。而裸露在衣服之外的刻紋則在黑暗的街道里逐漸散發著淡淡的幽藍的光澤——乍一看,還真和幽靈鬼火似的。
沒有人可以想象的到,就是這些刻紋,挽救了吳亮的一條小命,如果沒有這些神奇的刻紋,此刻吳亮已經是一具活生生的植物人了——因為吳亮在無意之下激活了被從外太空到來的智慧核強行輸入腦部的資料——本來這些強行灌輸的資料就因為其龐大的能源成為吳亮腦袋的最大敵人,當初在唐墓里的那場沒有什麼合格證書的輸入手續,完全是一種非常冒險的行為。
雖然輸入資料的最後結果是讓吳亮成功的逃過一劫,而且前陣子,因為太陽的磁暴所誘發的那塊藍色金屬的神秘力量又自動地將那些化為能量形態的數據資料和吳亮的意識完全的隔離,並將之死死的壓迫在吳亮的潛意識中,但是,即使努力到了這樣的地步,吳亮本身的情況依舊不夠樂觀,因為一年之後,這些被壓縮成高濃度能量形態的資料會突破藍色金屬能量所形成的保護壁,再一次危及吳亮的大腦,到時候對此一無所知的吳亮,結果恐怕還是同樣的下場。但至少現在吳亮只要不去主動的碰觸資料能量的話,他的正常生活還不至於被打破。
現在看起來,老天爺似乎對作弄這個倒霉的傢伙頗有心得,本來讓吳亮主動去接觸這些資料能量確實也有點不可思議,畢竟地球和這些資料里的東西,先不說其中的內涵相差了何止數百萬年的距離,光是其中來自不同文明的文字和表達方式就完全不是吳亮能夠了解的。所以在吳亮所有知道的東西里,根本沒有和那些資料能量中的內容可以重疊的部分。
但是此刻吳亮恐怕做夢也沒喲想到,他現在抬頭看到的這片狹窄的天空夜景和那三個星點所構成的隱約的星際圖形,正是那架飛行器墜入黑洞時,飛行器上的智慧核自動拍攝的最後一個畫面,之後飛行器就被黑洞吞噬,附件全毀的,墜落在地球上。
當吳亮看到頭頂那一片特殊的夜空時,腦海里下意識的反映出了那張該死的星際圖形記錄模樣,這個不經意的巧合,卻在瞬間讓自己的思維與腦袋裡的資料的最後部分重疊在了一起,於是藍色金屬為吳亮布下的救命屏障就這樣猶如一張薄紙被吳亮的思考狠狠的戳了一個大洞,而找到重合點的資料能量,自然不受控制的瘋狂般湧入吳亮的意識。當然這樣的下場就是吳亮的那點可憐的意識完全被資料能量吞噬,成為資料能量的一部分。
不過也許是老天爺覺得就這麼終結了這個倒霉的傢伙,還不夠有趣,所以在最後關頭終於決定放這個倒霉的傢伙一碼,前陣子,藍色金屬因為磁暴的關係對吳亮的身體進行了某種複雜的改造,這種改造總算在關鍵的時刻起到了作用。
吳亮額頭以及身上的藍色刻紋並不是簡單的能量刻紋,這些刻紋所形成的神秘圖騰所隱藏著無人知曉的神秘力量,當吳亮腦袋裡的能量出現暴走現象的同時,藍色刻紋自動轉化成一種疏導管道,引導那些暴走的資料能量離開吳亮的大腦,沿著刻畫在吳亮身上的藍色刻紋,往吳亮全身發散開去。
這種神奇的擴散方式,原本是源自謀個神秘種族的自保能力,通過全身的藍色刻紋儲存相當大的能量,在身體的周圍形成保護身體的能量場,以便於在銀河中遊走,但是吳亮作為人類其本身的能量脆弱的只能維持在肌膚之下,根本沒有能力向外輸出,而現在這些用於能量外輸的藍色刻紋,卻無可置疑的救了吳亮一命。
最神奇的,不僅僅是這些。
吳亮額頭的藍色刻紋圖騰,為了能夠從吳亮的腦袋裡引導出那些暴走的資料能量,自動的調整了能量波長的頻率,使自己成為吳亮意識以及資料能量之間的溝通橋樑,在短暫的瞬間,吳亮的意識、暴走的資料能量、藍色刻紋的能量達到了一種相當神奇的平衡統一。
這一來就大大的便宜了吳亮。通過藍色刻紋,那些強行輸入的資料,竟然自動被翻譯成了吳亮能夠看得懂的東西。要知道銀河內的有生命行星數以萬計,每一個行星都有其自己的文明,智慧核輸入吳亮腦海中的資料可沒有自帶翻譯功能,所以吳亮即使知道,也根本不可能看得懂。不過藍色刻紋顯然做到了,當然這也是其諸多神秘功能中的一種罷了,只是以後會樂壞吳亮這個傻小子。
整個疏導看似複雜,但事實上整個過程僅僅持續了短暫的三、四分鐘而已,那些不穩定的資料能量大多數被直接引導離開吳亮的腦袋,當吳亮腦袋裡的能量達到他可以接受的程度之後,藍色刻紋停止了能量傳輸,數分鐘之後,已經轉變成深藍色的刻紋,再一次神秘的消失了。
如果說以前吳亮是擁有寶藏而不自知的話,那麼不過從這一刻開始,無疑該是說芝麻開門的時候了,只不過,芝麻開門之後,吳亮將要看到的是無數的財寶,還是恐怖的惡魔,這就要看老天爺的高興了。
(三)
當然這一切的發生並沒有第二個目擊者,作為唯一的當事人,自然更是不得而知——事實上,就吳亮本人的感覺來說,他只覺得頭突然間劇烈的抽痛了一下,後有了短暫的記憶空白,然後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依舊身在黑暗之中,頭頂的夜空依舊星光燦爛,只是那片暗雲已經隨風逃逸不知蹤影,街道對面的大樓里那『嘎嘎』的怪聲依舊在凄寒的夜風中有規則的回蕩著,眼前的一切似乎並沒有發生太多的改變,若非自己半倚在牆上的姿態充分的說明剛才的確發生過一個小小的插曲,恐怕吳亮會認為自己只是太過於疲勞而造成的幻覺罷了。
不過,無人的黑街、冬夜的寒風、陰森的聲音、幻覺般的失神……這一切原本非常平常的事情,被安置在同一個瞬間時,所造成的後果,就是吳亮覺得自己的脖子根發涼,全身的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全體肅立。雖然自認自己的膽子不算小,而且接受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義教育,理智的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妖魔鬼怪,但是出於對傳統文化的尊重,吳亮還是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鬼俯身』這個非常唯心的單詞。
顧不得什麼,被莫名的恐懼所籠罩的吳亮三步並作兩步,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去,一心想著能夠早點離開這個見鬼的街道,數分鐘后,黑漆漆的街道盡頭終於出現了微弱的路燈的光亮,吳亮總算稍稍安了一點心,放慢了腳步,只是出於人類好奇的本能,悄悄的往身後望去,卻偶然的撇到自己身後一點藍色的幽光。
「……」沒有過多的語氣助詞,吳亮再一次加快了腳步,只是跌跌撞撞的身形還是暴露了某人恐懼到了極點的內心世界——所以他也沒有機會去發現,自己的背包拉鏈並沒有啦好,原本用延長線掛在背包扣帶上的那隻手電筒棒掉落了出來,垂掛在背包口外,電源按鈕因為剛才吳亮急促的奔跑而敲擊在背包的拉鏈上,被彈了開來,在黑暗中閃爍著那應該算是美麗的幽蘭色的淡淡光澤。
一口氣跑出那條黑街,吳亮抓著路口的路燈柱子大口大口的傳著氣,眼角的餘光還時不時地往黑街裡面瞟,繃緊的身體做著隨時開跑的預備,如果有一點點問題的話。不過這一次,黑街里沒有再度出現任何可疑的東西和動靜。吳亮觀察了好久,直到自己的喘息完全平復,也沒有見到那些令人頭皮發亮的東西,總算是稍稍的安了安心,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手錶,卻意外的發現自己今天走過黑街的時間只比平時多了五分多鐘,並沒有預料中的那麼誇張。
在不遠處的車站搭上末班車后,吳亮在心底這麼想著:剛才在街道里,自己應該是頭痛引起的短暫的失神,至於那個光,可能是自己緊張的幻覺而以,總體來說應該是自己太過於神經過敏了。——找到了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充分理由后,緊張的心情似乎恢復,但是吳亮的心裡卻決定明天中午無論如何都要請假一個小時,花錢去買輛自行車,自己這回寧可繞著走,也絕對不在過這條街了(認清事實和接受事實果然是有相當的差距的)。
汽車到站的時候,差不多快要11點了,吳亮背著包走進自家附近的小弄堂里,弄堂里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幾聲狗吠貓叫,天涼了左右街坊們都早早的睡下了,不像夏夜,整條弄堂上躺滿了人,簡直是一個露天的宿營聚會。不過吳亮今天的麻煩似乎沒有到頭的樣子,因為他在弄堂轉角的房檐下,看到一條蜷縮著的人影。
昏暗的路燈下,一個穿著髒兮兮的校服的小身影,雙手抱著腳,頭則緊緊地埋在雙膝之間就這麼蜷縮在房檐下,陳舊的書包被隨意的丟棄在一邊。雖然看不清少年的模樣,光是那隻書包,吳亮就知道這個小傢伙是誰。
「碾子,你怎麼了?大冷天的窩在這裡,也不怕生病。」吳亮走到少年的身邊,蹲下身子,摸著少年的腦袋,輕聲地問。
少年抬起頭,望了吳亮一眼,撇了撇嘴,又把頭低了下去,嘴裡還咕囔著:「別管老子,老子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辦也在這裡蹲著阿,是不是小柳那個糊塗蟲忘記給你鑰匙,你沒有辦法會去阿,走,走,吳大哥家裡去……」吳亮倒是不在意碾子的話,這個小鬼的脾氣吳亮可是清楚得很,說話間,拉著碾子的手臂,要把這個倔小子拉起來。
「叫你不要煩我!老子煩著呢!」碾子猛地甩開吳亮的手,抬起頭惡狠狠的說著,但是這一次,吳亮卻借著路燈,看到了碾子哭得通紅的雙眼。
「碾子,是不是出什麼事情?」能夠讓碾子這個倔犟的和牛一樣的小子,掉眼淚,簡直就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碾子小時候,和人家打架,小腿開放性骨折,白森森的骨頭戳出皮膚,也沒見這個小子掉過眼淚。
「八婆……要你管。」碾子悶聲說著,但是聲音里卻帶著濃重的鼻音。
吳亮困惑的抓了抓頭髮,抬眼望了望周圍,卻看見不遠處小柳正在向自己招手。吳亮站起身子,走了過去。
「出什麼事情了?」吳亮走到小柳跟前,卻看見平時賊頭賊腦的小柳正一臉的鬱悶模樣,腳下煙頭已經堆積了不少。
「碾子要被退學了。」小柳悶聲說著,這事情讓他也覺得難受。
「什麼?這怎麼可能,碾子初三啊,明年就要中考了,怎麼……」吳亮也愣住了,按說在這個時候,學校不可以無緣無故的讓一個要中考的孩子退學的。
「還能為了什麼事情,咱碾子的學校挑得不好啊,重點中學……我他媽的重點中學……」小柳狠狠地掐掉了手上的煙頭。
碾子的全名叫左羽鵬,他的父親左遷棋從來沒有人看到過,只是聽說,原本是一個私營企業的老闆,因為在碾子降生的那一年,攤上了一樁人命官司。雖然說因為是過失殺人,被從輕判罰,但也被處以無期徒刑,而碾子的母親在收到這個消息二話沒說,直接和左遷棋離了婚,捲走了左家的全部財產和一個小白臉走了,丟下了剛剛出生的碾子。
最後是小柳把小碾子帶到自己家裡,按照小柳的說法,碾子父親是小柳的結拜大哥,小碾子算是他的親侄子,不過小柳自己光棍一條,家裡面也沒有一個會照顧孩子的,一開始小碾子剛到小柳家,整夜的哭,哭得嗓子都啞了,偏小柳笨手笨腳的不會哄孩子,那幅愚蠢的模樣,讓街坊四鄰都看不下去,所以那些閑在家裡沒事的爺爺奶奶們主動的接下了照顧小碾子的活,就這樣,今天你看著、明天我照顧;你家一頓飯、他家一頓粥的把小碾子養大,上了學,所以認真算起來小碾子,可以說是整個街坊一起養大的。
碾子從小就懂事,除了那一身的臭脾氣之外,總是對街坊們非常的用心,有空就去幫忙,所以大家都不太叫碾子的大名,而親昵的稱呼他『碾子』——意思就是驢子拖著的臭石頭(^^)
轉眼,碾子上了學,這個小傢伙,雖然脾氣壞,但是在學校里,多少還算能夠對付,雖然時不時地也闖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禍事,但是至少沒有成為那種讓人頭痛的惡質小鬼。
但是沒有想到,碾子小學還對付,進了中學,反倒是出了問題,開始連小柳都不明白為什麼。
按說碾子現在就讀的學校黎華中學,是西城區有名的重點初中,升學率向來都是很高的,本來按照老的教育制度,就讀的中學,完全是按照小學畢業考試的分數分配的,但是三年前的教育大改革改變了分數分配學校的老師規定,而起用了就近分配的原則,和小柳住在一起的碾子,自然就被分配到了梨華中學,當時街坊鄰居都說小碾子這次是加上好運了。
但是,恰恰相反,進了黎華中學之後,碾子學會了打架、鬥毆、逃學、說謊,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變了質,學校里也沒有見有人上門說個原因,小柳原本也沒有在意,直到這次去了黎華中學,才隱隱約約明白碾子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小柳幾乎不敢相信,在現在這個尊重教育尊重學生的情況下,居然有老師,會當著全體學生的面,指名道姓地說:「殺人犯的孩子,本質上就有問題。」
「你知道那個狗屁老女人怎麼說嗎?她說,碾子學習不好、成績不好、課外打架、上課挑釁老師這些都是她在教育過程中遇上的正常現象,犯人的孩子,而且是單親的孩子,在沒有正常管教的情況下,都會這樣的問題,她作為教師,需要做的,就是讓碾子和那些學習的好苗子分開,不要影響了其他人的學習。」小柳越說越火大,半截煙頭在他的手裡被捏成了一團,「所以她說按照碾子現在的情況,要麼留級;要麼停學,反正碾子怎麼都不可能考上高中,連技術學校也不可能錄取,她還不要臉的告訴我說,現在讓碾子休學,對碾子和她班級的其他學生都要好……否則的話,她會要求學校直接開除碾子,碾子現在的學習成績,以及他在學校打架記過的次數足夠開除他了。」
吳亮沉默無言,轉身看著不遠處那個難得顯得脆弱的小鬼,一種深沉的無奈,在吳亮的心底翻騰著,人類就是這個樣子,傷害別人的時候,不留任何的餘地,殘酷而決絕。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半晌,吳亮這麼問。
「我也不知道,這事不是我的,關係碾子的一輩子,我拿不定主意,但是無論如何,我不能讓碾子就這麼毀了前途,我對不起左大哥……」小柳咬著牙,天大的難事,他都能夠自己頂著,但是這件事,卻讓他為難到只能在門口陪著碾子,卻拿不出一個準確地主意。
「小柳,讓碾子再這麼下去,早晚會毀了他,黎華中學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碾子呆下去了,但是也不能因為這樣耽誤碾子的學業……要不這樣,」吳亮咬了咬牙,「你明天去學校就說,碾子休學,不休考,中考照樣去,但是不再去學校了,你在家裡另外請老師,如果他們答應,你就把他們的事情捅到報紙上去。」
「這能行嗎?碾子回來,誰教啊,我可是連小學都沒有畢業啊。」小柳有點發愣,難得見到吳亮這傢伙會出這種沒頭沒腦的主意。
「你個傢伙,誰會指望你啊,指望你是沒有希望了,暫時我來教吧,雖然我也不怎麼樣,但至少初中的那點東西我還教的來,而且我在圖書館,有時間看著那個小牛犢子,再說我的那些同事多少都有點教書的經驗,總之先儘力吧,再怎麼都比把碾子丟在那種學校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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